令狐子转过身来,忽地一笑:“我真不知道十八锦衣铁卫是按什么排的名。我位居十二,能够格杀名列第四的骷髅,却急切间拿不下你这个第八铁卫!”左鸿驹剑扛肩上,也是一笑:“我也不懂。不过你这头残尾之狐想要杀我,还真是不够格!”
“找死!”令狐子怒啸一声,细剑猛然击出。他本是三尾之狐,在族中地位甚高。不料在积石山被水阁杉断去一尾,修为下降不说,身份也随之下跌,是他平生奇耻大辱。此时被左鸿驹揭破,焉能不怒?
“恼羞成怒。不好,不好。”左鸿驹摇头而笑,左肩微微一塌,右指一弹,“寸延之势!”苗剑应手而出,半途中一个停顿,剑鞘复又激射而出。令狐子身形一滞,剑鞘已在身前半米之外停下,静静悬浮。
“力尽了吗?”令狐子哂笑一声,正要上前。倏然剑鞘一个颤动,又一股剑气破空而来。“什么?”令狐子一惊之下,强自再度双化,闪开此招。“双炎龙!”左鸿驹内元猛催,剑、鞘如火龙一般左右卷向令狐子双化体。
令狐子片刻之间数次强行分合,内元已亏,难当此招。双化体齐声惨叫,吐血倒地。“走!”见势难支,令狐子双化体齐齐化光而逃。
另一边方羽鸿见令狐子败走,心知再不走必将命丧于此。当下一咬牙,拼着受苏润润一招凤凰梳翅。双手一分,涯羽剑冲天而起。“剑?天丛云!”巨大的剑气虚影冲入云霄。顿时云合雾聚,剑气如雨般落下。周先达、苏润润、杜玉杭纷纷闪躲,合围之势立散。“走!”方羽鸿接住坠落的涯羽剑,划出三道剑气断后,落荒而走。
邺城,厚土分舵。开门之声惊醒正在沉思的孙启。他一抬头,却是巫女绝世音袅袅而来。见他竟又醒来,绝世音暗道不好,面上却不露声色:“你怎么样?”声音柔媚。孙启听见柔语,神智竟又一昏。忙暗咬舌尖,答道:“好多了。多谢巫女疗伤之恩。”
绝世音佯作不悦:“说这客套话干什么!”伸手扶他躺好,又温柔地替他掖好被子,“还是要多多休息。你的伤,可没这么快好的。”温柔之姿,嗔怪之语,若是在绝世音与琴儿一战之前,定会让孙启受宠若惊。再辅以《入梦曲》之力,令他死心塌地也非难事。
但此时孙启的神智已经摆脱《入梦曲》的操控,见她这样也只是感到奇怪而已。乐声又起,孙启只觉一阵心痛。那个模糊的影子再度出现,而脑海中关兰本来清晰的面容又复模糊。
他看眼绝世音,恍惚之间似是明白了什么:巫女到来之后,那模糊的影子就随着她的乐曲印在了自己的脑海心田;而自己今日的乍然疯狂也是因为巫女受创。这难道是巧合么?而在铸剑城蔡月昭千方百计的留住自己和三哥,也当真只是因为爱才吗?
若非如此,他们如此费尽心机,就只能为了那一样东西了。一将功成,一将功成。还未见到哪一将功成,就已处处皆是枯萎的白骨。自己,也将是这累累白骨中的一员了么?轻轻一叹,无奈闭眼,在惑魂之音中苦苦挣扎。想要抓住那纵然失去生命也不愿丢掉的最贵重的东西。
见他双眼闭上,气息平稳。绝世音放心不少,收笛走出房间。门外,方一生早等在那儿。见她走出,躬身行礼,将她带到院中凉亭。姬威羽早已在那里悠闲而坐,姬修乾陪坐一旁,就连刚刚清醒的蔡月昭也赫然在座。陆梓舆、岳自光如门神一般分立两旁。
“巫女请坐。”方一生一躬身,自己站到一旁。见一副三堂会审的样子,绝世音心中冷笑,坐在姬威羽对面的石凳上。“怎样?”见她坐下,姬威羽淡淡发问。“不是很好,”绝世音摇头,“《入梦曲》的功效正在下降,而一将功成之秘仍未探知。我怕……”
“怕什么,”姬威羽淡笑中杀机隐隐,“肉在砧板,还怕跑了不成?”脸色仍是苍白的蔡月昭看眼绝世音,语气缓慢却字字千钧:“巫女,适才之事我以得知。你对我们使用《入梦曲》,是否别有用心?”
绝世音神色一冷:“月煞护法这是在质疑我么?”蔡月昭直视她双眼:“见孙启如今这般模样,不得不令人担心自己。”绝世音看向姬威羽:“教主也是这么想的么?”姬威羽敲敲石桌,看看他们二人,道:“这件事等回到万仞孤城再谈。如今还是商讨眼前之事。长命,追踪锦衣卫之事办得如何了?”
方一生躬身答道:“回禀教主。经属下勘察,邺城左近人迹罕至可以藏匿之处,只有宝珠寺与绝情谷。宝珠寺现已毁灭,也只有绝情谷了。”“绝情谷?”姬威羽又敲几下桌子,“绝地绝情谷,挑这个地方,是做好绝命的准备了么?”他说完又敲了几下石桌,似是无意而为。绝世音看在眼里,神情莫名:他敲击的节奏,与那个女人一般无二。真是无意的么?
邺城门外,突然站起的少女吓了羽杉三人一跳。看清楚是谁之后,琴儿立刻撅起了小嘴,在羽杉腰上狠狠拧了一下。羽杉暗自苦笑,强忍着疼抱拳道:“原来是华裳师姐。好久不见。”
华裳笑嘻嘻地朝他们招招手:“来这儿喝杯茶。正好有事儿要告诉你们。”“嗯?”羽杉、鬼面都是一愣,对视一眼,走了过去。琴儿不情不愿地跟在羽杉后面。待三人坐下,华裳又摆了摆手:“店家,再上三杯——呃不,是两杯苦茶!”说着冲琴儿眨眨眼:没有你的哦!
琴儿轻轻哼了一声,将一瓶百花露拍在桌子上,冲华裳挑挑眉:我自己带着呢,还不用花银子!店家似乎也嗅到了空气中淡淡的火药味,上完茶就赶紧退到了一旁,离这桌客人远远的。
华裳举起茶杯抿了一口:“地方简陋了些,但这苦茶真是不错。二位也尝一下。”羽杉端起茶杯正要去品,琴儿一下子抓住他的胳膊,指指自己面前的百花露:“哥哥,我要你喂我喝!”小声音娇媚甜腻。
羽杉的手抖了一下,险些把茶杯打翻。“喂我喝嘛!好不好嘛!哥哥——”琴儿抓住他的胳膊摇啊摇的,大眼睛里满是水光的看着羽杉。旁边几桌客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纷纷起身坐到别处。
鬼面也看不下去,抓头看了华裳一眼:看他们的样子,你还有机会吗?华裳似是刚刚才见到琴儿一般,盯了她好一会儿才仰头将已微凉的苦茶一口喝干。羽杉也已经喂琴儿喝了一杯百花露酒,这才问华裳道:“师姐有什么事要告诉我们呢?”
华裳将茶杯放下,又是一副灿烂的笑容,变脸之快让鬼面暗叹望尘莫及。她从储物袋中取出封请柬来递给了羽杉,琴儿见到请柬上的红色,说道:“你要成亲了吗?恭喜恭喜!”华裳白她一眼:“我还早着呢!不过你倒是快了吧!”
琴儿知道被她看破自己已非处子之身,脸上一红,抓着羽杉胳膊的手又紧了紧。羽杉打开请柬,只见上面几行娟秀的小字:“七月初七,遗世独立;倾城立派,请君观礼。”“七月初七?”羽杉算算日子。自己一行是开天门后出的赤雪城,那时是九月十一。今天是六月二十九,这一路竟不知不觉走了这么久,不由感叹时光易逝。
鬼面也看了看请柬,道:“倾城师姐果真不凡!只是不知这遗世独立是何处仙山,如何抵达呢?”华裳道:“请柬背面有地图。到时候我与姐姐会在山门相迎的!”说着又取出封请柬来:“这是姐姐交代让送给杨锡保的。不过我看是没有必要了。”
羽杉奇道:“这是为何?”华裳一叹:“面带绝气。我看他与玄黄圣教决裂不可避免,怕是……”“什么?”羽杉三人脸色大变,就要起身去寻杨锡保。华裳道:“命由天定,改逆无用。很多事都轮不到你我左右的!”
羽杉三人闻言颓然,琴儿道:“你真是淡漠无情!”“无情么?”华裳轻轻一笑,“离开这纷扰人间,对他们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厚土分舵。姬威羽仍在与绝世音、蔡月昭等一众玄黄圣教的头头脑脑议论着什么,浑不知花墙之外,杨锡保双拳紧握,将一切都听得清楚。他送羽杉三人出城之后本想回来照看孙启的,谁知正好看见绝世音从孙启房中走出。他心中一动,想起琴儿的话来,悄悄藏在了这堵花墙之后。
“一将功成!一将功成!”杨锡保忽然想笑,谁都要做那功成的一将,谁又来做一将脚下的累累枯骨呢?“呵!”他终是一笑,无奈凄然决绝尽在一笑之中。下一刻白光一闪,他已捏碎了手中的引还玉符,回到孙启房中,从床底下钻了出来。
原来自从倾城与华裳走后,杨锡保为防不测,在孙启床下布下了这小小的单向引还阵。方一生他们每次来这儿心神都放在孙启身上,又怎会发现这藏在床底下的小小阵法?
“三哥?”听见响声,孙启睁开眼来。“少主。”杨锡保见他双眼黯淡,心中一痛。听他又叫自己“少主”,孙启知道他又有了什么重大的决定:“有什么事么?”杨锡保叹一口气:“我都听到了。巫女用笛音操纵与你,是为了一将功成。”
孙启一笑:“我知道。一将功成,总是要枯骨来铺衬的。我以将为枯骨,三哥,你离开吧!”杨锡保摇头:“少主,就这样身做枯骨,你甘愿吗?”孙启眼神飘向东北方向,眼前又浮现出苦苦挣扎后终于抓住的那张面孔:“自然是不甘愿的!我还没见她最后一面啊!”
杨锡保掀开被子,将他背在背上,抓起靠在床边的长枪灭影:“不甘愿,那就留住一口气!就算形神智三者俱消,也要在见到她之后!”“三哥……”孙启心下感动,声音颤抖。杨锡保长枪一顿,哈哈大笑:“杨锡保来也!”一脚踹开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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