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不知有几个影卫跃上屋顶,踩得瓦片噔噔作响。李安看向屋外,小院子中薄雾升腾,两名药铺学徒正目不斜视地盯着铜鼎中沸腾的草药汁子,为韩满仓炼药。
月光下,腊梅树上仿佛凝着一团团淡雪,细看,是一朵朵小花蕾,似真似幻。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动静。李安心念一转,刺客也许不是冲着他来的。
这时,后院陡然传来一声惨叫,在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凄厉刺耳。
李安循声赶去,只见韩满仓养伤的那间屋子门窗紧闭,唯一不同的是:窗格上多出了一个细微的小孔,边缘有焦黄的灼痕,像是什么法宝快速穿透窗纸留下的痕迹。
修行人良好的夜视能力,让李安看到有一个黑衣人正飞速越过对面的院墙,飞檐走壁,这人身法奇快,将一众影卫远远甩开。
眼看黑衣人的身影就要消失在寻常巷陌,薛礼平举龙雀弓,嗖的一声,一道红光划破夜空,直追黑衣人的后背,由于距离太远,看不分明,好像射中了,对方的脚步微微一踉跄,猛地加速,闪电般向远处遁去。
荀良玉微微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薛礼身上没有暗藏羽箭,那道红光是龙雀弓聚集天地灵气凝聚而成,果然是有灵性的宝物。
李安推开门,冲进屋子里,韩满仓的太阳穴上新添了一个小洞,出血很少,但人已经咽气身亡。
荀良玉沉吟片刻,让大儿子薛仁去军营打探一下,韩满仓最近都见过些什么人,是否和谁结怨。说起来,这应该是衙门的差事,但女人的直觉总是很奇怪,荀良玉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李安胸中热血上涌,他正在救治的伤兵,已经转危为安,却遭到了别人的暗杀,这简直触动了他的逆鳞。
他抿着嘴,用一种很奇特的钳子,从韩满仓的伤口中取出一个米粒大小的暗器,拿清水一冲,莹白如珍珠,上面似乎刻着符文,刻痕十分细微,闪烁着微光,让人难以辨认。
就在李安试图看清暗器上到底刻着什么的时候,那米粒般的小珠子突然活了,掉在桌面上微微蠕动起来,钳子上只剩一层蜕下来的皮。
这变故突如其来,荀良玉站得有些远,曹无忌背对着李安,凝神倾听四周的动静,都没发现异常。薛礼抄起砚台,向着珠子形状的暗器拍过去。
就在此时,小珠子无声地裂成两半,一只小虫子破壳而出,飞起来,张口就去咬李安的手指。
说时迟那时快,李安指间银光一闪,小虫子被银针钉住,挑起来,放在一只白瓷碟中,他看了看,是一只全身发出暗红色光芒的虫子,应该是某种罕见的蛊虫。
旁边,大伙儿齐齐呼出一口气。看曹无忌的神色,竟是比李安还要后怕。
李安对这种东西不太了解,他找出一只空瓶子,把蛊虫连同它蜕的皮一起装好,让影卫拿到药王谷给徐老头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做完这一切,李安习惯性地清洗双手,不经意间,他发现自己的右手食指上有一小块血印子,也许是没洗干净,他又洗了一次,印子居然还在。
李安对着灯光一看,顿时觉得惊悚,刚才那珠子上的符文,十分诡异地出现在他的食指尖上,颜色很淡,就像一丝没有洗干净的红印泥。
追赶黑衣人的影卫一共有五个人,到现在为止,一个也没回来。
这件事处处透着蹊跷,李安突然想起来,铁口神相预言过韩满仓的生死。他决定去会一会卜易之。
作为一个知名度很高的人,卜先生的住处十分好找,就在锦华街上,从围墙外面看,这是一间非常普通的小院子。
主人家仿佛知道有人会不请自来,大门是敞开的。
在这个季节,寻常人家见不到什么花草,卜先生的院子里,种了很多冬青,每一株都修剪成浑圆的一团,叶子上落了雪,仍然隐隐透出一片鲜绿色。
李安很不客气,就像游览自家后花园一样,徐徐走进主屋。屋里没有点灯,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卜易之很矮,和他院子里的冬青一样浑圆。
双方见礼过后,李安开门见山,说道:“卜先生,刚才有修行人潜入惠生堂,杀了西北军陷阵营的伍长韩满仓,我想,俞阳城中的高手,恐怕只有卜先生才有理由这么做。”
卜易之桀桀怪笑,神情有几分诡异,说道:“是啊,韩满仓是我杀的,就连印在世子殿下身上的血咒,也是我设的圈套。这样一来,我依然从来也不曾失算过,铁口神相不会砸了招牌。”
为了不失算而杀人,世上竟有这样偏执疯狂的人?李安感到一阵恶寒,一时间无话可说。
曹无忌挥鞭抽过去,伴随着一声脆响,卜易之肥胖的身体陡然漂浮起来,像一只没有多少分量的孔明灯一样升上半空,然后,变成一个白色的片状的东西,翻转着飘落下来。
原来是一个纸人,纸人上还写着一行字:“李安十五岁必死。”真正的卜易之早就跑了。
霎时间,气氛变得有些沉重,众人都不说话。过了良久,曹无忌突然爆了一句粗口。薛礼说:“江湖术士危言耸听,殿下不会有事的。”
李安想了想,取出太乙天机镜,铜镜被他用一块红布裹住,包得严严实实,解了好半天才打开,他把右手食指贴在镜面上,对着镜子喊道:“师叔祖,你看这是什么?”
“不看!臭小子,你不是很能耐吗?玩了一出金蝉脱壳,就把大伙儿都丢在琨俞山上,偷偷跑回家,当你的逍遥小王爷,有本事别找我啊!”甲子先生的声音听上去很不高兴。
李安讪笑道:“嘿嘿,师叔祖,我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也还在您的眼皮子底下,帮个忙嘛。”
“不帮。”镜子里,甲子先生抱起胳膊,留给李安一个背影。
“师叔祖一定没见过我手上这种符文。”
甲子先生嗖的一下从镜子里钻出来,揪住李安的食指,冷哼道:“谁说我没见过?这不就是……”说到这里,老先生忽然意识到上当了,他故意绷起脸,说道:“臭小子,是谁告诉你,用你出生时穿过的红肚兜遮住镜面,我就找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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