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山额真说笑,”
米琰竟罕见的露出了笑容,然后又接着说道:“大将军军务繁累不说,改日可专程抽出时间來,再來一次海子相会,专程向固山额真致歉,如何,”
让明军堂堂总兵向清军士兵道歉,这种事用脚指头去想都不可能成为现实,拜音图当然也只能在言语上为难米琰,不过态度上仍旧十分强硬。
“贵方必须给大清军一个合理的交待,否则兵戎相见也在所不惜,”
米琰正色道:“固山额真尽管提出条件,只要是合理的,米琰便可代大将军接受,”
鄂尔泰再一次欲斥责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汉人,但是看到阿巴泰那冷峻的眼神,又放弃了自作主张的打算,他不甚怕主将拜音图,却偏偏怕这个总是一副和蔼可亲模样的多罗贝勒。
双方直如商家买卖人一般,经过好一通讨价还价,终于定下了,李信以白银的形式赔偿清军损失。
“眼下兵荒马乱,又是在草原腹地,也只能暂且权宜,先打上一张欠条,他日战事平息之后,自当一并算清,”
米琰在最后又提出了打欠条的说法,拜音图竟也答应了,双方再一次握手言和。送走了米琰之后,整个清军大营接到命令,于天黑之前必须整体后撤五里,与明军保持在一个安全距离之上。
“固山额真当真以为那南蛮李信会言而有信打了欠条之后,再悉数还款,”
“多罗贝勒如何当真了,他还与不还又有何干,只要大汗所图大计得成,金山银山还用他给么,你我兄弟自去取之岂不更美,”
阿巴泰一拍额头,笑道:“说的是,阿巴泰小家子气了,”
“现在你我所要做的就是尽最大可能拖住这个南蛮,他既然喜欢玩,咱们就陪他玩,还要好好玩,尽兴的玩,”
整个清军大营多为漠北蒙古部众,向來散漫惯了,对这种统一管理还不甚适应,行动起來拖拖拉拉,一直持续到半夜,后撤五里重新安营的行动也沒彻底完事。拜音图也知道这些蒙古部落兵员素质不一,和八旗自然是沒法比,恐怕和汉八旗也是有差距的。
好在明军也忙于自家后撤安营,拜音图这才放心大胆的任之行动,谁知到了夜半时分,夜空中竟又响起了震天的密集炮声,将一众人等可惊得不清,几家部落当即集合了人马二话不说便冲出营垒,准备与明军决战,以掩护立足未满蒙稳联军营地。
但冲入茫茫黑暗之中的情形又让他们如重重一拳击空,哪里有什么明军,除了连续不断的炮响以外,黑漆漆的草原之上连个鬼影子都沒有。骑兵们围着整个营地方圆数里的范围内横扫了一圈,确定果真不是明军袭营之后,这才各自收兵。
拜音图是在睡梦中被惊醒的,这一回让他好受一点的是,明军火炮虽然响声震天,频率密集,可对大清军却是毫发无损,在得了各部的回报之后心下稍安。传令下去,各部必须高度戒备,不得有半分疏忽。
只听得炮声时而又急又密,时而稀稀拉拉,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偃旗息鼓,拜音图抵挡不住困意沉沉睡去,过了不知多久陡然又被惊醒,惊雷一样的火炮炸响再一次密集的传了过來,随之似乎还有隐隐的喊杀冲锋之声。
此时全军因为前半夜的炮火都是衣甲不卸,听得火炮与士兵冲锋之声都做好了与明军决战的准备。就连阿巴泰也沉不住气來找拜音图商量对策,瞅这架势明军似乎要玩真格的。
谁知折腾了半夜始终都是只见雷声滚滚,却不见有半滴雨点落下,直到旭日初升,驱散了草原上的黑暗,明军和漠南蒙古的联军也沒能杀过來,可清军上下却全被折腾的一夜未睡。
拜音图正打着哈气准备抽空眯上一会,可偏偏却天不遂人愿,米琰又來了。
又气又恼之下,拜音图名人将这狡猾的汉人带來,他倒想问问这帮明军半夜不睡觉,装着打仗却又不真打,在那瞎折腾什么。
米琰闻言拱手道:“这正是米琰所來目的,大将军常言,军队配合需要实战磨练,但是实际情况固山额真也知道,哪有那么多的仗可打,因此大将军便在沒有仗打的时候琢磨出了一个演习之法,事先编好了流程,各部只需如战时一般按照这个流程演练一遍,便解决了这一难題。两日夜间所练习的便是火炮与步兵的协同作战,大将军唯恐夜间扰了固山额真休息,心中着实不安,这才遣了米琰來代为致以歉意,”
“哦,,,演习,”
拜音图拉长了音调一副恍然的模样,实际他对这新鲜说法的理解却模糊的很,倒是阿巴泰的身份顾虑较少,捡着几个重点问題,一一问了,米琰似乎也好不隐瞒,亦一一做了解答。
“原來这就是演习,好法子,”阿巴泰回头冲拜音图笑道:“咱们也可以如此训练士卒,比之操练可要胜之百倍,”
一日双方都相安无事,到了晚间又是炮声四起,害的清军上下又紧张了好一阵,侦骑四出,结果又是白白折腾了半夜,满蒙全军上下大骂明军缺德,这哪是什么演习,分明是故意扰人清梦,给他们添堵的。
次日一早,明军果然又派人來通报了昨夜的演习,拜音图则派了个章京一体接待,他准备趁着空闲好好补一补连日來的觉。不过,又是天不遂人愿,明军不派人來折腾他,自家满蒙联军的人又排着队的來求见,一致要求他对明军开战。
“固山额真,明军连续经过大战,咱们不趁机狠狠的打他们一个满地找牙,却在这干耗,不是白白的浪费了机会,”
“是啊,漠南诸部的乌合之众更像草原上的土鼠一样,既胆小又懦弱,根本就但不住我满蒙大军的铁蹄,固山额真不要再犹豫了,”
拜音图完全不为所动,“我犹豫,也不是沒给你们机会,第一日便让你们放手一击,结果如何,还不是被打回來了,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强弩之末,”
“那是咱们派的兵力不够,再多派上一些人沒准就……”
“好了,你们的建议我知道了,先都回去吧,等有了决断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來劝拜音图的都是些蒙古各部的首领,大汗的宏伟计划自然不能吐露,暂且稳住这些人便是。不过一连数日的所历之事太过匪夷所思,总是让他有种难言的异样感,觉得哪里不对,深究起來却又不得其法。于是心里暗下决定,再等过这一天,如果图尔格那里还沒传來消息,说不得便要另想办法了。
谁知当天中午,便有镶白旗的旗丁由南往北而來,并且带來的令人极为振奋的消息,这让拜音图当即便下定决心,立即找來了阿巴泰一众亲贵将领,商议了整整一天,终于做出决定,于次日由拜音图出面再度约李信海子边相会一晤,然后趁机掩杀,大举开战。
到了半夜,密集的炮声再度划破夜空,满蒙联军上下此时几乎已经适应了明军的演习,仅仅是象征性的戒备了一番便罢,半个时辰后炮声果然又淡了下去。
“走走走,趁着还早抓紧睡一会去,后半夜南蛮子沒准还得放炮,”
就在黑漆漆一片的草原再度陷入寂静的包围之中,满蒙联军绵延数里的连营之后,有数不清的人影在夜色掩护下匍匐在草地上,缓缓的向前爬着。
身为三卫军中的尖刀,掷弹兵营对这次艰巨战斗任务自然责无旁贷,郑四九已经由排官升为中队官,手下约束着200精锐战士,而今晚他们所面对的将是前所未有的挑战与功劳。
经过一连几夜的演习,由大将军亲自制定的斩首计划,将由掷弹兵营亲自执行,由那个叫米琰的书生将亲自为他们带路。张石头亦匍匐在一人高的草地中,在焦急的等待着发起攻击的信号。终于,惊雷再度炸响,位于中军蒙古包中的拜音图被猛然惊醒,在意识到是明军今夜的第二次演习后,便又一头倒在榻上,翻了个身沉沉的睡去。
在此起彼伏的炮声与喊杀声中,谁都沒注意到,位于连营之后防守最薄弱的位置,分散布置在寨墙之外的几个明哨暗哨被一群鬼魅搬的黑影一一收拾掉,几个发现不妙的汉军旗士兵想要示警,却被雁翎刀无情的划破了喉管,鲜血四溅,甚为可怖。
隐沒于黑暗中的寨墙赫然被打开了一处缺口,数不清的黑影正鱼贯而入。拜音图又陡然坐了起來,不知是做了噩梦,还是心绪不宁所致,竟然睡意全无,额头身上冷汗如浆。
外面惊雷阵阵,山呼海啸一般直透耳鼓,帐中油灯不知何时已经熄灭,黑漆漆一片不见五指,突然军帐的门被人奋力撞开,有人闯进了军帐,拜音图悚然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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