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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到这般大,从来没有这样脆弱过,也从未觉得这样对不起一个人。对她的亏欠太多,以至于拼尽全力也不足以弥补。
付江沅爱一个女人,竟不知要拿这个女人怎么办才好。如若可以,就将她揉进骨子里,从此做他身体里那根最致命的软肋。
他在她的耳畔一遍一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林君含不停的摇头,他并没有对不起她,她的使命是生来赋予的,任谁都没有办法改变。相反,是这个男人在她最孤立无助的时候给她支撑与温暖。林君含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渐渐懂得,遇上他,是最好的时光。
近来发生的事情极多,战事也不如想象中的顺利。付东倾几日来闷闷不乐,开会时当着众人发了一场脾气。整场会议氛围紧张不已,多少人掌心捏了一把汗,直至两个小时后一说散会,众人鱼贯而出,只有张重留了下来。
见付东倾撑着头靠在椅背上思索,走近几分道:“看二少近几日心事重重,可是因为二少奶奶的事烦心?”
在旁人看来,段芳华不告而别,派出多少人去找寻都是无功而返,难免令人忧心。
付东倾抬起眸子,淡淡道:“烦心的事又何止这一桩。”
他按了两下眉骨,那头炸裂般的疼着。扰乱他的心志,总觉得心神不宁。
张重厚重的眼皮眯起来,警觉地向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仿佛踌躇再三,最后还是若有所思的压低声音:“有一件事张叔斟酌许久,觉得有必要将真相说出来。”
每个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容易被未知的事情所蛊惑。尤其是在情绪低靡的时候,连心理那道最警觉的防线都变钝许多。
付东倾感受到他话语间的凝重,不由得抬眸望向他。
“张叔想说什么?”
张重长长的叹了口气,眯起眼来状似追忆:“这样说起来我同你父亲还是出生入死的好朋友,当年只比亲兄弟还要亲。”
这在付东倾听来并没什么稀罕,数算起来张重绝对算军中的老将,清军的江山是许多人一起打下来的。就连付译也常常感怀那些元老,说起来不无遗憾。
只道:“这我是晓得的,父亲时常对我提起当年的事,说张叔曾为军中立下汗马功劳。”
张重不由得摇头:“我说的不是督军……”目光一沉,继而道:“这就是张叔要同你说的,这件事在我的心里憋了一把年头,如今觉得不能再欺瞒下去了,若你父亲地下有知,见你和俊仲平白承受这样多的苦楚,定然不会安心。”
说到这里,老目之中泪花闪烁。
付东倾脸面发僵,一时间做不得半点儿回应。或许就是他的耳朵不灵光了,否则张重如何会说他与大哥不是付家的子嗣?半晌:“我不明白张叔话里的意思。”
张重道:“我说你和俊仲本不是付家的孩子,你们原姓房,你父亲当年同我一起为清军出生入死……付家之所以有今天,是踩着多少人的皑皑白骨上去的,其中你父亲就是最大的牺牲品……如若你父亲健在,清军又哪里轮得到付家掌控。”
付东倾瞳孔一点点张大,显然是不相信他说的话……等于同天方夜谭的话语,如何会信?这些年来他质疑过很多事情,却从未质疑过自己不是付家的孩子。心中喃喃,又怎么可能?可呼吸却渐渐急促起来。像着了魔一样,越是觉得这话荒唐可笑,偏又一字不差的听进耳朵里。
张重神色越发凝重:“这事你若真想打听,也不是没可能,军中还有一两个元老知道。传言是自你父亲在战场上去世之后,你母亲得知你父亲去世的消息后生了一场重病,没多久也相继离世,那时候只闪下你和你大哥,付家觉得亏欠你父亲,才将年幼无知的你们接回府中抚养……若是付家待你和俊仲始终如一,这事即便烂到肚子里,我也不打算说出来的。可眼见俊仲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而你看似被付家重用,亦被闹得妻离子散,并不比你大哥如意到哪里去。倒是付江沅,那才是付家真正血浓于水的子嗣,否则那个小男孩儿又是怎么回事?我想,如若不是付家一心想维系江沅在家中的地位,你和你大哥也不会落得今天这般田地……”
付东倾在这样极度的震惊里,大脑出现短暂的空白,忽然想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看着张重一开一合的唇齿,怔忡地等着他将话说下去。
张重长吁短叹:“张叔觉得再这样下去,日后没脸面见你们的父亲。清军的江山有他一半的功劳,没道理被付家一笔抹煞……关于你父亲的死,实则另有隐情。当年军中两个战功最显赫的人就是付译和你的父亲,大局平定之后,督军的位子还说不准是谁的。就在众人揣测不定的时候,却传来了你父亲身亡的消息。那一场战事只有付译和你父亲在一起,到底真相是怎么样的,很多人当时都存有疑虑。但那呼声不等高涨,就被付家压了下来。紧接着,你们整个房家都在江城销声匿迹,一晃二十几年的时间就这么过来了。权利相争本来就很残酷,二十几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想你一定想得到……”
他苦口婆心,只说不想他再认贼作父。当年他父亲一介枭雄,总不能凭白无故的惨死。
不等张重说完,付东倾倏地起身,直出了会议室。外面天气晴好,一轮明日挂在当空,直刺得他睁不开
当空,直刺得他睁不开眼。徒劳的抬起手臂来挡,那日光还是一丝一丝射进眼瞳中,微许的疼意传来,让人有流泪的冲动。
他不是付家人,竟然不是付家人……心底里一个声音止不住的咆哮,付东倾抱住自己的头,觉得整个人都要炸开了。
付东倾从不是不负责任的人,由其是在战场上,前几次归家,都是府中找借口催促,加之战事相对平稳,他才能得出空来。
这次不声不响就跑回来了,不由得让付译吃了一惊。战报频飞,有多不乐观他是知道的。本来要训斥两句,但一想到段芳华的事,所有的火气都压了下来。
只道:“我知道对于芳华的事你心中有怨言,你母亲这此行事是鲁莽了一些,可她的初衷却是为你着想……你也不太太焦燥,我一直派了人去打听,很快就能得到消息……”
“那我大嫂呢?”付东倾蓦然打断他的话,一脸漠然地盯紧他:“付家当时那样苛责我大嫂,也是为我哥着想么?”
付译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话来,同样板起脸:“你大哥当时做了什么糊涂事,你不知道么?许多事情还不是他自己不知检点,闹出事来。”
付东倾直挺挺立在他的办公室里,薄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直线。连夜归家,所有风霜都写在脸上,那颜色很是难看,几乎一眼看出憔悴。
“以前听父亲提到清军的一介元老叫房先知,我想知道他的家人后来怎么样了。”
付译的肩头微微一颤,目光跟着闪烁不定,骤然间黑得毫无生息。等反应过来,不由得发起火来,指着他斥责道:“你撇下战事不管不顾跑回来,就是为了问这些不着四六的问题?你当战争是儿戏么,岂允你随心所欲的胡闹……”
付东倾只是不说话,心里一个口子越开越大,目不转睛地盯着付译看了一会儿,便几乎毫不质疑的相信了张重的话。
他说得没错,这几年他与付俊仲活过并不如意。付俊仲做为一个带罪之身只能在军中打杂,而他无数次带兵上战场,在家中的地位永远也不及他那个病怏怏的三弟……
付东倾的脑子乱轰轰的,回到付府,下人跟他打招呼也充耳不闻。直到一个皮球冒然滚到他的脚下,方才抬起头来。就看到王修文站在两米之外的地方望着他,眼角微微向上翘着,那样好看的形状实在是像极了付江沅……他的心里又是一阵刺痛,像被什么蛰了一下。
想他自己这么大的时候也喜欢玩球,府中来客人正好送了他一个,那个下午他在花园里踢得正起劲,忽然付江沅跑过来,抱住那球便不再撒手。小孩子都是争强好胜的,他便伸手去夺。惹得付江沅哇哇大哭,最后许婉婷闻声赶来了,问也不问照着他的屁股狠狠拍了两下,最后那球也不得不归了付江沅……现在想想,似乎一直都是如此,无论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只要付江沅喜欢,就都要紧着他。长大之后,因他天资聪颖,策略上的事都要听他决断。到最后就连喜欢的女人,做为哥哥他也要逼着自己不争不抢。
这些年,他又哪里过得如意了?
付东倾心里着了魔道一样胡思乱想,最后面皮一散,扯出笑来:“修文一个人在踢球么?”
王修文先礼貌的唤了一声:“二少。”走进来说:“阿宁姑姑去厨房帮我弄鸡蛋羹了,所以只有我一个人玩。”
付东倾若有所思的轻哄他:“叔叔陪你玩好不好?”
王修文点点头。
付东倾就说:“府中地方太小,哪里踢得开,我带你到外边玩去,等你姑姑来叫我们立刻回来。”
素心将整个付府都找遍了,仍没找到王修文。以为只是小孩子贪玩,一时间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加上付府守卫森严,便不相信能发生什么事情。
只是一边念叨着调皮,一边四处找他。
见到下人就问:“看到修文了么?”
听差指着外面:“之前还看他在那里踢球。”
可是眨眼就不见了。
素心无奈:“一定在跟我捉迷藏,我再找找看。”
出了花厅,正好迎面碰上付译。才从军中回来,摘下军帽握在手中,见到素心就问:“修文呢?”
素心停下步子:“听差说之前还见他在这里踢球,转眼就不见了,整个付府都翻遍了也没看到人。”
她说这话时也有些急了,因为天色渐晚,小孩子哪有一个不怕黑的,他又能躲到哪里去?
付译眯起眼眸,转首对副官道:“去问问警卫,有没有看到修文,还有,之前府中可来了什么人。”
副官马上去问,没多久转回来道:“警卫说看到二少带着修文出去玩了。”
不知怎么,付译心里陡然一慌。不由得抚上心口,吩咐手下人道:“快去派人找回来,通知城门处的守卫,不准他们出城。”
付东倾本来就是这府中的人,出入自由,没人会拦他。起初素心听说修文是被他带走了,一点儿也不恐慌,看到付译这个反应之后,顿时生了冷汗。
“督军,修文不会有事吧?”
付译沉着脸不说话,有不好念头生成,可是到底怎么回事他也说不准。现在想起来付东倾下午的神情实在古怪,而且竟问些没头没脑的问题。本来最近家里出了许多事,加之战事吃紧,有焦灼情绪都是难免的。就想段芳华
就想段芳华的事到底是他们有错,任他闹些孩子脾气就得了,晚上回来安抚他几句,明早也就回去了。此刻猛然想起他竟问及房先知,而且还提到付俊仲,莫非他知道了什么?
马上派人去四处搜寻付东倾和王修文,很快有人回报说:“二少早在那之前就已经带着修文出城了。”
可是,去了哪里,不得而知。
素心眼前一黑,身体竟一阵发晃。以为躲到付府就能免去修文的一切忧患,没想到还是出事了。她怎么向王思敬和林君含交代?
许婉婷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痛哭不止,拉着付译的胳膊只是想不明白:“东倾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因为芳华没了孩子心生怨恨,那他来找我好了,为什么要将修文带走呢?他到底想做什么?”
付译叹气道:“我哪里知道他想做什么,只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许婉婷慌张的盯紧他。
付译点点头:“怕是他已经知道了,想来是有人同他说了什么。”
许婉婷脸色发白:“即便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没必要对修文做什么啊。”
突如其来的一场变故,任谁都想不明白。
张重带了人来接应,看到王修文后目色如狼光一闪,即刻和黑夜混为一谈。
“二少,我怕你有危险,刻意带兵来接应你。我想付译一定知道事情败露了,已经派人四处搜捕你,军营是不能再回了。”
可是,不回军营又能回哪里呢?
他只是一时头脑发热,就将这个孩子带出来了。车子行了一路仍旧想不明白将他带出来要怎么样。是做为他与付译较量的一个筹码么?挟天子以令诸侯那样,报所谓的家仇?还是要利用这个孩子得到林君含?
一切都太突然了,行事之前他甚至想也没想。不过就是愤慨,不过就是不甘,哪里想到一转首就与整个清军为敌,与付家为敌?
望着眼前的张重,及张重手底下大把的兵力,总也觉得不是他所想。
他哪里想过事情会到了这样一种无法挽回的地步,他又哪有时间去想?
可是,如张重所说,军营是再回不去了。有时候刹那间莽撞的想法就仿佛射出的箭,想回头是不可能了。
“二少,先带着孩子去休息一下吧,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
王修文已经在车上睡着了,到底还是个孩子,防备心没有那么重。起初也是不愿,被付东倾哄骗几句就睡着了,缩在副驾驶上,小小的一团。他拿军大衣给他盖上,看朦胧光色里孩子的眉眼轮廓。不由得想起小时候的付江沅,那时候他是极粘他的,无论他走到哪里他总想跟着。有的时候也是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那模样很是乖巧,就跟此时的王修文一模一样。
他轻轻抚摸孩子的鬓发,越发不知自己想做什么了。
或许找个地方冷静下也好,等他想明白了也好。
付东倾亲自将王修文抱到怀里,跟着张重去下榻的地方休息。
天已经彻底黑透了,看不清俱体位置,隐约是出了清军的地界。
张重一味的安抚他:“二少不要多想,吃过东西后今晚就好好休息,至于要怎么做,明天再商谈也不迟。但是不管怎么样,我这些手都是一心听从二少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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