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镗!镗!镗!”一阵阵清脆的铜锣声还在林家上厝这个由福建流民组成的村落上空回响,几个策马而过的李府家丁还在高声呐喊,“明晚妈祖庙前,守备府设宴,各村头目,各家当家,到场饮酒!”
四十多岁的林阿土,从自己的草屋里出来,迎面正碰到一个本家侄子。
“阿土伯!”
“少峰。”
“守备府不知道要做什么,家里的丧事没有办完,就要请大家到妈祖庙前喝酒,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是不是因为咱们今年稻子长势不错,他们要加租子?”另外一个林家子弟也凑了过来。
“反正今年他们家要办丧事,肯定花销不小,这些开销,不是都落在咱们头上?!”
“阿桂说得对,可能就是要加租了!”
“不像!我刚刚从守备府那边回来,李家赶了十个水牛在那里,都是拣肥的,说是一会就要杀了,预备明天的晚饭。要是要加租的话,随便打发个人来,跟阿土伯说一声,咱们敢怎么样?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哦!何必花费这许多的功夫?”
七嘴八舌的议论了半天,最后,还是要等阿土伯明天晚上回来之后,才能知晓。
附近的数十个由流民组成的村寨,几乎都和林家上厝的村民们一样的想法。
傍晚时分,在用108根巨大的花梨木柱、支、顶、承、拉建起来的妈祖庙前,搭起了十数口锅灶,数十人围在锅灶前奔走忙碌,几十个小孩子眼巴巴的用热切的眼神看着锅里翻滚的牛肉,肥鸡,嫩鹅,猪肉。
“去去!少在这里聒噪,回家去,到了开席的时候,自然有你们吃的,今天少将军说了,都有的吃!”为首的厨子大声呵斥着孩子们。
“哦!回家去喽!和阿娘说!”
孩子欢呼雀跃的走了,章呈嘴里还在品砸着滋味走了过来。
府里的这位少爷,托大一些,要说也是咱看着长大的。怎么从来不知道他还会做这么多的饭菜?中午按照他指点的法子,府里的厨子做了他说的什么姜葱蟹、锅包肉。几乎将大家的舌头都吃下去,可少爷还说味道差了一些,如果作料全的话,味道会更好。
作为今天宴席的提调官,他知道李守汉对这次宴席的重视,自然不敢大意。
一路检点下来,酒、肉、饭食、水果都已齐备。香蕉、荔枝、龙眼、柑橘、柠檬、芒果、木瓜、榴莲、山竹、毛丹果、柚子等等,放眼望去,肉山酒海相仿,数里之外,都能闻到香气,难怪那些孩童们不愿离去。
夜幕降临,灯火燃起。
率领众人向木雕神龛中供奉的以香檀木雕刻贴金的天后像,以及从天后故里湄洲妈祖庙点睛分灵出来的出巡软身天后像妈祖上香祭拜之后,李守汉带领着众人入座。章呈大声宣布酒席开始。
林阿土和广东移民的头领黄百亩坐在一张桌子上,两个人都是食不甘味,不知道东家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着同桌的子侄兄弟们埋头苦吃,两个人一咬牙,吃!就算是一会要把大家赶回老家,也要吃他个够本!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真俗!但是,似乎没有别的词汇更适合描写饭局了!)李守汉站在戏台上说话了。
几十年后,当林阿土垂暮之年的时候,重孙子问他,“太公,当年,在妈祖庙前,您听到那道分田令的时候,您什么样?”
林阿土嘿嘿的笑了起来,几十年了,无数人问过他,他也无数次的回想起那个时刻的场景,不过,“我当时就认为我是喝多了,听错了。要么,就是李家的这个小子…额…一个大不敬的说法,应该是他喝多了或是干脆就是害了热病!”
“老林,我也觉得是李家的这位少爷喝多了,那是多少田啊!李家几代人的家业,就这样的分给我们?”
整个妈祖庙前,数千人的宴席,静悄悄的,除了风吹过的声音,就是火把燃烧时候发出的荜拨声。就连那些方才还在桌子之间疯跑疯闹的孩子们,也静悄悄的躲到了阿娘的身后,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每丁15亩、每妇10亩,没有水牛的,可以向李家租借,今年的租子就算了,但是,水牛必须要付租金。
条件?自然是有的,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更何况是如此的盛宴,多少人,在闽粤打拼数代,也未见得能够有15亩水田。
所有的人都瞪大了自己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供奉在妈祖神像前的那份契约,有人识得字的,小声念了出来。“分田地令及与民契约。
第一条,所有的民户要承认李守汉的统治地位并接受他的统治。
第二条,李守汉有责任保护他们的财产和人身安全。
第三条,民户编制成保甲制度,有服兵役的义务。李守汉有权利在民户中招募士兵,但是,不得以武力夺取民户的财产土地和自由。
第四条,民户有纳粮给李守汉的义务,李守汉有权征收合理的税赋,但不得超过收成的二十分之一,超出部分由李守汉按照不低于市价的价格购买。
第五条,保护自己的土地和财产是每个百姓应尽的义务。”
“大人,这,这不是在寻我们这些苦哈哈们开心吧?!当真我们签了这份契约,便可以拿到十五亩田地?”
“如果要寻尔等开心,又何必摆下如此大的阵仗?花费如此多的钱粮?不是签了这份契约便可以拿到田地,还要在妈祖圣像前,焚香,宣誓遵守契约,否则,天地共讨之!人神共诛之!”李守汉沉下脸。
“这个自然!”
“这个自然!”
“李大人如此大仁大义!我等如果不忠于李大人,不遵守李大人的律令,还算是人吗?!”
“妈祖圣像前焚香,流民、军户宣誓忠于李守汉,李守汉则保证流民和军户们的利益不受到损害。并且,在契约书上盖上指模斗箕。当然,所有治下的百姓,都要服从李的领导。”这种最原始的宣誓手段,在这个时代,却有着最佳的效果。——佛拉基米尔.伊里奇.乌里扬诺夫,《论东方帝国》。
林阿土脑海里至今还是晕乎乎的,看着手指上的印泥,他才敢确认这是真的。回过头,向庙门口望去,一个人影在灯火的映衬下异常高大。
身后是妈祖的神像,两侧是绚烂的灯火,这一刻,深深的镌刻在了林阿土和黄百亩等人的脑海中,“从那一刻起,我就觉得,李将军,就是妈祖娘娘的化身!”
李守汉被徐大虎和左小鹏架起来,站在了两个人的肩膀上,挥动着手臂,向在场所有的人宣布分田令,这个场面很多年后被画家画成了作品,成为了和《自由引导人民》等几幅画齐名的作品。又过了很多年,被拍卖界联合估价,在两万两白银以上。评价意义:构图合理,呈现了完美的三角构图,光线、色彩搭配堪称一绝。最重要的是,描绘了一个伟人,在一个伟大的时刻的形象。
几天以后,当左小鹏受命去祖山查看李守汉的老爹的吉穴(就是墓穴)的时候,一个醉酒的人倒卧在道旁的水田埂上,双手还死死的抱住一个插在地头的木桩。
“大叔,大叔,你没事吧?!”
他几个箭步冲上前去,用手摇动那个人的双臂。
“军爷,你掐我一下,让我看看这是不是在做梦。”那个醉鬼一脸迷茫,但又是十分坚定的对着挎着腰刀的左小鹏说。
“啊!”一声痛苦的叫声。
“军爷,我让你掐一下,没有让你要我的这条命啊!快,快!快帮我看看,地头上的界桩子还在不在?”
“大叔,还在。”左小鹏盯着那个写有几行墨迹淋漓的大字的界桩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还在,还在!那就好,那就好!”那个农夫嘴里喃喃自语的说着。“我家的四十五亩水田地还在。”一边说,一边蹒跚的向自己的家走去。“早知道按照人头分地,我就应该出海的时候,带着她们娘母几个一起来啊!少分了好几十亩地啊!”
一边踉跄着前行,嘴里还在嘟嘟囔囔的,“将军公侯万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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