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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间一战,三卫军几至精疲力竭,离开京师往北十里安营,所有士卒衣不卸甲,枕戈待旦。营帐之外刁斗阵阵,幽寂黑暗的营门外,草丛里突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乱,竟是埋伏的暗哨抓了贼兵的奸细。
“俺不是奸细,俺是孔王爷的信使,俺是孔王爷的信使…”
这被抓的贼兵大声疾呼,生怕官军不问青红皂白就把他宰了,耽误了王爷的大事…
三卫军的普通军卒可不知道孔王爷是谁,但也沒将其就地处决,而是不知从哪寻了块破布塞进奸细嘴里,省得他大喊大叫,徒惹不安,同时又用麻绳搂头将其捆了个结结实实,提着去见值夜的营官。
这个奸细就是孔有德派來与李信接头的张五,几经转折,他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吃人将军,李信…
张五的反映大体上与初见李信之人一般无二,都是在忐忑中吃惊,随即又有种也不过如此的意味。
李信早就习惯了人们以讹传讹的名声,对这种奇怪的目光也已经见怪不怪,他奇怪的是孔有德竟然还沒过夜就转变了心思,居然主动投诚。
这其中究竟有几分可信,他盯着那传信的使者看了半晌也沒瞧出半点不妥的端倪,随即便也明白,他一个送信的又怎么可能知道孔有德的核心机密,至于孔有德接受招安是真是假,不妨亲往会面,便可知这货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半个时辰后,二百余骑的马队由整齐森严的三卫军军营中呼啸疾驰而出,直往西部的一片林地而去。整个过程出人意料的顺利,既沒有埋伏,也沒有复杂的接头暗号,只见那张五捣鼓了一串奇怪的声音之后,孔有德便悄无声息的出现了,竟是连马都沒骑。
“孔兄好决断,居然沒过夜便已经有了主意…”
孔有德也不隐瞒,如实相告,然后只痛快说一件事,那就是两军合击王国徽中军,用不上敲定细节,只约定好攻击方位与时间等大致条件。
“寅时三刻,孔某出兵击其侧翼,举火为号,李将军便可趁势由北面掩杀,届时那王国徽插翅也难飞出你我兄弟的手心…”
李信对孔有德如此突兀的态度转变与亲近感到有些肉麻,但对他的意见却是点头赞同,就在话别分道之时,他忽然想起一事。
“听说吴三桂在流贼军中,此人下落如何?”
孔有德先是一愣,随即恍然道:“李将军说的可是那吴山?此人高冷,虽与咱一道投了刘国能,却性情孤僻,一向独來独往,只是他那只骑兵真叫人胆寒,若是沒猜错的话,非关宁铁骑莫属…”
李信听他说的啰嗦便出言打断,追问道:“此人可在流贼大营?”
这一节至关重要,此人数千骑兵足以左右战局胜负,而李信的三卫军虽然久经战阵,但能否应对机动灵活的强大骑兵还是未知之数。
“围了京师以后,他就率部北上了,至今沒有音信,不知去了何处…”
“属实?”
“千真万确…”
李信盯着孔有德,同样也沒看出任何可疑的端倪,至于因何北上却是无暇顾及了。
张五站在孔有德身后目视官军人马消失在夜色之中,突然问道:“王爷真的要接受招安?”他是正统流贼与绝大多数人一样,对官军有着天然的不信任。
岂知孔有德啐了一口笑道:“爷岂会做为他人火中取栗的蠢事,到时候咱们只放火,不出力,让那姓李的和王国徽打死打生吧…”
说完又忍不住得意的大笑了三声。
“那,那,官军得手之后,岂能饶过咱们?”
孔有德抬手在张五头上扫了一下,笑道:“你还是太实诚,等他们打起來,咱们就趁乱开溜,到时候他收拾谁去…”眼前这个形势他早看透了,别看闯军围着大明京师,败亡已是早晚之事,此前他明知沒有出路还随波逐流,也是无奈之举。
张五顿时恍然,竟有如释重负之感,大喜道:“王爷英明…”跟着又问了一句,“王爷,小人还有点糊涂,不知咱们溜到哪去?”
孔有德也呆了一下,是啊,逃到哪去,此地距离关外最近,往北几十里随处一个口子破关,便能海阔任鱼跃,可他已经把满清得罪的死死的,而关外又是满清的天下,去了等于找死。看來,他能选择的路也只有一条,那就是南下,去找李自成,张献忠。
想到此处,又怨恨起李信來,若不是他,自己还好端端的当大清恭顺王呢,现在倒好,沦落到与流贼为伍的地步。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打死打生二十年,刚混出个模样來,一朝又被打回原形去,真是让人叹息…
不知什么野兽在林中怪叫了一声,惊得孔有德收敛心神,便带着张五返回大营,走了一阵便发现前方火光冲天,喊杀阵阵……
李信回营之后便着手准备寅时三刻出兵偷袭王国徽中军,这时却出现了一个突发事件,炮兵营营官海森堡不知吃坏了肚子,还是初到大明京师水土不服,竟然上吐下泻起來。这让李信好半天为难,海森堡的地位不可或缺,在三卫军中沒有任何人能向他一样将整支炮兵营指挥的如臂使指。若是少了炮兵的优势火力,本就人数不占优势的三卫军打起仗來难免要加大伤亡。
只是这日耳曼人意志竟极为坚定,明明身体虚的不行,仍旧执意坚持要去参加战斗。
第一步战营的营官程铭九疑虑重重。
“末将总觉得此事蹊跷,那姓孔的一日间态度反差如此之大,大有可疑…大将军三思啊…”
李信不是沒想过孔有德设计诳他的可能,但不论如何这是个机会,虽然定下的是两军合击,但李信却决定,不论孔有德招安真假,都可以试上一试,于是他在桌上的京师城防图上比划着。
“王国徽中军位于西直门外,与德胜门外的孔有德隔了一个城角,再往南,阜成门可还有一支贼兵,这一支贼兵日间大战死伤不轻,精疲力竭。不论孔有德真假招安,都可先从此处下手,即便不能毕其功于一役,再斩断流贼一指也是要的…”
程铭九眉头紧锁,他对李信的计划,还是有几分疑虑。
“若孔有德真的去攻击王国徽大营,咱们去攻阜成门,岂不是……”
李信哈哈大笑:“这货若能如此实诚,他就不是孔有德了,也活不到今日…还有一点,你可不要小瞧了这货,他若真拼命起來,那王国徽未必是对手,由此若能同时灭掉两支贼兵,此战胜局定矣…”
程铭九一时间有点跟不上李信的节奏,眼神有点奇怪,自家将军何时变的狡猾了……
整军完毕,为了便于隐蔽,大军绕着远路在黑暗中往阜成门方向摸索,谁知走到半路,却有游骑回报,德胜门与西直门间有军营火起。
李信大惊,这才子时,距离寅时三刻还有一个多时辰呢,难道是孔有德提前发动突袭了?但直觉告诉他,肯定不是这种情况。
“再探再报…”
然后又命令大军按原计划前进,攻击目标阜成门外流贼大营。
“海森堡的炮兵就位了沒?”
李信转身向身边的营官确认,炮兵在三卫军中炮兵的地位很高,是全军的中坚力量,营官海森堡拉肚子拉的快虚脱了,不知道能否跟上如此高强度的行军速度。岂知,回报竟是整个炮兵营都紧紧的跟在行军队形里。
经过近半个时辰的行军,三卫军由北往南,再由西向东,阜成门上的点点风灯遥遥在望,城下则是漆黑一片,间或可见一两处闪烁,亦仿似死气沉沉一片。但通过落日前的侦查,李信却知道黑暗中隐藏着一支数万人的军营,就像一头在黑暗中舔舐伤口的野兽。
与之相隔数里之外的北边隐隐泛着火光,与眼前的沉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逐渐,前方贼兵军营中闪烁的光点越來越多,显然是发觉了北方的异动。
时不我待,李信立即发令…
“全体都有…列阵…”
由于是夜间突袭,掌握行军节奏的鸣笛不能用了,完全靠军卒之间齐声低念一二三四。就在步战营由纵队集结成方阵的时间里,海森堡竟然拖着病体,指挥着麾下炮手推着加农炮,分列两阵,一马当先冲了上去。
这种场景三卫军的老兵都已经习以为常,三卫军的炮兵从來都是冲在第一线,以机动灵活的移动射击打击敌人有生力量而著称。
轰轰轰…
就在步战营结阵完毕的同时,火炮向着黑暗中那一片闪烁之地发射了第一轮实心炮弹。紧接着,炮手经过一系列按部就班的操作,又进行了第二轮齐射。
炮弹一轮又一轮的打击下去之后,却见前方军营中腾起了团团火光,当是炮弹砸落引致的失火。三卫军于黑暗中霍霍前行,火枪兵和长枪兵紧握手中武器,双目坚定的望着前方,只可惜贼兵到了此时竟还不知官军來自何方。
突然流贼军营之中竟然轰然响起了大炮之声,紧接着便是弹丸破空的呼啸之音迎面袭來,继而砸在地面上翻滚弹跳,咚咚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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