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这时辰了,进宫做什么?”陈矩面露诧异之色,实在想不通陈默此刻进宫有什么目的。
陈默一笑说道:“义父您想啊,您都说万岁爷器重孩儿,如今宫里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孩儿若是不去瞧瞧,有点说不过去吧?其实孩儿下午就该去的,这种事赶早不赶晚,如今再去都有点迟了呢!”
“说的也是!”陈矩被陈默说服了,点了点头:“现在刚酉时,你有禁城骑马的权利,去瞧瞧也无不可……冯保这事一日不彻底解决,为父这心就一日不踏实,问清万岁爷的意思,为父也好踏实睡个好觉。”
“是。”陈默答应着起身穿上棉裤棉袄,套上大红贴里,冲陈矩一躬身:“孩儿去了!”
陈矩将陈默送出小院儿,叮嘱他速去速回,陈默答应着告别,去马厩随意牵了匹马,跨马出府,直趋东华门而去。
东华门验过腰牌,陈默随口问那查牌百户:“刘千户呢?怎么不见他?”
百户一躬身,一边牵着陈默的马往内走一边说道:“回印公,刘千户升职了,后晌才办的交接,已经不在东华门当差,如今新来了个千户,姓马,印公要见,卑职去给您叫马大人……”
“不必了!”陈默面无表情,随手自怀中摸出一块散碎银子丢给那十分上路的百户,问清对方名字,这才在对方欣喜的目送下夹马腹向北而去——内廷生活让他成长迅速,已经无师自通,学会了许多收买人心的手段。
春桃领着几名小火者自北而来,忽见一马如飞而至,连忙躲到路旁,举起手里的灯笼打量。骑马者飞速驰过,她却眼尖的认出了对方身份:“哎,陈公公,陈公公,陈……刚才过去的那位是陈默不?灯笼太暗,本姑娘没看清。”
“春桃姐没看错,小的看清楚了,确是陈公公无疑。”一名小火者说道。
其他几名小火者也纷纷附和:“没错没错,绝对是陈公公,满内廷扳着手指头数,年轻轻就穿红袍的,就陈公公一份儿……”
“这么晚了,他急匆匆的做啥去了,连本姑娘叫他都没听见……”春桃暗暗疑惑,冲一名瘦了吧唧的小火者一努嘴:“你去,跟着过去打听打听,速速回来报给本姑娘。”
小火者身子瘦小,跑的飞快,痛快的答应一声,很快就没入了夜色之中。
春桃这才稍稍安心,领着其他几名小火者回了慈庆宫。她是奉了太后之命,去坤宁宫办差的,顾不得休息,先进暖阁复命,却见思琪也在,也不管太后也在,复命之后顺口就道:“娘娘,琪姐姐,你们猜奴婢刚才碰到谁了?”
“臭丫头,还跟哀家卖起关子来了,讨打是吧?”自从朱翊钧大婚之后,李太后就已经很少再过问政事,所以这两日内廷的动荡并未影响到她,猫着腰小心的用一块十分软乎的棉布擦拭一盆君子兰的叶子,说话间也没回头,动作轻柔,配着她绰约的风姿,有一种别样的诱惑。
望着李太后翘挺的屁股,小丫头春桃羡慕的咽了口吐沫,这才回过神来:“娘娘恕罪,奴婢可不敢卖关子,实在是这当口看到那人太过惊讶罢了……”
“不会是陈默吧?”思琪插口问道,同时放下了手中的针线。
“琪姐姐,你怎么猜到的?”春桃瞪大了眼睛望着思琪,忽然吐了吐小舌头,做了个鬼脸儿,暧昧一笑,伸出大拇指冲思琪晃了晃。
思琪脸上一热,低下头继续做她的女红,不再说话,耳朵却支棱了起来。
“还真是陈默啊?他胳膊上的伤好了么?这时辰入宫,该不是为了冯保之事吧?”李太后并未看到春桃与思琪之间的小动作,将手中的软布放在花盆旁边的架子上,转回身望着春桃问道。
“谁知道呢,骑着马,匆匆忙忙的,奴婢叫了他好几声都没听见……”春桃嘟起了红唇。
“你这丫头,怎么不派个人跟着去看看呢?”太后瞪了春桃一眼,春桃露齿一笑:“娘娘小看奴婢了,奴婢让吴顺跟着去了。”
“这还差不多,”李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冲门口努了努嘴:“跑了一躺坤宁宫,怪累的慌,你先下去歇着,吴顺回来,带他来见哀家。”
“是!”春桃答应一声,偷着给思琪递了个眼色,悄悄退了下去。
“琪儿——”
“奴婢在!”
李太后转身跪到那尊白玉观音像前边,素手轻舒,从桌角下拈起三柱檀香,就着思琪递过来的长明灯点燃,插入观音像前的藏式合金八吉祥莲花香炉,双手合十拜了三拜,起身站了起来,瞥一眼旁边立着的思琪,见其身穿淡蓝色纱袍,酥胸高挺,露出一大片细如凝滞的白腻,不禁叹了口气:“年轻真好啊!”
“娘娘也不老啊,娘娘乃菩萨化身,青春常驻,奴婢不过凡夫俗子罢了。”
“菩萨化身?”李太后哼了一声,扶着思琪的肩膀坐到了床上:“都是唬弄世人罢,天道飘渺,世宗爷(嘉靖皇帝朱厚熜)追求了半辈子,最终还不是……?天下之事,平安开心才是正途,什么荣华富贵,什么权势身份,到头来,不过是过眼云烟,谁也难逃一个死字。世宗爷如此,先帝爷如此,张太师如此,哀家也是如此,就连那冯保,这些年纵横内外,如今,不也打入了大牢等死么?”说着冷笑了两声。
“以前奴婢不敢说,其实冯公公行事,某些时候,确实有些太过了……”
“岂止是太过,简直是胆大包天至极,”李太后黛眉倒竖,打断思琪,银牙猛咬,恨恨道:“别的倒还罢了,居然欺负到哀家头上,这一回,皇帝若是不杀他,哀家绝不罢休!”
“娘娘息怒,都怪奴婢,又提起了这事儿……放心吧,万岁爷定饶不了冯保的,就只是永宁长公主……”思琪说着一叹,怕李太后气坏了身子,不敢再说下去。
木已成舟,事情已经再无回转的余地,李太后昨日听说当初自己的女儿永宁公主下嫁梁邦瑞的事居然是冯保暗中操作之后,已然大大发作了一场,眼睛哭的此刻还有些红肿,不想再提这事,转移了话题:“不说这些了,倒是那陈默,你了解他,猜猜他这回进宫的目的?”
思琪面上飞快掠过一抹红云,迟疑了片晌说道:“奴婢其实也不了解他,实在是猜不出,不过,他是聪明人,如今刚当上惜薪司的掌印,娘娘跟万岁爷又都这么喜欢他,肯定不会趟这汪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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