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手机端 http://m.biquwu.cc赵士程与媒婆在赵府正厅清点聘礼,每样每项,一一详对,绝无儿戏,绝不含糊。
时值夏季,厅堂内又闷又热,容家丁如何使劲扇凉,赵士程仍汗流浃背。
纵然对赵士程是否有错的心思,依然乱如麻团,百感交加,但跟他在书房长跪那时一样,唐琬不由得掏出手帕要替他拭汗,遗憾,亦跟他在书房长跪那时一样,仍旧拭不着。她握着手帕,徒无奈,轻叹息。
苦闷之际,唯有眼睁睁地瞧着他额上的汗珠,流至眼角,再顺着脸颊,滑至下巴,滴到地上。那个流畅,未知是汗滴太沉,还是他“肤如凝脂”了。瞧了半晌,忽然醒悟,如此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有失礼节,唐琬脸颊微微一红,羞窘地垂下脸去。
“少爷,陆公子来了。”
闻声抬眼,她见到被家丁领至厅内的陆游,他一脸气冲冲,似怒怨攻心,大抵是为赵唐结亲此事而来?
赵士程尚未忙完,他抽空瞧了陆游一眼,指指旁边,简洁地交代:“务观,你先坐会。”
忿忿不平的陆游,原本猜想,假若赵府家丁如唐府家丁那般,阻止他进内,他就动手揍一回!他亦原本猜想,假若赵士程敢热嘲冷讽奚落他,他亦动手揍一顿!可此刻,赵府家丁客客气气,赵士程还请他就坐,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敢问他心中的怒怨,该如何搁置?
“赵少爷,一切妥当,吉时已至,小的马上动身!”媒婆双手接过赵士程送递的厚实红包,深深一躬,然后欢欢喜喜地领着聘礼队前往唐府。
目光追随着这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厅内移至前院,陆游顿起阻拦破坏的冲动,手握紧拳,恨不得冲上去把一箱箱聘礼如数踢翻,以泄怒火。
“务观。”可背后突然传来赵士程低沉警告的唤声,他的理智方从悬崖被拉回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此刻把话说清楚!”
陆游回过身,狠瞪着这位自幼相识的世家公子。他不紧不慢地接过婢女递来的湿手帕,把全是汗液的俊脸擦了一遍,又接过家丁递来的温茶,即便早已口渴难耐,亦保持教养地斯文细尝几口,润了润喉咙,方再开腔轻声反问:“务观想听什么?直说。”
“你当真要娶小琬?”
“言出必行!”
“荒唐!小琬岂会应允!”
赵士程沉默了。唐府已经应允,唐夫人更向他保证,到时花轿内,必定坐着货真价实身穿嫁衣朝气蓬勃的唐琬。至于唐琬本人心里应不应允,兴许不重要吧。
婚姻大事,岂容儿女自身的意愿左右爹娘的抉择?赵府如今能大模大样地行这三书六礼,证实俩府就结亲一事早商议妥当。陆游自知,他的质问毫无意义,然而他深信,他的小琬一定是逼于无奈。
“德甫,你明知她的心思所向,却硬要娶她,到底有何用意?!”
“士程别无他意,只想保蕙仙安享余生!”
“安享余生?”陆游摇着头失笑,“难道唐府,就不能保她安享?”以唐府的家势,与唐老爷唐夫人对女儿的痛爱,他的小琬于娘家岂会吃半点苦头。
“唐府意欲安排蕙仙再嫁,哪怕远嫁至建康襄阳,你晓得不?”赵士程正色道,“意指,那新郎官若非士程,便定是他人!”赵太夫人予他一个月时间时,他命人暗中查探了唐府的举动,得知好些媒婆唯恐天下不乱地肆出馊主意,而唐两老因日渐焦虑而稍有动摇时,他恨不得下柱香时间就冲去唐府提亲。
陆游当即如被扇了一巴掌,他惊疑地瞪着赵士程,似要从他目光中寻找蛛丝马迹,来推敲他是否无中生有口没遮拦一般。可他落败了,便自嘲般苦笑问道:“德甫的意思是,我陆游还得答谢你?”
赵士程盯着他,脸起愁色,平静地应道:“务观,你我皆知,蕙仙心里眼里,只有你。”
这难道不是铁一般的事实么?唐琬与陆游自是心知肚明。然而,此话出自即将迎娶唐琬的赵士程口中时,旁侧的唐琬与跟前的陆游都微微发愣。
“你既然明了,为何还做有如断我后路的事?此与伪君子,有何区别?!”陆游实在弄不懂这对手在谋什么。
赵士程轻轻一笑,无奈但豁达地念:“假若,你往后仍愿意再娶蕙仙,许她幸福,而她亦愿意随你去,那士程,成全你们。”未待诧异不已的陆游复话,他又迅即坚决地补充:“当然了,在你一切未予落实之前,该是夫君的责任义务种种,士程将一样不落地负!”
与陆游成亲时,赵士程亲临陆府祝贺,与赵士程成亲时,陆游却没出现。时移世易,物是人非。
此场皇族宗室的赵世嫡孙婚宴,于绍兴乃前所未见的宏大与隆重。连摆三天三夜流水宴席,出席的宾客除了达官贵人,商贾富翁,还有从临安城远道而来的皇室贵胄。
此乃赵府的面子。而作为新女婿,赵府亦给足了唐府面子。
迎亲的浩瀚队伍,绕着绍兴城游了一圈,琳琅满目的聘品与嫁妆,一时之间让百姓们误以为此回嫁予赵府的,是哪位金枝玉叶,而非遭陆府休弃的无子唐氏。
不晓得赵士程下过如何的苦工夫,出席婚宴的众生宾客,没有人提及唐琬的半点不是,脱口而出的,均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此类的赞美。
与记忆之中的一样,整场婚宴相当顺利圆满,席间无人胡言乱语,妄作猜测,而坊间谣传的“陆游勇闯赵府抢新娘”的戏码亦没上演,此让呆在赵府门外,等着看好戏的闲杂人士好生失望。
随着喜乐与喜娘充满喜气热情的呼喊声,唐琬无惊无险地正式嫁予她人生之中第二任亦是最后一任的夫君――赵士程。
游荡于偌大的赵府,遍地的喜红一刹那让她恍神。
方才新娘子进门时,她立在旁侧观看,遥望到赵府的门神守卫于对面站岗,他跟她微微点头,硬朗刚毅的脸孔少有地露出不太搭调的笑意。兴许,经过此日,守卫大哥是彻头彻尾地认同她的赵世嫡孙媳妇身份了。
于赵府喧闹的府门前徘徊之际,她曾犹豫,要不要去“窥探”陆游此时有何举措,但心思千回百转之后,她放弃了。
如今,灯火通明喜乐无止的赵府,虽是黑夜,却有如白天,到处是杯觥交错相互祝贺的笑语欢歌。相较之下,此对新婚夫妇的院落,却与众不同地安静。
新娘子唐琬任婢女扶着,静待喜娘行使礼节。这些风俗习惯,与陆府的相似,却又复杂庄重许多。而最最大的不同,便是喜娘此回没有口念“早生贵子”“三年抱两”之类的祝词。
如常的,喜娘完礼,便携一众闲人退出新房,净留新娘子一人安坐于龙凤床沿处。第二回穿起嫁衣的唐琬,非常安份地静静呆着,没有悄悄地揭起红头巾,调皮地四处张望。
过了半晌,房门被轻轻推开,房外府上的吵杂因而闯了一些进来,但没有意料之内的喧哗叫嚣的闹新房声,有的只是赵士程又轻轻地阖上房门的微音,把一切多余的声响全赶了出去。
赵士程静立于房门处,遥望盖着红头巾的新娘子,望了许久许久,久到新娘子以为他压根没进来,他才迈步行至床边,让唐琬的魂魄看清他此时的脸容。
没有大喜大惊,亦没有蹙额愁眉,只有平静与祥和,以及满目的温柔,还有唇边真切的笑容。就如,娶了她,并非他人生之中最求之不得的大事,亦非他人生之中多么倒霉不堪的苦差,而是,像有碗就有筷,往后纯粹的日子,他这个碗的旁侧归来一双筷,那般平常。
赵士程无声地坐至新娘子的身侧,床榻铺上的起伏变动,以及周遭的气息流动,让新娘子微微一颤。他应该没有喝太多的酒,于他身侧,仅闻到淡若似无的酒香,而不呛鼻。他侧着脸,凝视着那双叠放于膝上的已有所经历的柔荑,伸手执了起来,握劲由轻至紧,两手之间由凉变温。
“琬儿,我很高兴,今日能与你结为夫妻。往后,咱们就过煮酒烹茶,齐眉举案的日子吧。放心,不会太难。咱们慢慢来。”
“嗯。”
当时的唐琬,只记得出门前,娘亲千叮嘱万叮嘱,赵士程是好人,不要伤他的心。其实她与他相识数载,何尝不知他的性子?他若不是好人,那全绍兴都没有好人了。敢于风浪尖口接下她这个烂摊子,免她受远嫁或苦嫁的厄运,无论如何,她都感恩于他。
只是,那年的她,不知晓赵士程曾相劝陆游莫休妻,不知晓他“在意”她,不知晓他为了娶她,跪过六日,躺了两天,又与亲爹拉据了一月,更许了唐府“允书”。亦不知晓整场婚宴,赵士程由始至终亲自操办,事无巨细,上心得,就如他要娶回一个如珠如宝的千金之躯。
她原以为,身份如他,随意念一声“娶”,就一切轻而易举地成就下来,像吃碗面条般简单地拯救她于难堪之中,垂手可得地好人好事了一桩,名留千古。
她曾不知他的难,如今眼见所闻,大抵亦非全部。倘若当年她知晓一些,那接下来的日子,会否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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