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此时,车帘被打开,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探了进来,下一瞬,何容的身影出现在了马车内。
楚云笙前一瞬面上还不由得挂着怔忡和酸涩,眼底里已经泛起了泪意,但在何容进来的一瞬,她已经再度恢复了从容和坚定。
只是那一瞬间,那般委屈辛酸落泪的表情,还是没能逃过何容那双精明的眼睛,他优雅的在楚云笙对面坐了下来,嘴角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道:“柳姑娘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吗?怎的也会有这般软弱的神情?莫不是在想你那位皇太孙殿下?”
这人会读心术吗?
一猜一个准儿!
心底微诧,但面上却不想流露出丝毫的软弱和被看穿的窘态,楚云笙眉梢一挑,露出一抹笑意道:“赵王这‘傀儡花’能操纵我的内力和生死,却还想要来操纵我的情感不成?只可惜啊……”
闻言,何容来了一点兴趣,他将手中的金瑞小手炉放到了桌上,挑眉道:“如何?”
楚云笙轻轻一笑,侧过脑袋,凑近了何容道:“我至死都瞧不上你,呵呵……”
明明已经见识过许多次楚云笙的伶牙俐齿,更是被她嘲笑过不下数次,然而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何容还是怒从心底起,他心神一动,就动用了蛊毒,牵扯了楚云笙体内的真气向着她心口上刚刚被匕首刺中的位置而去。
刚刚才经历过一次的噬魂噬骨的痛楚,这一次又汹涌而来,而楚云笙的笑声也在这一刻停住了,不过眨眼间,她的额头就因为剧烈的痛楚而沁出大滴大滴的汗珠子。
即使是经受如此剧烈的痛,她却是连一声都不吭,甚至眉头都不皱一下,硬是不愿意在何容面前示半点的弱。
“我劝你还是识相一点的好,否则,受苦的还是你自己,”何容面上虽然这般警告着,但还是抬手撤了蛊毒。
因为这一番折腾,楚云笙的面色越发苍白的如同一张白纸,刚刚才换上的绫罗裙已经再度被她的汗水打湿透了,她用舌尖死命抵着牙关,让自己不至于因为忍受不了而闷哼出声。
然而,在听到何容这般的警告之后,她的嘴角依然挂着一丝嘲弄。
而何容这一次却是彻底被她这一抹嘲弄之色激怒了,他本欲再次催动蛊毒,但在见到楚云笙那如同一张白纸的苍白面色之后,忍住了,将阴冷的目光落在面前那瑞金小手炉上,冷冷道:“我见你这般深情,而你那皇太孙殿下,却未必会领情,说起来这时候他应该大婚在即正春风得意,你这般坚持他未必有心会记得。”
闻言,楚云笙不为所动,反而道:“说起来,赵王同燕国公主刚刚新婚燕尔,按理也该琴瑟和鸣恩爱不已,却在这时候带着我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回京,你猜,燕国公主会怎么想?”
“你以为她会因为我带回你而吃醋?”何容似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冷冷道:“别忘了,你只不过是个棋子,对我有用的傀儡罢了。”
何容本以为这样一番话,足以将楚云笙的自尊践踏,却哪里晓得,楚云笙听到他这么一说,反倒笑了起来:“这么一说,我倒还忘了,我是赵王您的棋子,那您可得好好照顾我,要是这颗棋子自己不想活,要成为那颗弃子,你说,您这买卖划算不划算?”
“你以为我真的会相信你会自残自杀的鬼话?”
“刚刚在城头之上,赵王您不是已经试过了吗?”楚云笙不答反问,“兔子急了都要咬人,更何况棋子,我虽也贪生怕死,但若是被您逼急了可保不齐要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
说完,不等何容再开口,楚云笙索性闭上了眼睛开始睡觉养神,她也懒得再同何容斗嘴,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她再同何容做口舌之争也只不过是徒劳。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照顾好自己。
只要将自己照顾好了,才有机会翻身。
如果阿呆顺利的将秦夫人送到了卫国,见到了春晓,那么春晓一边会安排人来将小舅舅接回卫国皇宫加以照顾,一边会通知木玄小四他们前来营救自己。
在他们赶来相救自己之前,她要做的,只是要保护好自己。
何容既然现在没有杀她,而且直言留着自己做棋子还有用处,那么自己的性命暂时得到了保证。
比起担心自己,她现在更担心的是苏景铄,阿铄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如果,木玄他们将自己被何容挟持的事情告诉给了他,他会来赵国救自己吗?
楚云笙既希望他来,又不希望他来。
虽然还看不透何容这般大张旗鼓的挟持了她具体要做些什么,但有一点她几乎可以肯定,他会利用她来牵制苏景铄,这样一来,对于苏景铄来说,去赵国救她无疑就是一个死坑。
所以,她不希望他为了她以身犯险。
但是,另一方面,她其实自私的想要苏景铄来救她……因为这样的话,才说明他对自己的看重……但每次念头一转到这里,楚云笙就会觉得自己真是自私,转瞬就将想法打消了,再不敢想。
在之后前往赵国的这一路上,楚云笙跟何容基本上都没有什么交流,即使是同乘一辆马车,两人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起了争执或者攀谈。
楚云笙因为那蛊毒所害,身子经脉受了损,空下来的时间都在调理身子,而何容则埋头批阅奏折,似是无暇顾及楚云笙。
两人就这样相安无事的,一路到了赵国都城。
再一次进城,经过那城门的时候,楚云笙透过淡蓝色绉纱看到那辉煌的城门的时候,不由得感叹,时间过的真快,造物也真是弄人。
上一次,经过这里,是为了救姑姑,而这一次却是被何容用这种方法挟持进了城。
她曾经设想过很多种再次踏足赵国都城的情形,也设想过再次见到何容之后,该要施展如何的报复,却从未想到过会是这样,居然还被他挟持,想到这里,楚云笙不由得将手按在了心口的位置,为自己的时运不济和能力不济而感慨不已。
何容见到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却没能看出她心中所想,他眉梢微扬,嘴角勾勒出一抹绝美的笑意,语气却冷冰冰的道:“柳姑娘是否对此地十分熟悉?”
闻言,楚云笙从绉纱上收回了目光,落到对面优雅坐着的何容身上。
今日他穿了一声墨色锦袍,袍子的边角都用金线绣着龙纹图样,这样厚重的颜色和质地穿在他身上,只给他本就凌厉的气场上,多加了几分不容抗拒的威仪。
一股浑然天成的王者气息在他身上款款流动。
楚云笙只瞥了一眼,面对他冰冷的语气,丝毫不肯示弱,笑道:“对于我讨厌的人所在的地方,我从来都不感兴趣,更不想熟悉。”
相处这几日,何容也已经习惯她这般目中无人冷言冷语相向,他浑然不在意,嘴角甚至还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道:“那我劝柳姑娘还是早些熟悉的好,毕竟,你的余生都只能在这里度过。”
“看来,赵王很自信能将我囚禁在这里一辈子?”
“不是自信,是笃定,”何容抬手将绉纱打起,任由外面的阳光透过小窗口洒进来,也任由街道两边跪下的人中偶尔有胆大的抬起眸子向这里打量过来,他的眸子扫了一眼外面林立的商铺和跪成一片的百姓,再转过眸子看向楚云笙的眼底里,已经多了几分捉摸不定,但是语气依然是冷的刺骨,他道:“此生你只能被我禁锢在这里,除非,你死了,把命留在这里,但别怪我没有提前提醒你,即便是你死了,你的尸骨你的骨灰依然没有人能带出这赵王城,我会将它撒到这街道之上。”
“呵呵,听起来很可怕,”听到何容带着威胁和危险气息的说辞,楚云笙的面上非但没有半丝恐惧,反而带上了几分笑意,外面的阳光正好,透过小窗户照射进来一缕,她抬手,将指尖放在那一缕阳光上,感受到来自指尖的温暖,她笑道:“但是,我觉得,我一定能走出这禁锢,而且我不但能走出这赵王城,还要光明正大的,要你心甘情愿目送着我走出去,你信不信?”
说这一番话的时候,楚云笙眼底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何容见了,蓦地在心底里生出这样一种感觉来,她说的到一定做的到!然而,这感觉却也只是转瞬即逝,下一瞬,他眼底里精芒一闪,语气也更冷了几分:“那你倒是来试上一试。”
楚云笙迎着那样的眸子不避不让,心底里却在告诉自己……她一定可以做到。
两人就这样,在马车上,从对方的眼底里都读到了狠辣和坚定,没有一个人有所退让和让步。
不知不觉,快速行驶的马车就已经穿过了最为繁华的街道,到了正阳门前。
在一片山呼万岁声中,有人打起了马车车帘子,何容也再不看楚云笙一眼,率先走下了马车。
楚云笙跟在他后面,也跳下了马车。
才看清面前跪倒了一片的阵仗,就听见一声脆生生的“三郎……”,声音既软,又糯……由远及近。
而楚云笙的记忆,也因着这一声“三郎”而顷刻间被唤醒。
她犹记得,那一日,那女子涂着寇丹红的长长指甲划过她的脸颊,眼里的讥讽写的分明:“看吧,你果真是你们陈国的妖孽呢!就凭你,也想要做我三郎的妻子?”
指甲划破脸颊溅起的血珠花了她的眼,脸上的疼,却抵不过心底的痛楚,比起这个,接下来那女子的一句话,才让她万劫不复。
“三郎,我身子一直不好,大夫说,若用这妖孽额际印有凌霄花的头骨做发簪,可驱邪保佑平安,三郎,我要她额际的凌霄花做发簪,可好?既然是刻在骨头上的,剃了就好了。”
燕国的小公主,唐雪薫。
……
汹涌的恨意泪意和委屈,在这一刹那将楚云笙的心神击垮,但她还是死命咬着牙关,忍住了。,
即使是在看清那个声音的发出者——燕国公主唐雪薫,也即是现在赵王宫中的皇后,穿着华丽的宫装,如同一只展开了双翼的蝴蝶向他们所在的方向扑过来,楚云笙也已经能做到表面从容自若了。
“三郎,你可回来了!”
唐雪薫今日化了淡淡的妆容,穿着厚重华丽的宫装,在看到何容踏下马车的一瞬,刚刚还表情阴冷的她瞬间犹如被阳光普照了一般,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瞬间明媚了起来。
她一边热情的往何容面前快步走,一边正打算絮絮叨叨说着自己这些日子的想念,然而这些话才到喉头,却因为眼尖的瞥见同何容在一辆马车上走下来的女子而堪堪的止住了声音。
刚刚还看向何容的热情明媚表情,在看到这女子的一刹那,转瞬就变成了怨怼和疑惑,她在何容面前站定,似是才想起来自己是皇后之尊一般,垂眸娇滴滴的行了一个礼,才道:“见过陛下。”
何容上前一步,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抬手款款的将她搀扶了起来:“皇后免礼。”
唐雪薫顺着何容搀扶着她的手站起身来,顺势倚靠在何容身边,也不顾周围还有那么多伏地迎接的臣子,娇嗔道:“三郎可有想我?”
好一番夫妻情深……楚云笙冷眼看着,面无表情。
而何容笑着点头,这时候似是完全忘记了有楚云笙这么一号人物存在一般,他抬手拂了拂刚刚唐雪薫因为一番疾跑而有些凌乱的鬓角,柔声道:“你说呢?”
听到这话,唐雪薫的心头就像是被抹了蜂蜜一般,甜了起来,但眼角的余光瞥到漫不经心的站在何容身后的楚云笙的时候,那张艳丽的容颜瞬间就垮了下来,她嘟着嘴,眉梢蹙起,委屈道:“我看你是一点都不想我,毕竟你身边还有美女作陪,怎么会想到我呢。”
楚云笙闻言,心底里忍不住作呕,她是打哪儿看出来自己这是在给何容作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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