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阅兵台,各就各位——关卓凡、腓特烈王储居中,关左、腓右,关卓凡的左手边,依次为钟郡王、曾国藩、文祥、钱鼎铭,腓特烈王储的右手边,依次为维多利亚公主、露易丝公主、卡尔亲王和阿尔弗雷德.克虏伯。
一名骑士自受阅部队处疾驰而至,定睛一看,却是金发碧眼——敕命轩军松江军团军团长华尔是也。
华尔勒转马头,正对阅兵台,举手行礼,高声说道:“报告首长!受阅诸军准备完毕,恭请检阅!阅兵总指挥华尔!”
华尔的中国话,早已字正腔圆,普鲁士人自然是听不懂的——当然啦,说的不标准,一样是听不懂滴——不过,主人事先早做了细致的交代,因此,腓特烈王储、卡尔亲王两位,并未冒失回礼,只关卓凡一人,举手回礼,朗声说道:“开始!”
“是!”
华尔调转马头,疾驰而回,在受阅方队正面中央停下,取出一面小小的“轩”字令旗,高高举起,拉长了调子,大声吼道:“全体都有——”
微微一顿,令旗向下,猛力一挥。
只听“刷”一声闷响,不晓得军士们做了个什么举动,幅度极微——以卡尔亲王目光之锐,都没有看清楚——但动作虽小,动静却大!一万二千一百七十五人齐齐动作,犹如打了一个闷雷,整个大校场,似乎都微微的摇动了一下。
接着,四周树林里的飞鸟,惊觉感应,呼啦啦飞起了一大片,盘旋翔舞,久久不肯回落。
这么小小的一下子,便直有天地回响之威!
腓特烈王储和卡尔亲王,都动容了!
看阅兵,如维多利亚公主姊妹者,只能看个热闹,方才这一下子,不过叫她们心头大大一跳,腓特烈王储兄弟,却是当世名将,深知关窍,晓得这一简简单单的动作,其实是一等一之高难——
华尔不是站在高处,他和一万二千一百七十五名受阅官兵,同在一个平面上,他虽然骑着马,但对于如此庞大的一支队伍,这点儿高度,几乎是可以忽略的,受阅部队有相当的纵深,后面的军士,未必看得清、甚至未必看得见总指挥挥动令旗的动作,那么,一万二千一百七十五名官兵,是如何同时接受到了这个命令,不差一丝一毫呢?
密集的鼓点响了起来。
普鲁士人都以为,鼓声一停,受阅方队就将开动,不过——还要略等一等。
鼓声歇止,远远传来吼声:“标兵就位——”
不是华总指挥的声音。
紧接着,传来皮靴砸地的声音——听上去不过一人一靴,但一入耳便觉有异,普鲁士人不由齐刷刷向右——即向东——声音传来的方向扭过头去。
一小队着军礼服、短披风、长筒靴的军士,以一纵线,列队于阅兵台右侧不远之处,为首的军士,双手持枪,右臂曲肘于后,左臂伸直于前,枪托下,枪口上,昂然前指。
同时,脚尖绷直,腿高高抬起,超过了膝盖的位置,然后用力踏下——整个过程,整条腿,伸得笔直,大腿至脚尖,不稍弯曲。
如此一步一步,踏地而来。
客人们都是心头一跳,腓特烈王储、卡尔亲王两位,更是惊喜莫名:这不是“正步”吗?
彼时欧洲各国军队之步操,行“正步”者,唯普鲁士一家耳。
第一个军士走出五米左右,第二个军士起步,第二个军士走出五米左右,第三个军士起步,此时,第一个军士已走出了十米左右。
如此依次起步,每一步,皆为“正步”。
这一小队军士,一共十五人,在阔大的校场内,在一万二千一百七十五名受阅同袍的庞大背景下,本来无足轻重,可是,大校场虽大,人数虽多,但除了这一十五名军士,余者别无动作,不发一声,于是,他们每一步踏地的声音,皆清清楚楚,前一步、后一步的间隔,又不差分毫,同时,还伴有隐约的回响,于是,这一小小的一支队伍,便隐隐然有千军万马之威了!
腓特烈王储、卡尔亲王心跳之余,都转着相同的念头:轩军师法美军,但美军步操,绝对没有“正步”一说,则此“正步”,岂非……只能是师法我普鲁士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
嗯……中国的海军,倒不是师法美军,而是师法英军,可是,参加受阅的部队,应该都是陆军,没有海军——
再者说了,即便英军,也没有“正步”一说啊!
难道——以美为师的中国国防军,改为了……以普为师?
如是,这个结盟的诚意,可就……“诚”的不能再“诚”了!
可是,俺们一个军事顾问也没有向中国派过啊?
中国……也从来没有向俺们提过类似的要求啊?
又或者,这个“正步”,仅仅是主人对客人的“致意”?
不对!
腓特烈王储、卡尔亲王何等眼力?这一小队军士的“正步”的水准,实不在普鲁士近卫军仪仗队之下,绝非三几个月功夫就可以练的出来,非经年累月不能为的——怪了!
另有一样物事,也吸引了腓特烈王储、卡尔亲王的注意力:这一小队军士手中的步枪,都上了刺刀,不过,刺刀的形状,颇异于欧洲军队,还有,刺刀居然是装在枪口正下方的——这可就又奇怪了!
彼时,欧洲军队使用的刺刀,处于主流地位的,依旧是“套管式刺刀”——这种刺刀,其实不能算“刀”,而是一支有着锐利尖端的细长的铁棒,铁棒的另一端,有一个套管,可以将“刺刀”紧紧的套在枪口上。
这种刺刀,叫做“枪刺”,更加合适些。
为了不影响瞄准以及装药,“套管式刺刀”一般是装在枪口的一侧或者斜上方,从没有装在枪口正上方的——后世的许多人,都有彼时的刺刀居于枪口上方的错觉,不好意思——您纯属看花眼了。
这种刺刀,更没有装在枪口正下方的——枪口下要插通条,通条的长度,长于枪管,插进枪身之后,留在外面的部分,几同枪口平齐,根本没有“套管”的位置。
前膛枪让位于后膛枪,不再从枪口填装弹药了,但通条并没有跟着前膛枪一起退休,彼时的弹药之药,还是黑火药,燃烧并不如何充分,还不能跟后来的无烟火药相提并论,因此,对后膛枪来说,通条虽然已经没有了填装弹药的功能,但是,还得靠它舒筋活络、清肠通便什么的。
“套管式刺刀”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多少技术含量,其实是一件很了不起的发明,要知道,在此之前,所谓“刺刀”,可是直接插在枪管里的呢——就是一支两边开刃的矛头,以一支长长的锥形木柄,插入枪口,谓之“插塞式刺刀”。
“插塞式刺刀”之弊端,是一目了然的——插上刺刀之后,就不要指望再次开枪了。
而且,这个“插塞式刺刀”,或者不大牢靠——格斗的时候,“刺刀”松松垮垮、摇摇晃晃、甚至自顾自的从枪口中掉了出来,都不要太常见;或者太过牢靠——打完了仗,怎么使劲儿,都拔不出来。
“套管式”刺刀的发明,不但大大提升了作战效率,更彻底的将长矛从兵备中淘汰出去,将长矛兵变成了一个“消失的兵种”。
时至十九世纪六十年代后期的今日,出现了一种新式的刺刀——其实是一把真正的军刀,只是刀格——即护手——以及刀柄,都经过了特殊的设计:刀格的一边做成一个铁环,可以套在枪口之上;同时,刀柄上开一细槽,可以卡在枪口一侧的金属凸起上。
这种刺刀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第一,安装、拆卸,都十分方便;第二,装了上去是刺刀,拆了下来是军刀,可谓“一刀多用”。
不过,迄今为止,真正开始大规模换装这种刺刀的,欧洲诸国,只有法国一家。
原因呢,如前所述,这种刺刀是要卡在枪口的金属凸起上的,在设计上,它和步枪,必须一体,因此,并不适用原本使用“套管式刺刀”的步枪。
欧洲诸强之中,近一、两年来大规模换装新式步枪的,只有法兰西一家——就是拿破仑三世吹嘘过的“夏赛波步枪”,因此,大规模换装新式“军刀式刺刀”的,也只有法兰西一家。
当然了,平心而论,“夏赛波步枪”也确实是一种好枪。
普鲁士军队目下使用的步枪,还是以普奥战争期间的“德莱赛步枪”为主,因此,普军的刺刀,还是以“套筒式刺刀”为主。
好了,说了这么大一篇儿,该转回到两位普鲁士军人的讶异上了。
这一小队军士所持步枪上的刺刀,毫无疑问,是“军刀式刺刀”,不过,法国人的“夏赛波步枪”刺刀,长达二十英寸,而且有一定的弧度——便于做军刀时劈砍之用,可是,中国人的刺刀,明显更短一些,而且,没有弧度。
最关键的,还是之前那个问题:怎么会把刺刀装在枪口正下方呢?
“夏赛波步枪”刺刀,和“套筒式刺刀”一样,都是装在枪口一侧,刀面平行于地面——中国人的刺刀,装在枪口正下方,刀面是垂直于地面的。
难道,中国人的步枪,不需要通条了吗?
还有,这一小队军士,到底是拿来做什么用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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