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濯站在那里,睁大了眼睛看着沈潇潇,这个他一母同胞的妹妹此时流露出来的神情却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他张了张嘴,本还想再劝劝她,但见她神情这般冷,他心底里的火气又上来了,索性转过身子来,不去看她只冷冷道:“是的,一切都已经注定,你也不用再浪费唇舌了。”
“哥哥,”沈潇潇站起了身子,抬手接过一瓣儿飘落的杏花,摊在掌心看着,声音有些颤抖道:“哥哥从小最疼我,爹爹常年领兵在外,都是你在照顾我,可是,我现在就这一个要求,我要哥哥帮景哥哥,只这一件事情,算是妹妹求你,都不行吗?”
闻言,沈子濯身子一怔,但他的心却没有丝毫的动摇,帮助皇太孙?开什么玩笑,且不说他现在多半都尸横荒野了,即便是回来了,能躲避的过太子已经设下的天罗地网?更何况,他从来都跟苏景铄不对付,那个人眼里揉不得沙子,心里想的都是黎民百姓,可没有从太子这里获得的这么多便利。
所以,这即便沈潇潇费劲了唇舌,他也根本就不为所动,沈子濯转过身子,抬手轻轻按在沈潇潇消瘦的肩膀上,语重心长道:“不要怪哥哥不帮你,只此一件事情,哥哥不能答应,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听你的。”
正说着话,沈子濯的身子突然一怔,起初以为只是因为喝了一两杯酒肺腑里还有些灼热,但现在那灼热感竟然慢慢变成了痛楚,开始如蚂蚁啃噬,渐渐加深……饶是他再大意,此时也不由得面色一变。
想要提起步子往外去叫人找大夫,却发现浑身上下居然使不出一点力气,沈子濯才试图动了一下脚腕,身子就一下子虚软的倒了下来。
还是沈潇潇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将他扶到石凳子上坐下,沈潇潇睁大了眼睛担忧道:“哥哥,你怎么了?”
“我……”疼痛加剧的速度快的惊人,不过才坐下来的功夫,沈子濯的肺腑就似是被人点了一把火,疼的他冷汗涔涔,想要说话,却发现嗓子居然开始沙哑起来。
到底是什么毒,居然能有这么快的蔓延速度!
而他又是如何中毒的?
诸多疑问萦绕在他脑子里,然而此时迫在眉睫的就是立即找大夫,他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反手将扶着他的沈潇潇的手腕抓住,咬破了舌尖才勉力发出一丝声音道:“快!找大夫!”
然而,这时候,沈潇潇却做出了一个沈子濯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举动,她抬手将沈子濯抓着她手腕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一把将他甩了开来,看到他面带着惊讶的趴在石桌上看着她,她蓦地笑了。
那笑容还是那般无害,还是那般单纯,还是带着暖暖的温度,然而这一笑,霎时间让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贵公子沈子濯感受到了什么叫恐惧。
他蓦地睁大了惊恐的眼睛,看着自己那有熟悉又陌生的亲妹妹,张了张嘴,想要唤人,却发现这才转眼的功夫,他的嗓子已经完全哑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哥哥,你刚刚说什么?”沈潇潇睁大了那双清澈无垢的眼睛,眨了眨,弯下腰来,看向沈子濯的眼底,笑道:“我刚刚问过你了,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再不可能更改,所以……”
说到这里,沈潇潇凑近了沈子濯的耳畔,压低了声音道:“我也是没有办法,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的景哥哥,是哥哥你逼我,逼我要在你们中间选一个,所以,你不要怪我。”
“你……你……”沈子濯的眼睛瞪的老大,眼底里渐渐有了血丝,刚刚痛到让他窒息的肺腑现在也渐渐不疼了,但是喉头却堵得紧,一股又一股的带着腥甜气味的血液不时的从喉头里涌了出来,声音已经再发不出来,饶是如此,他还死命瞪着沈潇潇,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妹妹,仿佛在看一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沈潇潇保持着弯腰凑到他耳畔的姿势未动,也没有看他的眼神,只低声道:“哥哥你不要怪我,说起来,你之前又未尝没有将我作为你达到目的的棋子,凌王府上故意泄露的消息就是你算计的,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如果你肯回头帮景哥哥,我其实可以既往不咎的,但是我从你的眼睛里只看到了你对景哥哥的恨,所以,哥哥,对不起,你去之后,我会告诉爹爹是太子见大势已定,担心沈家做大而下了杀手,这也算是你为妹妹做的最后一件事,妹妹会永远记住哥哥的好的。”
她给过他机会了,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沈潇潇的手在宽大的袖摆底下紧握成拳,她的唇瓣也紧紧的咬在一起,然而却努力让自己维持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姿势……她怕自己这一动,就会软下心来,怕自己这一动,就忍不住扑到他身上痛哭,怕自己这一动,就会压制不住自己想要给他喂下解药的冲动。
眼前这个身子渐渐冰冷,没有了生机的男子,不是别人,是她的哥哥,是从小爱她护她的哥哥!可是事已至此,她再没有别的办法。
景哥哥。
一想到那三个字,沈潇潇所有的意志力和狠劲儿一下子就被全部给找了回来,她深吸了一口气,站起了身子,看着瞪着自己的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看着他眼底里翻涌着的恨意,看着他眼中写满了不甘和不敢置信……她一直冷冷的看着,直到最后,那双眼睛里的光芒渐渐涣散,他的身子也渐渐从灼热归于冰冷,她才转过了身子,从袖子里拿出一包解药倒进了石桌子上面还放着的没有饮尽的花雕酒。
做完这一切,她才蓦地一声对着外面尖叫起来。
一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外面候着的丫鬟和护卫连忙冲了进来,当他们看着倒在石桌边七窍流血不知道是声还是死的沈子濯的时候,俱是一愣。
而沈潇潇则双腿一软,瘫倒了地上,哭着闹着:“哥哥!快来人啊!”
被她这么一闹,那些跟着进来的人才回过神来,连忙跑到这对兄妹的跟前,见状沈潇潇哭的更伤心了,她尖叫着,拔高了音量道:“快叫大夫!快!哥哥……”
护卫们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反应快的已经夺门而出去找大夫了。
沈潇潇在小丫鬟的搀扶下,才找到了一丝气力,一把拽住沈子濯的手腕,在确定那里已经没有了脉搏的时候,她哭的更加凶狠了。
只是,没有人看到,在这一瞬间,她眼底里划过了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狠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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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痛眼黑呼吸不畅浑身疼痛……这是楚云笙这几日难得的清醒一会就会有的感受。
自那一日在琳琅山外的船上她被那个黑衣人灌下了迷魂药陷入了昏迷之后,再次醒来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只是感觉浑身上下难受得紧,她的眼睛还被人蒙了个严实,根本看不清外面的景象,也看不到自己所处的环境,只依稀听到耳畔有哗哗的水流声,但身子下面躺着的粗糙甲板却已经换成了更为平滑的木板。
说明他们还在船上,走水路,不过是从一个小船换到了一个大船。
然而,得出这个结论不久,已经预算到了迷魂药的药效到了的黑衣人又给她灌了一碗。
就这样,在醒来,被灌药,再醒来,再次被灌药这样的反复的循环下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终于到了这一日,楚云笙再度醒来,发现自己双手双脚被捆绑了个严实,眼睛依然被蒙着,但是却没有人给她灌药了,而且她能感受到自己现在是在平稳的地面上,再不是摇摇晃晃的船只或者颠簸的马车上。
这些人,终于是到了目的地吗?
心里这样想着,手上却在暗自运用内力,想要将从那一日之后就没有闲暇调整的纷乱不堪的内息聚拢起来,看看能不能冲破穴道再挣脱绑缚着自己的绳索。
然而,不等她暗自运功,却蓦地听到渐渐走近的脚步声。
声音沉稳有力,说明来人功夫不弱。
随着那人越走越近,一阵冷冽的幽香也随之袭来。
楚云笙立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放开了六识去感受来人的气息。
那人在她身前三尺外停住。
在这一瞬间,楚云笙感觉到似有一道如刀刃一般的冷冽目光朝自己打量了过来,奈何自己眼睛被蒙住,眼前一片漆黑,根本就将这人看不分明。
“就是她?”
声音也跟他的气息一样,冷冽沉稳。
“是的,属下已经调查过了,她就是当日被属下刺杀的秦云锦,只是这女子命硬,居然没有死。”
这个声音是那个不停的给自己灌迷魂药的黑衣人的,也是被楚云廷称之为云大人的人。
想到云大人,楚云笙从那之后,就没有几个时候是清醒的,但即便是现在清醒了,想要在自己知道的有限的信息中找到找一位云大人……根本就是徒劳无获。
“琳琅山那边怎么样?”
“主子放心,陈国那一对兄妹对赵国憎恶到了极点,是不会放过赵王一行人的,更何况还有我们从旁协助,我是亲眼看着琳琅山被夷为平地最后化为灰烬随着江水冲走才离开的,他……不可能还活着逃出来。”
“嗯,这件事你做的很好。”
“那么,主子,这女子也就没有了利用价值,属下不明,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章的将她带回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那个冷冽的声音渐渐逼近,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的呼吸声已经在楚云笙的耳畔了。
不等楚云笙反感的打个机灵,他已经抬手一扬,除去了楚云笙面上蒙着的黑布了。
嘶!
因为陷入了黑暗太久,猛地一下子接触阳光,楚云笙眼睛被刺痛的泪珠子都掉了下来,她努力眨了眨眼睛,才终于适应了屋子里强烈的光线,也才看清楚这个半蹲在自己身前的男子的容貌。
阳光不知道是因为还没有适应阳光,还是因为面前的男子太过夺目刺眼,楚云笙睁大着眼睛看着他。
只见他着一身墨色锦袍,袍子的边角绣着金丝云纹图样,腰间系着一枚翡翠绿的玉佩,给他俊美的面容上多添了几分俊逸和出尘,只是身量有些消瘦,比起苏宗宸来还多了几分瘦弱,但周身的气质却且冷且寒,不似苏宗宸那般永远带着可以融化人心的暖意。
一想到苏宗宸,楚云笙一怔,眼睛又睁大了几分,仔细的看着这人面容……他的轮廓跟苏宗宸和苏景铄两人居然有几分相似。
也是楚国的某位皇子吗?
楚云笙看着他的同时,他亦是垂眸看向她,眸子里全然是冰冷和疏离。
“给她服下化功散没有?”他看着楚云笙,话却是对着身后那个蒙面黑衣人说的。
那人听罢,立即请罪道:“没有主子的吩咐,属下不敢擅自做主,所以一路直给她用了迷魂药,让她昏迷至今。”
闻言,面前的人嘴角一扬,露出了一抹冷若冰霜的笑意来,他看着楚云笙道:“既然是亡陈的大将军之女,身手定然不可小觑,你做事怎可如此不周密。”
“属下这就去办。”
那黑衣人听了当即跪了下来请罪,面前的这人这才收敛了面上的笑容,站起了身子来提着步子,优雅从容的走出了房间。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跟楚云笙说过半句话,换句话说,他根本就没有将楚云笙放在眼里。
得了他的吩咐之后,那个黑衣人也很快的跟了出去。
在他们都走开的空挡,楚云笙根本就没有时间想别的,连忙运起内功来,想要冲破身上的穴道和绳索,然而也不知道具体昏迷了几日,她的体力早就耗尽,身体也呈现出完全脱水的状态,一点儿力气都使不出来。
不等她凭着意志力咬牙凝聚内力于掌心,那个黑衣人又去而复返了。
这一次,他的手中多了一个青花小瓷瓶。
不用想,那肯定就是那人吩咐他的“化功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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