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劳累一日,但是梁峰依旧起得很早,只因昨夜率队夺城之人,已经回到了郡城。
“主公,昨夜白陉两城皆下,共歼敌一百三十余人。”一夜鏖战,就算奕延,也有了些疲惫神色。
“伤亡呢?你也受伤了?”梁峰目光紧紧锁在奕延身上,就算对方换了新衣,也能嗅到他身上的浅浅血腥。
“属下只是手臂受了些轻伤。队中还有七人重伤,并无阵亡。”没料到会被主公察觉,奕延微微绷紧了肩颈,低声禀道。
“如此便好。”梁峰舒了口气,放下心来。这攻城效率和伤亡比例,可比预料的理想多了。
只是思索片刻,梁峰便道:“先命人砍下匈奴首级,送到郡城。待我用完之后,再送过去壶关,在城下叠成京观,震慑城中诸将。壶关定能一鼓而破。”
所谓“京观”,便是指聚集敌人尸首,封土成冢,旨在炫耀武力。而把人头叠成京观,震慑力自然更加强悍。对于本就人心不定的壶关城,可以说是一个强有力的催化剂,立刻能使那些骑墙派的将领倒戈,重归东赢公阵营。
主公往日并不喜欢斩首示众,因此每次斩首,也必有其用处。奕延道:“属下这就命人去办!”
“处理完毕之后,你也要稍事休息。”一日三战,还都是以少胜多,人不是铁打的,当然要好好休养恢复体力。
奕延摇头:“属下不累!”
局势如此复杂诡谲,他怎么抛下主公蒙头去睡?
然而梁峰的语气十分坚定:“战斗是任务,休息也是。还有三百匈奴精骑在外,若是你累垮了,部曲谁来指挥?睡上一觉,一切等到恢复体力再说。”
看着面前之人那副认真神情,奕延勉强压住了心底起伏,垂下头颅:“主公身边,当再加几个护卫。”
梁峰笑笑:“这个自然。”
※
太守府中,许多人同样一夜未眠。这些人十几天前刚刚经历了一场夺城之变,太守被杀,主簿以下,一应官吏死伤大半,负责后军粮道的军司马、功曹等人也没能逃过屠戮。整个太守府遍地尸体,血流成河,着实吓破了他们的胆子。仅存的这些人,有些为了苟活,有些为了利禄,纷纷投向了那位“天子任命”的新太守。
然而昨日,太守府再次天翻地覆。新任的严太守死于非命,那些凶神恶煞的匈奴兵也不见了踪影。更让人畏惧的是,这次竟然连厮杀声都不见闻,似乎只是一眨眼,府中就又换了主人。这种悄无声息,甚至比之前的杀戮还要可怖!
这次占据了太守的,又是何等人物呢?
因此,当有人前来通知升堂议事时,不少人都心底发颤,好像他们面对的不是曾经熟悉的正堂,而是某种龙潭虎穴一般。
战战兢兢走进了宽敞的大堂之中,刚刚按照班次站定,门外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四个佩刀的汉子簇拥着一人,走进屋中。这些军汉衣着齐整,面容肃然,甚至连步伐都分毫不差,浑身上下散发着慑人杀机,让人不敢逼视。可是四人站定,居中那位在上首落座之后,一个温润声音,在大堂内响起。
“诸君请坐,无需多礼。”
这声音,跟那些凶恶军士实在相差太远。有几人不由自主向主位望去,这一眼,就让他们忘却了礼仪。
只见高堂之上端坐一人,玄袍纱冠,星眸玉面,非但容貌极美,还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矜贵傲气。就如那些出身顶级门阀的高门子弟一般,合该坐在众人之上。可是这样一位贵公子,又让人如何联系到昨日发生的一切?
然而当那双点漆也似的黑眸往过来时,疑惑瞬间消散不见。那眸中,似有一种让人畏惧的威慑,只是一眼,就能让人垂首屈膝。未曾落座的那几个,慌忙坐了下来,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见众人坐定,那人微微一笑:“鄙人姓梁,前日刚刚来到郡府。发现府中生变,才使家兵处理一二。如今乱党已除,自当召集诸位,前来相商。”
姓梁?这话一出口,不少人都反应了过来。确实有个姓梁之人来到了郡城,正是曾被东赢公赏识征辟,却不就将军府的梁子熙。这人名声之隆,早已传遍并州,身处上党,又怎会不知?甚至不少人家中,都有梁府刊印的佛经呢!
下面立刻响起一阵轻微骚动。可是看到梁峰身后那四名兵士,这些敢于发声的,又闭上了嘴巴。不论如何,整个太守府都在对方手中,若是不识时务,怕是只会落得严太守那样的结局。
梁峰也不心急,等骚动渐缓之后,方才继续道:“如今郡府重归治平,当重新夺回三关,尽快迎东赢公回返并州。”
这是常理,但是对于他们这些参与了政变的人,却未必是件好事。一时间,房中诸人未有一个答话。梁峰也不见怪,继续道:“此次郡府遭袭,死伤无算。死者尽忠国朝,就算是东赢公,也不会薄待他们。不过诸君,怕就无法得脱了。”
什么,难道座上这人要如实禀报东赢公?!有人额上立刻见汗,以身侍贼这样的罪名,就算不会人头落地,怕也要丢官免职。东赢公并不是个能容人的,这下可着实不能脱身了。
有个耐不住性子,结结巴巴开口:“梁……梁掾,下官实在是被逼无奈,方才被乱党裹入事端,还望梁掾开恩……”
“哦?这位可是江门下?”梁峰扭过头来,微笑问道。
“正,正是下官!”没料到对方知晓他的身份,江门下连忙躬身回道。
“后宅之中,有你妻女。不过据闻,是你亲自接来太守府中的。”梁峰不紧不慢说道。
吓得声音都发颤了,江门下连忙摇头:“这,这从何说起!定,定然是他人诬告……”
梁峰一哂:“哦?孙掾,难道你诬告了江门下吗?”
这时,众人才留意到,梁峰身侧还跪着一人,正是严籍的心腹孙掾。只见那男人哆哆嗦嗦答道:“江门下、王书佐、刘循行还有其他四人,都亲自奉上家眷,向严贼效忠。绝无抢夺之事!”
这话一出,江门下不由面色煞白,张口结舌。这点事情,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孙掾?更有谁能料到,这位梁郎早有预谋,查清了他们的根底!
莫说是江门下,其他几个被点到名的,也哆嗦起来,生怕座上之人轻一挥手,便把他们拖了下去。
谁料听完孙掾禀报,梁峰只是颔首一笑:“看来严贼势大,倒也勿怪诸君趋利避害。”
见诸人面上惊疑不定,梁峰轻轻击掌,立刻有健仆抬着几个偌大木箱,置于堂上。当木箱打开之事,堂上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不少人掩鼻侧目,不敢直视面前恐怖一幕。只见箱内,净是血肉模糊的人头,满满五箱,怕是得有百级!
梁峰却若无其事的伸手轻轻一点:“这些,都是占据白陉的贼子首级。如今白陉两关尽皆克复,令狐都尉也已率兵前往壶关,当能一鼓而下。”
这下众人更是惊愕。一日之间夺回太守府已经让人无所适从,又在第二日克复两关,夺回壶关重镇。难不成有什么法术相助?可是若真如此,实在是天大的功劳一件啊!
见堂上诸人目中神色变幻,梁峰敛起了面上笑容:“然则如今上党方安,匈奴在侧,东赢公亦未归来。还要依靠诸君重整郡府,安排粮道,方能得以全功。”
在场都是经年为官,又怎么会听不出梁峰的言下之意。这是要学魏武帝啊!当年魏武帝官渡大败袁绍之后,从袁府搜出了不少部下投诚的书信,然而他看都未看,直接扔进了火盆之中。危局在前,人有异心乃是常理,若一一拿来严办,又如何安定军心?
江门下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位俊美郎君,如此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怎能不让人生出惶恐之心。然而箱中的人头历历在目,连血腥味都未消散,任谁也兴不起反抗的心思。腰背一软,他拜于堂上:“梁掾救吾等与水火,吾等自当为君效力!”
这下,谁还不明白当前局势,众人先后拜道:“梁掾英明,吾等愿听命行事,尽快消弭上党之危!”
看着满厅低垂的头颅,梁峰在心底舒了口气。如此一套恩威并重,才能真正反客为主,收拢这些故吏归心。有了这些乖乖听话,不敢有任何鬼蜮心思的官吏,郡城的秩序方能恢复,迎战任何可能到来的危机。
轻轻一敛袍袖,他优雅施礼道:“还望诸君齐心协力,尽快东赢公回返并州!”
当日,如梁峰所料,高高的人头京观摆起之后,壶关城中立刻发生了叛乱,只是半个时辰,镇守关城的五十名匈奴精锐全数毙命,令狐况顺利入住壶关。
同日,来自梁府的快马也抵达太守府,带来了一个新的消息。那三百匈奴精骑无功而返,已经回转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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