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此人是他穿越前“李信”的同乡兄弟,因此,为严明军纪李信第一个拿此人开刀。不过这在马贼眼里看来,哪里还能算作惩罚,跑步而已,能比得了抽鞭子,打军棍来的狠?
天刚擦黑,鲁之藩便遣人来请李信。李信微觉意外,这个鲁典史向来都不拿架子的,今天怎么还端上了?刚要将他打发了,那前来请他的皂隶却道:“李教习还请跟卑下出门,典史大人在县衙!”
原来是这样,李信先打发了皂隶:“好,你先走一步,我随后就到。”
那皂隶再不多言便出门而去。
来到县衙时,天已经彻底黑透,县衙门口有高阳军士兵在巡逻,见了李信都纷纷行礼。恰巧今夜当值的是张石头,李信诧异的道:“不是给你们老营的人马放假三日吗?如何今天便巡夜了?”
“典史又发了军令,所有人的假期全部取消,折算成军饷,兄弟们乐意还来不及呢!”
进了县衙,鲁之藩在衙署后院的偏房已经等候多时,之所以选择县衙作为谈话地点,是有他的考虑的。此处自行政中心挪往县库已经门可罗雀,完全不比军营人多耳杂,是个极为安静的谈话之所。不过就在刚刚他打消了与李信做一次长谈的想法,派去河间府肃宁县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完全没有虎总兵过境的消息。
肃宁乃是由高阳入河间府的必经之地,如果虎大威当真过境高阳去河间府,肃宁不可能没有半点消息,那李信所描述的战斗过程就很值得人玩味了。
李信推门而入,“典史大人夜间唤李信来可有吩咐?”
“教习准备练骑兵?”
鲁之藩开门见山,便只提李信组织马贼欲建骑兵的事。
“还想向典史大人讨几匹马才成。”
鲁之藩向来对他的要求来者不拒,岂料听李信说完,迟疑了半晌才道:
“高阳城中马匹有不少,但都是拉货的驽马,上不了战场的。你先报个数目上来,只能着人去外县采购!”
听到鲁之藩如此回答,李信的心凉了半截,去外县采购若是半月前还行得通,如今鞑子大军南下,眼看着交通就要断绝,外出采购根本就行不通了。只听鲁之藩又道:
“可以先当步兵练着,危急时刻好能顶上去。”
李信有些沮丧,便问起鲁之藩连夜叫他来的缘由。
“想来你已经知道了,本官取消了老营的假期,今天刚刚得到消息,有鞑子大举南下的迹象,高阳城的战备已经提高了一个等级。”
这种战备级别的划分也是李信提出来的主意,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人力物力浪费,衙署可以根据当天的情报而部署当日高阳城城防的战备级别。共有特、上、中、下四等,此前鳌拜来袭,高阳城一度提到特等战备,随即发现鳌拜所部只是一支千余人的队伍,所以又降到了上等。如今又提高,便是恢复了特等的战备水平,也就是说此时此刻高阳城中所有的军事力量,准军事力量都已经被调动了起来。
出了高阳县衙,李信突然产生了一种失控感,自从返回高阳城以后,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很多事情都已经脱离了掌控。就像这次提升战备等级,所有的军士调动他身为负责日常作训的教习竟然一无所知。还有那个周瑾,平日里像个跟屁虫一般,自己走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今天竟然反常的一整日都没有出现。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不过,李信这些担心很快被另一个更大的噩耗所取代。第二天,天一亮便有老营的士兵跌跌撞撞跑来报信。
“大,大事不好了,城外黑压压的全是鞑子”
“鳌拜攻城了?”
李信下意识的还以为是鳌拜又发动攻城,那军士则连连摆手。
“不,不只鳌拜,还有更多人,从北边来的……”
来的好快,李信心里一阵惊呼,难道是多尔衮到了?仅仅两天时间,鞑子兵锋便直抵高阳城了。
“怕什么怕,城外的地雷是白埋的吗?鞑子敢攻城就送他们去见阎王。”
自从见识了鞑子驱赶百姓排雷的场面后,高阳城内的决策者们曾对是否再在城外铺设地雷展开了一场极为激烈的争论。最后由孙承宗一锤定音,地雷该埋还得埋,难道指望鞑子会大发善心吗?所以城墙的山字型里几天的功夫就被埋满了地雷,其中还出现了一段意外插曲,一名埋设地雷的民夫因为弄乱了记号,误踩地雷而重伤。
事实也果如李信所料,等李信登上北城敌楼时,排山倒海的鞑子兵齐齐冲了过来,声势之壮前所未有,连高阳军老营的士兵们心里都打起了鼓。
不过很快高阳城头上的军民们士气又重新高涨了起来,鞑子冲进了雷区,即便声势如排山倒海也架不住地雷的狂炸,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再踏出几步,会踩中这种可以爆炸的地面.在未知的恐惧面前,鞑子如海浪拍到沙滩上一般,开始向回卷去。
鞑子军阵后方,诸将领众星捧月般拥着一名身着布甲的年轻将军,一张类似蒙古人大饼子脸的颌下长满了钢针般的胡须,根根向四周发散。一双细长的眼睛眯缝着,似在思考着一个极为棘手的难题。
他没看到立于自己身后的一位白净面皮的将军嘴角勾起一抹颇耐人寻味的笑容,并且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那年轻将军随即对身旁人道:“南人心思倒是巧妙,这武器威力很大嘛,堪比红夷大炮,咱们旗人应该尽快搞过来,不能落后了。”随即又似漫不经心的补充了一句,对身后一名少年和颜悦色道:
“汉军旗的战力还有待提高啊,不能一个冲锋就退回来,多铎回头你勤督促着点。”
“得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再继续下去也是徒增汉军旗的伤亡,有此一战也算对高阳守军有了初步的了解。连鳌拜章京这等勇武都被挡在了城下,咱们又怎么可能一蹴而就。”
这位年轻将军正是左路军领兵大将睿亲王多尔衮,高阳城里的花样他有所耳闻,今日一见还真有些门道,看来想拿下这座弹丸县城还要付出点代价了。如果没有这些花样,他敢打包票,两日之内必然破城。
多尔衮这回算是轻兵突进,只带了一万人,主力大军一部三万人赶往河间与右路军岳托会和,准备围歼卢象升,至于那个名动辽东的孙承宗他是要亲自会会的,如果能抓活的那便再好不过。可看眼下情况,他显然低估了那个城里玩花样的人,初时那南人说此人了得,他只当是吹嘘,如今看来所言非虚,有必要重新调整对高阳的攻略计划了。
思考的同时,多尔衮步入专门为他准备的中军大帐,由包衣奴才伺候着脱了布甲,又命人去研磨,伸手拿起案上的一支狼毫,饱饱的吸满了墨汁,在摊开的纸上笔走龙蛇,又加盖了随身的玺印。
写罢又命人去唤来多铎。
“十五弟,你膂力过人,将这封信给为兄射进那高阳城中去!”
多铎忍瞟了眼纸上的内容忍不住道:“十四哥何必多此一举,南人岂会相信?”
“为兄就是想让南人知道,这个人本王要定了!
多铎刚出了大帐便有包衣奴才通禀:“恭顺王求见!”
多尔衮正了正衣冠,所谓正衣冠不过是整理了一下布甲衬里衣服上的褶皱,满人无帽只有脑后拖着一根鼠尾大小粗细的辫子。身为八旗权贵的年青一代,他是少有的汉人文化推崇者。所以,对有能力的汉人也极为尊重,而且不轮文武,只要有一技之长均想为我所用。在这一点上,倒是很有些乃兄皇太极的影子。
等求见之人进到帐内,多尔衮已经立于大帐正中摆出一副迎接他的架势了。恭顺王见状顿时感激涕零,主子起身迎接奴才那是何等的恩典,赶忙紧走几步单腿打了个千,“奴才孔有德见过睿王殿下!”
多尔衮将孔有德扶起,一字一顿问道:“今日城下之战,恭顺王如何看?”
孔有德曾为登莱巡抚孙元化部将,而孙元化又是明廷的西洋火炮专家,所以当孔有德投降满清后很快就因为善使火炮而得到重用。
“回殿下,今日南人使用火器奴才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果能弄来一个瞧瞧,仿制应该不难!”
孔有德在这位和颜悦色的年轻亲王面前总有种如履薄冰之感,不敢扯谎只好实话实说。多尔衮眼里果然闪过一抹失望的神色,但随即又道:“弄来一个不成问题,说不定本王还能将造这物什的人请来呢!”
入夜,高阳城头被火把照的如同白昼,白日间鞑子被地雷炸的人仰马翻,极大的鼓舞了军民们的守城信心。典史鲁之藩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站在北城的敌楼之上,忧心忡忡的看着黑暗中隐约可见的鞑子军营。
突然,一阵破空之声,鲁之藩下意识的一低头,一杆羽箭疾射而过,正钉在身后的窗棂上。这让他身边的军士们一阵紧张,纷纷劝其下楼。鲁之藩自然不能因此而下楼躲避,如此不但会伤了守城军兵的士气,更会使自己落下胆小的话柄。
“典史大人,箭上有书信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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