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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君梦苦涩的抿动唇角,似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反卷吞咽。寒风凛冽,将她的一颗芳心也一并冻结了,那些年灌穿肺腑挥之不去的那股暖流在一这一刻终于再感觉不到滚烫的温度。
“梁景真,你便是这样待我……”
手臂微微向下,她将枪扔到雪地里。挫败的说:“我承认自己杀不了她,我们扯平了。等我回去,立刻将那些家眷放出来。”
梁景真看了她一眼,并未将配枪收起来。
林君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踩着深雪离开了,纤细的小腿陷进去再拔出来,一路艰难跋涉。
几米之外回过头来,视线落在那张与已相同的脸上。
“四姐,这一生我恨你也敬你,保重。”
林君含只是再没有什么话能与她说,大好时光终于在这一刻烟消云散,这许多年竟如梦一般。再思及起来,似是十分久远的事了。远到世事变迁,人性泯灭。曾经又如何会想到能有今天。
林君梦视线一转,又落到梁景真的脸上去。这是她装在心头一把年头的男人,一腔爱恋都给了他,尽管他浑然不觉。却如那尖刀磨砺在心口划出的痕迹,此生此世如何抹煞?
她苦涩的弯起唇角,到底还是输给了林君含,竟是这样彻底。
刹那间鼻骨酸得厉害,纵然什么都看开了,却仍旧舍不得。这一生拥有得那样少,舍弃得那样多,天知道她有多不甘。
绝然的转过身去,决意不再留恋,将一切红尘俗恋抛至脑后。轻轻的念一句:“永别了。”
梁景真收起配枪,望向林君含:“你没事吧?”
林君含摇了摇头:“没事。”眼眸轻抬:“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梁景真不由得回想起当日,就觉得林君梦哪里不对头。本来是想同她谈一谈的,尾随之后见她似有什么动静。只是隔得远,俱体内容并未听得清,便派了人手日以继夜的跟踪,直至来到这里……
“我只是担心她会对你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如今扶桑再度在绥军的手上吃了败仗,就连林君梦也受到了牵连,我想她定是恼羞成怒了。”
林君含茫茫雪原中望着他,那瞳中尽是清冷的颜色,映着一点儿雪景,看久了又仿佛是寂寥。
她不是傻子,并非什么都看不明白。绥军这一回危在旦夕,料想中的厄运却没有如期而至。定是有人故意延误了战机,给了绥军一个还生的机会。到底会是谁对她手下留情,并不难想到。
她只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了你……”梁景真紧紧的盯着她:“那时候我就在想啊,如果深入到敌人内部,是不是更能帮得上你?”
须臾,林君含只道:“你大可不必如此。”
梁景真早知道她的硬心肠,苦笑着道:“也并非完全为了你,我实是不想看着绥军灭亡,更不想绥州落入他人之手。”
林君含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君含……”梁景真叫住她:“千万要小心君梦,她已经完全变了,再不是我们以前认得的林家五小姐。”
林君含苦涩的抿动唇角:“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跟她算清楚。”她转过头来看他:“你我既已殊途,再无需做这样的事。”
林君梦想,这一生她再不想欠梁景真什么了,分明知道还不起。
她一字一句缓缓说:“梁景真,这一生我没什么可给你。”
梁景真蓦然一怔,他懂她话里意思。无论她自己还是整个绥州大地,她是不打算给他的。
他慢慢的闭了下眼,如若真有奢求,他便什么都不会做了。
王思敬没有接到行动的信号,远远望着林君梦从桃花冢一出来就上车离开了。他两只眼睛眨都不敢眨的盯紧前方,担心林君梦又耍什么花样。直到林君含闯进视野他才松了口气。
几步迎上去:“四小姐……为什么放五小姐离开?”
林君含凌厉的眼风望过来。
“家里人都在她的手上。”
王思敬蓦然一惊:“怎么可能?”
那一家人一直被妥善照看,如今落到林君梦的手上却一丝风声没有听到。他的心砰砰直跳。
林君含一步跨到车上,撑头看着窗外一句话也不说。
王思敬坐到副驾驶上,迟疑的转过头来:“四小姐,我们该怎么办?府里的人可否有性命之忧?”
林君含轻描淡写:“她说会放将人放回来。”
“她的话还能作数?”
林君含明亮的眼眸眯紧:“否则拿一家子人的命去赌?”
问完了心头一阵寒凉,现在的林君梦没有什么做不出。如若今日真的埋伏了她,只怕她真会要那一家子的人来陪葬。
林君梦回来的时候难免气急败坏,如果没有梁景真,或许她与林君含的恩怨就已经了了。
她紧紧的咬着唇,一路上剧烈喘息,心口上仿佛燃着一团火,那样灼热,她下意识的扯着胸口的衣料,只想撕裂开来,方能畅快的呼吸。
一进厅门,看到昏黄的灯光下一团模糊不清的影儿。她吓了一跳,本能的尖叫。
将巡逻的侍卫都引来了。
在那纷至沓来的脚步声中看清楚那人是华筝。
他正闻声看向她,嘴角明晃晃的一抹钩子,讽刺也再明显不过。
明显不过。
就当着那一群的侍卫轻飘飘道:“林小姐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么,至于吓成这副模样。”
林君梦脸色苍白,发作之前先将一群侍卫呵斥下去。然后走近来,甩脸子问他:“你在我这里做什么?”
华筝闲散的站起身,似笑非笑:“近来没有战事,呆得闷烦了,就想来找你解解闷。”
林君梦盯紧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华筝唇角的弧度没有变,优雅得不成样子,却如锋芒刺人心弦。伸出一根指头挑起她的下巴,凑近了缓慢道:“我想说你的脸跟鬼一样。”
林君梦被迫扬起头来望着他一双眼,不知怎么,突然害怕起来。骤然一道锋利的流光箭一样从他的眼睛里滑闪过去,她觉熟悉,可是不等看清楚,就已是乌黑的一片。
她慌忙的拂开他的手臂,憎恶的退后一步:“华筝,我看现在的你真是疯了。”
而她也要疯了,自从扶桑吃了败仗,整日都是人心惶惶的。她被平白责备,懊恼正无从发泄,再被阴阳怪气的华筝这样一搅和,更加心烦意乱了。就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隐隐的窜出来,可到底是什么呢?她现在的心里乱糟糟的,又无论如何想不明白。
只要一想到梁景真有朝一日拿枪对着自己,她就凄厉得想要尖叫。
指着华筝:“你马上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你出去!”见华筝仍旧若有所思的打量她,直接叫侍从送客。
华筝没有再留下来的道理,走到厅门处转过头来淡淡道:“如此想来,绥军的没落是有道理的,除了一个四小姐大都叛变投敌,人心如此不稳,家国哪有不变的道理。”
他修长笔挺的身影扎进夜雾中。
林君梦怔怔的看着,心底里骤然冒出一个名字,不是“华筝”,却是“付江沅”。她的喉咙紧了紧,口干舌燥,让侍从倒茶来喝。可那茶水又是滚烫,一口下腹硬生生烫得自己心疼。这样长的时间,还是第一次有想要落泪的冲动。
几日过去,段芳华的精神状态好了一些,终于不用日日躺在床上了。
小翠怕她在房间里闷坏了,见外面的太阳特别好。吃过晌午饭就说:“小姐,此时外面暖得很,温室中的菊花也都开了,各色各样很是好看,不如我们出去透透气吧。”说着,找来毯子和披肩。
段芳华向窗外看了一眼,没说话就出来了。
小翠紧跟着她出来,到了后花园中将长椅上铺了一条毯子方让段芳华坐下,接着又帮她拢好披肩。只是不住的提醒:“千万不能着了凉,否则是要落下病根的。”
段芳华长睫轻轻的颤了下,眨眼恢复如常。她现在的身体是恢复得差不多了,可整个人变得少言寡语,平日里不出房间,话更是很少说。
就连付东倾过来看她,眸光流转间也没了往日的**情愫。
倒是付东倾,耐心比平日多了些。进到她的房中亦会说两句闲话,最后嘱咐小翠好好侍奉主子便离开。
这样流水一般的生活照往昔该是平静了很多,以前段芳华就想,嫁给这个男人哪怕不能占据他整颗心,一生举案齐眉也好。他们现在算是了,可她的心已然却要死透了。
她眯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的注视着温室里争相斗艳的菊花,只是隔着一层玻璃,一些都是模糊不清的。
小翠还担心她会睡着了,时不时找些话来唤醒她。
此时段芳华侧首:“小翠,你去帮我把二少叫过来。”
小翠点点头:“好,我这就去。”说着,又帮她将披肩拢了拢。
一会儿,男子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段芳华扭头看向他,日光爬满他额前的发线,明亮得叫人睁不开眼。那样眩丽的色彩,整个人都仿佛只是一团光。
她终于知晓一直以来自己是如何的执迷不悟,竟被一团虚幻不清的东西蛊惑,分不清虚与实。
到现在终于是看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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