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原本是明军在辽东的中枢,自从杨镐那厮丧师萨尔浒之后,辽事崩坏。.浑河一战后被后金攻占,成为他们对辽东发号施令的政治、军事中心、努尔哈赤在城中修建了皇宫和大政殿等一系列建筑物。崇祯七年,皇太极即位后将沈阳改称为“盛京”,到崇祯十七年,清国迁都燕京后,沈阳定为陪都,数十年后,盛京易名为“奉天”。
这块土地上几十年风云变幻,见证了一幕幕波澜壮阔的历史活剧。
盛京城外丁当声响不断火星乱蹦,无数工匠在清兵监视下忙忙碌碌,打造兵器。
作为一个以攻战起家的**,从努尔哈赤当政时期起,盛京城外就铁匠铺绵延十数里,烟火冲天,铁锤起落声昼夜不休,由于清国对兵器打造管理严格,执行所谓的射甲不进立斩工人。在动辄就要杀头的威胁和不计工本的投入,清军生产出来的兵器盔甲其精良程度要强胜过明军数筹。
匠作坊外,这里聚集了大大小小无数的作坊,似乎连绵看不到边,多以铁匠铺为主。成千上万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工匠在专注地忙碌着。打制刀枪,打制火铳,铸炮等,没有一个人敢不认真。
努尔哈赤时,通过与大明的互市贸易,积蓄了大量的铁器,其境内也多铁矿,冶炼所需的木炭煤炭亦不匮乏。加之皇太极多次组织进关劫掠,从关内抢回了大量的人口财帛,内中工匠铁器不少。
有着这样的物质基础,清军才敢于在军中配备大量的重甲步兵与骑兵,这是别的游牧民族与渔猎民族所没有的。
在原本四通八达的沈阳官道基础上,为了加强军队的机动力,在改名为盛京后,八旗高层将大明在辽东的几百年修筑的这些官道驿路,加以精心整理维护,官道宽约数丈,厚厚的黄土夯路坚实无比。
沿着官道进城,便是与城外的景色两重天地。
按照中国历史上流传的“左祖右社、面朝后市”(即王宫之左是祖庙,王宫之右是社稷坛,王官正面朝南,王官后设市场)之说,修建的内城将原来的“十”字型两条街改筑为“井”字型四条街,街道上店铺鳞次栉比,热闹非凡。
在中街的中央,便是努尔哈赤、黄太吉父子修建的清国皇宫。
在有着浓郁游牧渔猎民族风格的大政殿前,八字形东西排列着十座方亭,便是左右翼王和八旗大臣办事的地方,俗称“十王亭”。自北而南,东路依次为:左翼王亭、正黄旗亭、正红旗亭、镶蓝旗亭、镶白旗亭;西路依次为:右翼王亭、镶黄旗亭、镶红旗亭、正蓝旗亭、正白旗亭。由北向南亭子越来越小,代表着所在旗的地位高低。
一队队铁盔黑缨的甲士在大政殿两侧十王厅沿着甬道排列。
据说原本老奴在世的时候编制、建立建奴军队,是本着建立一旗强盛一旗后,再建另一旗,其内心打算建立五个正旗和五个镶边旗,也就是按红黄蓝白黑的五色。朝鲜国申忠和使臣李民寏均看过五色旗,并且记录在了《建州见闻录》中。在他的晚年曾明确表示,阿济格是镶黄旗旗主,多铎是正黄旗旗主,将来自己死后,自己统帅的亲军全给多铎,但将另赐一旗给多尔衮。可惜,老奴在疑似中炮之后将近一年死去,他的建立十个旗军队的构想也就随之灰飞烟灭了。这十王亭自然就名不副实了。
不过,眼下八旗满洲中有所谓的旗主、管主,加起来倒也正好是十个。
八旗满洲的各位旗主、管主们在各自旗下的亭中安坐,分属各旗的王爷、贝勒、贝子们分列两旁依照本身爵位就坐。
今天是就此次入关劫掠进行分赃,不对,照蒙古人的说法是实行大兀鲁斯制度,分配胜利果实。
大政殿下,黑脸肥胖的黄太吉犹自怒气未消。
刚刚处置了几个用截然不同的态度献上战利品给他这个清国皇帝的大臣,雷霆之怒震慑的在场诸位亲王郡王大臣无不如芒刺在背,胆颤心惊。
“我一再申饬你们,并非我想自己取用。如今,凡钱财牲畜诸物无所不备,不可胜用,为什么还不知足?你们并不是不害怕我的禁令,但黩货心切,往往藐视禁令而不顾,实在可恨!其不知财货乃身外之物,多藏无益。即便不义而富,能有不死之术而使自己永久享用吗?太祖时代的大臣,活到现在的有几人?这就是说,人的一生如寄身于天地间这个大旅馆里,何必为自己过多营谋?子孙如果贤能,则自会显达;子孙愚昧无知,你们即使留下很多的产业又有什么用?根本的问题,是要奋力立功,树立好名誉,使你们的勋绩遗留给后世,这才是最为可贵的。古语云:天有四时,地生万物。天下有民,‘圣人’统治。所以春季是管生的,万物繁荣;夏季是管长的,万物长成;秋季是管杀的,万物充足;冬季是管收藏的,万物肃静。‘盈则藏,藏则复起,莫知所终,莫知所始,莫进而争,莫退而逊。’照此道理治国,则与天地之道相合。
从今以后,你们勿得贪图财物,各宜竭尽忠诚,勤于国事,朝廷上下和熙,那么,你们的勋名长保,使子孙永远保持而不改变,这岂不是桩美事吗?!”
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让众人听了有些不明就里,但是又不敢不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痛心疾首的样子!
他登基之后,用尽各种各样的手段,将最初四大贝勒南面并坐的局面,变成了他一家独尊,并且将八旗的制度进行了改造,进而将一个类似于强盗合伙的军事团体变成了有着国家军队姓质的。
原来的牛录额真、甲喇额真,在女真话里,额真是主人的意思。制度改革之后,变成了章京,章京则是管理者、带头人等意思。一个词汇的变化,便将原来的牛录主人、甲喇主人变成了牛录管理者、甲喇管理者。私有化味道很浓的军事制度,被在很大程度上稀释了。
八旗满洲各旗在旗主之外,各设一名总管大臣,称为总管旗务八大臣,参与国政,与诸贝勒并坐共议。出猎、行军各领本旗兵士行动,本旗的一切事物皆听调遣、指挥。
以前,只有兼任议政大臣的固山额真才能参与国事,现在则扩大了范围,凡八旗旗主(即固山额真)都有权参加。又每旗仍设二名佐管大臣,共**臣,协助管理本旗事务,并负责刑法。他们可以不出兵驻防。除此,每旗还设二名调遣大臣,共**臣。他们的职责是,出兵驻防,随时听从调遣,还对其所属的刑律负有审理之责。
这样一来,原本各旗旗主对本旗之内拥有的行政司法军事财务各项大权无形中被分割、被剥夺,一个个小型的读力王国被打破。
原本敢于不听从命令甚至敢在他面前拔刀的旗主们,在这样严酷高压的态势面前纷纷变得俯首帖耳。
一通长篇大论说完,黄太吉稍微的休息一下,也让他痴肥的身体得到缓解,摆手示意各旗旗主们各归本座,献上俘获财物的礼节继续进行。
轮到了镶红旗献上俘获的财物。
在众多的金珠宝贝,绸缎古玩中,黄太吉一眼便看到了在几名阿哈手中捧着的奇特的甲胄刀枪。
“镶红旗满洲献上俘获之礼!”
赞礼官高声唱词。
随着赞礼声,包衣阿哈们将财物送到大政殿前台阶下。
“陛下!这是奴才们在明国京畿所得,献于陛下!另有战马四匹,现在殿外,请陛下恩准,奴才即刻命人牵来供陛下御览!”
四匹战马被马夫牵来,立刻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波澜。
在场众人无不是家中良马成群之人,但是,骨架如此之高大、毛皮如此之光亮的战马,却是平生所未见。别的不说,单说这四匹马的卖相,就不是曰常的蒙古马能够比拟的。
“此马乃是奴才们在明国京畿从南蛮手中缴获而来,非奴才们这点福气敢于受用的,献给陛下!”
“这四匹马,这些甲胄,都是尔等镶红旗在明国京畿同南蛮勤王兵交战所得?”
“正是!”
镶红旗满洲的人说完这个,不由得恨恨的朝着不远处两白旗的亭子看了一眼。
“希尔根!”黄太吉的一名侍卫应声而出。
“奴才在!”
“去披上那甲胄给朕和诸位王爷贝勒大臣们看看!”
“嗻!”
正黄旗牛录章京希尔根,此番也是随同入关劫掠,因为护卫缴获的人口财货为大军殿后有功,被黄太吉刚刚拔擢为一等甲喇章京世职。他手脚麻利的在镶红旗满洲送上的战利品中选了一套自己合适的盔甲穿在身上。登时,整个人都仿佛挂上了一层锡一样,显得光亮照人。
众人见了无不是喝一声彩。
“这甲胄倒也漂亮,不知道比起我们的铁甲来效果如何?!”
一试之下,黄太吉兴奋的高血压差点发作,鼻血狂流不止,足足接了一小盘子才缓缓的止住。
“这南蛮甲果然精良!比起我们重甲兵所披之甲胄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四肢未有防护,然胜在灵活轻捷,身上负重不大!”
“陛下,奴才在出关之时曾与前来追击的卢象升所部搏战,其军中精锐,皆披此甲,我八旗满洲中白甲兵与之战亦不能胜,所在多有伤亡。看来此甲应为明军中精锐家丁所有!”希尔根将自己的亲身经历讲述给主子们听。
黄太吉一时兴起,起身离座,来到那镶红旗进献的礼物旁,从中捡起一柄随甲胄一同进献的马刀。
他挥动了两下,觉得这又细又长且带着些弯曲弧度的马刀有些轻飘飘的,不甚趁手,“尔等也来看看。”
十王亭中的各位亲王旗主郡王之类的角色纷纷围了过来观看,一看之下,便是哄堂大笑。
“这明狗**病一点不知道改!就知道偷工减料,自己捞好处!这些南蛮也像个娘们,只能做得出、抡得动这种又窄又轻的刀了,刀做得这么窄也不怕断?”
“就是!这刀给奴才的福晋用,也嫌轻些!”
倒是一旁的希尔根和几个见识过的将领有些不服,“各位王爷,这刀虽然轻些,但是钢口极佳,若是不信,不妨一试!”
结果一试之后就发现这刀实在是太厉害了。
一口刚刚宰杀洗剥干净的肥猪,披上一层棉甲、一层锁子甲后,被镶黄旗满洲的鳌拜挥动南蛮马刀一刀斩开!
“这还只是步下在用,要是在烈马上,便不用挥动马刀,只管用马力疾驰过去,便是身上披了三层甲,也未必能够防得住!”
听了希尔根等人的话,有几个将领未免不服,便要开始辩驳。
见气氛变得热烈起来,黄太吉急忙出言制止,命人将几个肉瓷罐打开,诸王大臣各自分了几口。
“这也是从南蛮勤王兵手中缴获而来,尔等品尝一下,是否比我们的肉食要强些?”
此时满洲菜还没有所谓的八大碗,曰常所谓的盛宴经常就是白水煮肉,口感和味道当然不如南中出产香料调味、口感不错的罐头味道好。
很快,献礼之事便进行完毕,接下来便是要八分了!
所谓的八分,是天命年间由老奴制定的规定,“凡朝会、燕飨,皆异其礼,赐赉必均及,是为八分。”便是将抢掠来的赃物或者是战利品,进行分配。但是入八分与不入八分,待遇差别很大,有点像是否是常委一样。
不过,这次分配,可就是有人欢喜有人愁,甚至是有人愤怒、仇恨了。
两红旗的将领们向黄太吉抱怨,此次进关,自己损失惨重,两个甲喇的几乎全军覆灭,更有人在下面通过各种途径向黄太吉哭诉,“我们与南蛮勤王兵血战之时,两白旗大军就在不远处观战,又有南蛮兵与两白旗人马交换甲胄兵器、一同饮酒吃肉之举,奴才们怀疑,两白旗与那些南蛮有勾结,存心陷害我等!”
而饶余贝勒阿巴泰也到黄太吉面前叫苦。
“先皇在世之曰,赏赐了我六个牛录,此次进关,折损颇多,更是在河西务一战中一次便折损了一个牛录!皇上,您要想办法为奴才补充上这些牛录人口才是!”
对于两白旗同两红旗之间的矛盾和阿巴泰的怨言,黄太吉内心都是乐见其成的。只有各旗之间彼此有矛盾有怨言,他这个当皇帝的才好从中平衡牟利。否则,要是其余六旗都是团结一心,那他这个皇帝当着也就没有什么味道了。
“从两白旗中各抽调三个牛录拨给镶红旗和饶余贝勒,以补充损失的人口兵丁。另外,镶红旗可以先行从俘获人口中挑选一部分补充损失。”
在宣布八分开始之时,黄太吉先就镶红旗损失两个甲喇这事进行了通报,其实,这样的大事,不用他说,也早就在八旗内部尽人皆知。但是,要从两白旗中补充镶红旗的损失,这就令多尔衮兄弟三人很是不满了。
但是一旦发作,等于是与黄太吉和两红旗彻底翻脸,这个风险他们三兄弟还不敢冒。只得是强忍着内心的愤怒与不满,在小账本上给黄太吉和代善老不死的又记上一笔。
看着阿巴泰、杜度等人喜笑颜开,多尔衮、多铎、阿济格三人脸上阴云密布,黄太吉故作不知。只是命人督促为各旗分配虏获的财物人口。
不过,此次虏获的工匠不在分配之列,统一由匠作坊掌管,用来仿制缴获的南蛮盔甲刀枪。
“诸臣工,此时闲暇无事,有件极有趣的事情与各位同乐。”
内三院的范文程手中拿着一摞文书信件在黄太吉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黄太吉的胖脸上露出了一阵笑容。
“这是我们在明国京城的细作送来的文书。”
“饶余贝勒、英亲王,这次您二位在明国的邸报中,又被明军击毙了一次。”满洲各亲王旗主们,认识汉字的不多,所以,范大学士便拣要紧的念了几句。
邸报上说,河西务一战,明军阵斩奴酋阿巴泰,炮毙伪英亲王阿济格,杀伤入关之清军计十万人。斩获首级六千,缴获辎重马匹无数。
“哈哈!我又被斩杀了一次?!那现在坐在皇上面前喝酒吃肉的人是谁?我阿巴泰的鬼魂吗?!”
“另有明国刑部、大理寺等衙门发下的海捕文书,称皇上是率先倡乱的叛贼首领,在座诸王都是逆贼贼首,悬下赏格,四处缉拿。”
“噗!”
多铎登时一口酒便喷了出来。“发下海捕文书?还通缉缉拿我等?好啊!我们便在这盛京中安坐,看哪个人敢来拿?他若是不来,老子明年便去明国京城寻他的晦气!”
“对!咱们明年再走一趟!”
一众头目们刚刚分了赃物,正在兴头上,纷纷附和多铎的建议。
“十五弟,寻晦气自然是要寻的,却不是明国皇帝。而是那朝鲜的李倧。”
黄太吉缓缓的饮下一杯酒,为众人指出来了下一个打击目标。
“那朝鲜使者不但不将朕的书信送交李倧,相反的将朕的书信放在竹筐之中,与鱼虾等物同列,此其一。此獠一直在我大清与明国之间首鼠两端,左右摇摆不定,为我大清左翼之大患。此其二。为了杜绝此患,朕决定自崇德元年十二月起,征讨朝鲜!”
“此番出征,朕率领大军亲赴朝鲜,擒获那李倧问罪于驾前!礼亲王代善、睿亲王多尔衮、豫亲王多铎、贝勒岳托、豪格、杜度各领本部随朕出征。征调蒙古各部集大军十万,务期一战而克此獠!”
听到黄太吉这话,正白旗亭中的和硕睿亲王、吏部尚书多尔衮出亭跪倒在黄太吉的大政殿前,“陛下,奴才们不知道,是不死要灭了朝鲜,收其土地入我之版图?”
“睿亲王,朕心中早有计较,不为灭其国,只要他彻底成为我大清的忠臣藩属,便保留其国其王号。”
“范大学士,将朕之方略告知诸王大臣。”
“皇上已定方略,此番征讨朝鲜,务必令他去明国年号,献出明国发给的所有诰命册印。奉大清国正朔,每年三大节及喜丧等事,均行贡献礼,所有往来礼节,均照明朝旧例实行。每年向清朝进贡一次,向我大清进献金银、牛角、皮货、茶叶、布匹、米粮等项;李倧长子和另一子及诸大臣子弟为人质,常驻盛京。将立意与我大清为敌之臣子交给陛下惩办!”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阵阵叫嚣在大政殿上空飘荡。(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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