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笙觉得自己是在哪里听到过的,但是却一时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
对面两个黑衣人已经齐齐避让到了一边,站稳了身形,手中执着随时都可能刺杀过来的长剑。
楚云笙扶着何容,转过了身子。
在看到身后站着的那个一席素缟面色蜡黄的女子的时候,她险些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人。
那女子的容貌即使现在憔悴苍老了几分,眼窝子也深陷下去不少,完全不如初见她时那般清丽绝伦。
她犹记得在云裳宫,第一次见到她时候的情景,她曾想,这样一个如今宠冠赵王宫的女子,至少应该梳着雍容的富贵装扮,穿着华丽的宫装,整个人一身高贵浑然天成。
实则不然,当时的她一身鹅黄色未加任何点缀和纹样的纱衫,外间披着一件同色系的织锦皮袄,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肩头,未用一簪一带,整个人如同是从画卷中走出来的秀丽少女,虽不是绝世倾城的美貌,但胜在清新脱俗,于这人人都裹在厚实的冬衣里的后庭之中,便犹如一株不染纤尘的水仙,让人顿生怜爱。
然而,如果不是在云裳宫住过一段时间,同这女子有过一段交集,楚云笙根本就不会讲眼前这个心痛枯槁憔悴的不成人样的女子,同当时那位赵王宫中,宠冠六宫的女子两个联系在一起。
当时那双不染纤尘的眸子已经变成了如同刀子一般锋利的眉弯,她看着楚云笙,眉眼里尽是冷意和嘲讽。
“但即便是你知道这香有问题,也已经不能改变什么了,今天,你们都得把命留在这里,小姑娘,你可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跟着的这个人。”
说着,柔妃抬手就要对她身边跟着的另外数十个黑衣人下指令。
很显然,她并没有认出自己来,楚云笙才想起来,当时自己是戴着柳执素的面具,顶着柳执素的身份待在她身边的,然而即便是她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恐怕也对目前的局势没有半点好处。
看柔妃这般神情,眉宇间尽是恨不得要将何容和自己挫骨扬灰的恨意,她曾经是天杀的部下,身手可见一斑,而现在身边还跟着这么多黑衣人,要是换做她一个人,拼一下还能逃出去,但是即便是她一个人逃出去了,也活不了。
因为何容在这里,她的命现在还系在他身上!
眼看着柔妃的动作就要落下,楚云笙心底里告诫自己要冷静,她腾出一只手来,对着柔妃一扬,朗声道:“我不知道,你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是你要知道,今日老赵王的法事就在千山,那里有成百上千的御林军,如果他在这里出事,即便是这后山,想来你们所有人也都逃不出的,大家都会跟着一起陪葬。”
“陪葬?”柔妃眉梢一挑,从前那张清丽绝伦的脸,现在看来就只是像带着一张面皮的骷髅,枯瘦的让人觉心惊,她冷笑了一声,错开楚云笙的眸子,看向虚软的依靠在楚云笙手边,但意识还是清醒的何容,冷冷道:“陪葬又如何,我今日来,就没打算要活着走出去,我就是要在这里杀了他,让他为我那可怜的还没有来得及出世的孩子陪葬!”
她的可怜的还没有出世的孩子?
听柔妃说到这里,楚云笙才想起来,上一次她作为医女的身份是为给柔妃保胎而来,而那时候,柔妃腹中的胎儿已经六个月大,基本成形,而且胎心很稳,若是没有重大意外的话……那孩子应该顺利降临到这世间才对。
想到此,楚云笙蓦地一楞,她虽然忙于卫国的朝政,但是对来自赵国的消息却是没有忽略,但是却没有一条消息是提到老赵王后宫的柔妃以及她腹中的遗腹子的。
这么说来……她腹中的孩儿是何容害死的?
楚云笙这边正惊讶,而何容已经借着她搀扶的力道站直了身子,他白了楚云笙一眼,不看对面恨意滔天的柔妃,先对楚云笙道:“我没有中毒,那香不过是让人一时半会失去意识和体力的,所以我现在提不起力气,更施展不了功夫。”
说着,他才转过眸子,看向对面的柔妃道:“我好心放你一条性命,却奈何你还如此执迷不悟。”
说这样一番话的时候,即使何容此时已经没有了力气和内力,要靠着楚云笙的搀扶才得以维持自己站立的姿态,然而却依然一身从容与笃定,仿佛是在说着什么云淡风轻的家常。
仿佛此时,占据有力位置的是他,而对面不过是丝毫不被他放在眼里的小喽啰。
然而,被他这样一番小瞧的小喽啰柔妃听到这样的话来,面上的怒气更胜,她手腕一转,不知道从哪里招来了一把长剑在手,靑锋一指,对准了何容,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道:“好心放我?三皇子,哦不,赵王您可真说的出口,当时我苦苦哀求你放我和腹中孩儿一条活路,最后还用我知道的天杀的秘密来交换,然而你呢?你让人狠命的打掉了我腹中的孩子!才六个月!这就是您的宽宏大量?这就是您的好心?在经历千辛万苦从那地牢里逃得一条生路,探听到你移花接木的将自己母妃的骨骸葬于此处,并且每一年的今天都会来探视,我便开始筹谋今天的这一切,你以为,今天我会让你活着出去吗?你现在就去跟我那死去的孩儿陪葬吧!”
说着,她催动了剑气,直接对着何容的命脉劈头盖脸的刺杀了过来。
而随着她这一动,她身后跟随着的那些黑衣人亦同时动了,不过眨眼间,楚云笙和何容两人就被数十道剑光所笼罩在其中,逃无可逃!
虽然心惊何容的此番作为,但是一想到他曾经对自己对老赵王做出的那些事情,也就不奇怪他对柔妃这般心狠手辣了,虽然在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即便她跟柔妃没有交情,即便知道她背叛了天杀,但楚云笙还是能感受到她的恨意和痛苦,能将一个绝代风华的女子折磨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人,谁又会不恨。
但,能感知到她刻骨的恨意是一回事,能同情她是一回事,能跟她一样同样对何容恨之入骨是一回事,她此时此刻却不得不拼命护住何容的性命。
只因为这该死的“傀儡花”——她和他的同脉之体。
想到此,楚云笙心底里对何容的恨意又加深了几分,但手中的动作却不敢有丝毫的停顿,她一手揽住何容,另一手执剑劈开了赶在最前面的两道剑光,然而柔妃和其他黑衣人的杀招转瞬就到了面前,楚云笙心一横,对着何容的膝盖一脚踢去,而她自己则随着摔倒了的何容一起就地滚开了数丈。
才将身子落稳,后面柔妃提剑已经再度杀来,情急之下,楚云笙换股了四下,再往前是山坡的边缘,来的路上她就看过了,普照山虽然山势很高,连绵数百里,但走势却很温和,基本上没有什么料峭的悬崖一类。
灵光一闪,目光落到前面的山坡口上,楚云笙抬手一掌击在地上,借力将自己一个长板桥站起了身子,同时对着何容的腰际脚尖一勾,将他的身形带起,在柔妃的剑光将将要落到他发际的一刹那,楚云笙已经提起轻功瞬间掠飞出去了两丈远。
秦云锦最擅长的就是轻功,而她的身子被重生之后的楚云笙运用起轻功来,比起之前更胜一筹,再加上曾经楚云笙还得了阿呆的指导,所以只要避开这些人的杀招,要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赶在被击杀之前冲到山坡口是有希望的。
柔妃眸光一闪,也落到不远处的山坡口上,似是看出了楚云笙的意图,她尖声道:“给我用尽全力上!弓箭呢!弓箭呢!”
已经看出她自己的轻功赶不上楚云笙,柔妃索性停下了步子让其他黑衣人继续追赶楚云笙两人,她接过旁边黑衣人递过来的弓箭,转眼就搭箭,上弦,瞄准了楚云笙。
嗖!
一声携带着无尽杀意的箭羽带着凌厉的风声转瞬就到了楚云笙身后,她几乎是想都没想抬手就按下了何容的脖子,跟着他一起滚落在地。
而他们俩的身子才落到地上,刚刚柔妃射过来的箭将将落到他们刚刚站立的位置,只偏差了那么一瞬……楚云笙就会被那箭射中后颈!
见一箭不中,柔妃连气都没换一下,抬手又搭了三支箭,指尖用力一拨。
嗖嗖嗖!三支箭破空而出,而楚云笙在刚刚跟着何容落到地上之后就没有再站起来,而是顺着滚落的力道一路想那山谷口滚去。
这时候也不知道那山谷口的坡面到底是宽是窄,是光滑还是巨石林立,亦或者就是一小个凹进去的小山谷,也根本就管不得了,只能拼了运气赌一把,楚云笙一咬牙,心一横,抄手抱着何容从地上一跃而起,跳到了她刚刚就已经看中的一棵大腿粗的松树顶上,不等柔妃的那三支箭破空而至,她已经一掌对着身下的松树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内力击打了出去,那松柏在巨大的内力作用下,立即将他们两人反弹了出去。
楚云笙和何容就借由着那股巨大的反弹力道腾身落向了山坡。
在跌落到那山坡下之前,她看到了柔妃气急败坏的脸,转眼身子一侧,换了个方位,她才看到她和何容跌落的这山坡之下是什么……一片云遮雾绕的悬崖。
在半空中楚云笙还不忘腾出一只手来封住了何容身上的几处要穴,护住心脉,同时也避免他等下落地受不了那巨大的冲击力而经脉暴毙而亡。
明明上普照山的这一路,她都觉得这里的山势绵延,但却很温和,并不见得有什么高的云遮雾绕的悬崖……然而事实证明她想错了。
运气不好的她和何容跌落的,就是整个普照山山势最为陡峭的悬崖。
不等楚云笙想着该要用什么样的身法落地,急速下坠的她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形,在一片巨大的冲击力之下她只感觉自己的四肢百骸都被人敲碎了又重新组合了一般,在这种五脏六腑都被人生生掏出来再胡乱绞了一通的阵痛下,她失去了知觉。
再度醒来,眼前一片漆黑,也不知道她到底昏迷了多久,天色已经完完全全暗了下来,楚云笙睁大了眼睛许久,才终于凭借练武之人敏锐的六识而辨别了现在她所处的环境——一片茂密不透风的丛林,长势惊人的古树枝桠上还缠着同样长势惊人的藤蔓,而她之所以没死,还是这些树枝和藤蔓的功劳。
她的身子被一棵巨大的藤蔓紧紧的裹着,幸运的落在了悬崖底下茂密的树枝上。
而她此时全然不用担心何容的安危,既然她都还活着,那说明他也定然还命大。
果然好人命不长,祸害遗千年。
楚云笙自己都不知道,何容这一次没有死,她是该庆幸,还是该惋惜,是应该为自己因为他活着而活着而感到欣喜,还是该为此心生遗憾,恨不能跟他同归于尽。
但是冷静下来一想,她还是应该为此而感到欣喜,要跟他同归于尽的想法她要摈弃。
若是换做刚刚重生在秦云锦身上的楚云笙来选择,定然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跟他同归于尽,但是现在不同,她在这个世界上真真实实的活过,有了朋友,有了亲人,有了爱人,有誓死要守护的东西。
深仇大恨固然要报,但她不会为了仇恨而摈弃这些。
她跟何容的账,来日方长就是了。
楚云笙长叹了一口气,下意识的想要动动手,才发现右边胳膊似是脱臼了,怎么也动弹不得,只是钻心的疼,她咬了咬牙,从将自己紧紧缠绕着的蔓藤里抽出左手来,摸到右手手臂上绑缚的匕首,小心翼翼的割开几处缠绕着自己最紧实的藤蔓,才终于从里面钻了出来,忍着浑身上下的酸痛以及右臂钻心的疼,她从藤蔓网里爬出出来,站到了大树的枝桠上,这才努力攒了一点内力,从树上落到了地上。
而她的身子将将落稳才发觉,就在她落下来的那棵大藤蔓缠绕的树的旁边的那棵大树枝桠上,正紧紧卡着一个人。
一身墨色衣袍,不是何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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