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茉雅琦这惊天动地的哭声,真是将尔芙和四爷都吓得不轻,尤其是正要往上首太师椅方向走去的尔芙。
不怪尔芙和四爷会觉得如此震惊和意外,因为除了那些不懂事就知道哭闹的小婴儿,没有谁会这样不顾仪态地嚎啕大哭,尤其是女子,那都是从小要学着如何优雅的哭,如何哭得惹人怜惜,如何能够哭得梨花落雨,总之是怎么美就怎么来。
而茉雅琦这两年虽说是做过几件比较出格的事情,让四爷觉得丢脸和难堪,但是也知道茉雅琦的仪态举止都很合乎大家闺秀的标准。
现在,这丫头突然这样放声大哭,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他怎么可能不意外!
而同样觉得惊讶的尔芙却很快就想明白了茉雅琦的意思,不得不说,到底还是女人更了解女人些,她听着身后猛然想起的哭声,回眸看了看伏地痛哭不起的茉雅琦,有些犹豫地摸了摸鼻尖,脚步坚定地往上首摆着的太师椅走去。
她不屑于在四爷跟前假惺惺地表现她嫡福晋的宽宏和慈爱。
几步走到四爷身侧摆着的太师椅落座,尔芙敛了敛耳后的碎发,瞟了眼陪跪在茉雅琦身侧的两个宫女,淡声吩咐道:“有什么委屈,你便当着你阿玛的面好好说就是,何必这样哭哭啼啼的,你们也是,怎么伺候你们格格的,难道不知道你们格格正在小日子里,受不得寒凉,还不赶快将你们格格扶起来!”
说完,她又吩咐跟着自个儿过来的诗兰去准备了一杯红枣姜茶过来给茉雅琦驱寒。
后母难为,尔芙是个自私且小性子的女人,她虽不可能委屈自己去讨好情敌的女儿,却也不会故意折腾四爷的儿女,所以该做的那些事,她还是不会疏忽了的。
随着尔芙的话音落地,陪着茉雅琦跪在穿堂里的宫女就不好继续当摆设了,她们二人忙上前扶起哭得浑身发软的茉雅琦,小心翼翼地扶着茉雅琦在下首坐好,便规规矩矩地退到了旁边,天知道她们这会儿都想念坐镇静思居的洪嬷嬷,虽然说洪嬷嬷为人性格刻板,做事一板一眼,稍有不慎就要被罚,但是在洪嬷嬷手下当差再是辛苦,却也好过陪着茉雅琦深夜来正院吵闹好。
“到底出了什么事?”四爷拧着眉头注视着下首抽抽搭搭继续抹眼泪的茉雅琦,很是努力地保持着平和的语气,轻声问道。
被问到头上的茉雅琦抹了把脸,瞪着那双红彤彤充满血丝的眼睛,瞟了眼坐在四爷身侧的尔芙,哽咽着道:“茉雅琦也是不愿意这么晚来打扰阿玛和嫡额娘休息的,实在是底下那些当差的奴才太欺负人了。”
“仔细说说!”四爷神情淡然地平静问道。
虽然说从尔芙坐上嫡福晋的位子开始,这后院大大小小的事情就交到了尔芙的手里负责,但是毓秀姑姑也没有重新回到宫里去当差,还是留在府里,而且还有张保和陈福掌控的暗探钉子注意着府里的动静,所以四爷看似是不管后院庶务,可是却对后院里的事情都很了解。
在他看来,现在府里那些喜欢上下钻营的奴才,已经很少做出跟红踩白的事情来,桩桩件件,包括是送到各院的份例,亦是都根据府里的规矩办的,不说比之前好,却也绝对不比先福晋乌拉那拉氏管家的时候差,加之茉雅琦的身份,他真不认为有人敢得罪茉雅琦这位格格。
茉雅琦也是没想到四爷会是如此反应,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能装着抹眼泪的样子,低着头不说话地扮委屈,心里头却是在想说词,想要好好玩玩文字技巧,尽量将这盆脏水扣在尔芙的头上,将自个儿静思居的份例都挪到前院去,这样她也就有各种借口和四爷多接触,更方便联络他们的父女情谊了。
片刻工夫,大脑飞速运转的茉雅琦就在心里拟好了说词。
只可惜,还没等她开口,跨院里住着的管事嬷嬷秦嬷嬷就揪着一个办差的小宫女过来请罪了。
“今个儿这正院还真是热闹啊!”尔芙听着门外的通禀声,自嘲的笑道。
“让她们进来吧。”说完,她也不会傻乎乎地给茉雅琦恶人先告状的机会,直接就命人将外面自称请罪的秦嬷嬷和小宫女都叫了进来。
这凡事就怕先入为主,何况四爷本就是个疼爱孩子的慈父,要真是让茉雅琦恶人先告状成功的话,不管秦嬷嬷有没有做错,怕是都要被罚,再严重些,兴许连差事都要丢了,谁让茉雅琦会投胎,生来高贵,人家身体里流着爱新觉罗家的血脉,不管她深夜大闹正院告状的行为是错是对,就单单秦嬷嬷是奴才这一点,秦嬷嬷就是理亏气短。
很显然,秦嬷嬷也是明白这点的,这才在这个节骨眼儿过来请罪了。
“秦嬷嬷,你这是做什么?”尔芙作为府中手握中馈的嫡福晋,并没有糊涂到不明秦嬷嬷深夜赶来请罪的原因,不过她还是装糊涂地指着秦嬷嬷身侧跪着的小宫女,满脸不解地故意问道。
秦嬷嬷闻言,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那脆生生的动静,听得尔芙都替她疼。
等到秦嬷嬷再抬起头的时候,脑门都红了。
做完这些,秦嬷嬷这才不紧不慢地说起了她的来意。
请罪是假,告状是真。
偏偏茉雅琦做事不够老练,也不够心狠,或者该说她到底做不到秦嬷嬷这样将姿态摆得极低,明明比秦嬷嬷先到场,却故意拿捏着、端着,错过了先机,让秦嬷嬷后来居上,白白糟蹋了大好的局面。
“这一切都是奴才没有管好身边当差跑腿的丫头,还请主子爷和主子恕罪。”秦嬷嬷一五一十地将这出闹剧的前因后果说清,既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想要推卸责任,甚至还很有担待地将底下宫女说话不够委婉的错儿都一股脑地拉到了自个儿头上,直接明刀明枪地就将茉雅琦给告了。
“既是依规矩办事,嬷嬷实在不必如此。
这府里人多事多,若是办事不依照着规矩来,今个儿茉雅琦找你要个汤婆子,你破例没有要她补上这份银子,那明个儿我又找你要些什么东西,你好意思收银子……那还要这条规矩有何用呢?
既然规矩已经定下来了,便不该为了谁更改,也不该为了谁破例而为。
说句难听话,这府里除了底下当差办事跑腿的婢仆是奴才,哪个不是主子呢,这规矩定下来既是为了你们办事方便,有据可依,不被身居上位的主子为难,亦是对府中主子们的约束,免得事事都从心所欲,反倒丢了做主子的脸面。
所以要我说的话,你今个儿没错,反而有功。”有了秦嬷嬷递过来的梯子,尔芙自然不会错过这个踩下茉雅琦的机会,免得茉雅琦自视甚高,继小乌拉那拉氏之后,再钻出来找自个儿的麻烦,所以她直接抢在四爷开口前,便给这件事定下了基调,她相信四爷就算是有心偏帮茉雅琦,也不会落了她这个嫡福晋的脸面。
当然,她最后也没有忘记补一句话,将秦嬷嬷带来的小宫女处置了。
“不过你手下的宫女也有错,真是太认死理了,今个儿茉雅琦格格身体不适,着急要用汤婆子,即便是要遵守府里的规矩补银子,但是你也不该那么死脑筋,非逼着小宫女当场补足银子,让她过后送过来就是,而且茉雅琦格格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还会差了你这点碎银子。
你这不是白白惹茉雅琦格格生气,真真是该罚,不过念在你也是守规矩,便罚你两个月月钱算了,但是你宁可得罪府中格格,也要坚持定下的规矩,亦算是功劳一件,既然有过要罚,那就不能有功不赏,本福晋就赏你一对镶珍珠的耳环,也给其他人都立个榜样,省得都生出偷奸耍滑的心思来,乱了府里的规矩。”说完,尔芙就示意诗兰去后面取来了她要的耳环,用锦盒装着,亲自送到了满脸通红的小宫女手里。
有了尔芙这番话摆在前头,茉雅琦就算是满肚子火气,却也没有发泄的地方了。
因为这府里从尔芙做福晋那天起就定下了规矩,房间里的家居摆设等物损坏,除非是不可控因素导致,比如地震、火灾等等原因,如果想要让公中补足,便必须出银子赔偿。
当初,这规矩定下来的时候,四爷也是同意了的。
谁让那会儿因为尔芙横刀夺下嫡福晋的宝座,惹得后院里的女人都不甘心,尤其是小乌拉那拉氏和做了侧福晋十多年的李氏,二人基本上是将房间里所有能摔碎的瓷器都摔碎了,公中管事嬷嬷这边拨过去了一批又一批,甚至连公中库房那些寻常官窑出品的瓷器都要搬空了,硬是从窑厂重新采购了许多,造成当月的家用花销都出现了赤字,正是因为如此,四爷才会很赞同尔芙定下的这条损毁必赔的规矩。
而现在,茉雅琦所用的铜胎珐琅彩掐丝汤婆子破损,自然也不能例外了。
别看汤婆子这东西不起眼,但是如茉雅琦这样身份尊贵的格格用的汤婆子,那也都是做工精美的工艺品,可不是几钱银子就能买一堆的玩意儿,管事嬷嬷那边肯定不可能承认这种亏空,如果茉雅琦先把这事说了,四爷大手一挥,那自是怎么都成,可是秦嬷嬷先将这件事说明白了,而尔芙也把话都给堵死了,茉雅琦的做法,又确实是不在理,便是四爷想要偏袒,却也是万万不能了。
“既然是规矩定下来的事情,也确实该依照规矩办事。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即便是小宫女做事认死理的一些,但是茉雅琦你作为主子,也该多几分担待,何必为了这么一点芝麻绿豆的小事就要闹得深夜不得安宁。
行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下不为例。”
说完,便秦嬷嬷等人都退下去了,另吩咐苏培盛送茉雅琦回静思居去了。
如同尔芙预料的一般,四爷只好顺着她的意思,将茉雅琦深夜大闹正院的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简单说教几句就算了,不过即便如此,四爷还是吩咐管事嬷嬷那边抓紧送个汤婆子过来给茉雅琦,至于补银子的事情,四爷大方地表示,这点银子就从自个儿的私房钱里出了。
对此,尔芙自然是毫无疑义,秦嬷嬷也恭声应是地回跨院去库房找汤婆子了。
“这茉雅琦这丫头是闹得有些过分,可是你这偏心管事嬷嬷的做法,也着实太明显了些吧,即便是这件事茉雅琦不对,但是总归是自家孩子,你实在是不该如此!”目送着茉雅琦和秦嬷嬷等人离开,四爷扭头看了眼正在捂嘴打哈欠的尔芙,有些不高兴地低声说道。
尔芙闻言,眼睛瞪得老大,一副很惊讶样子地失声道:“爷,我记得你可是最重视规矩的人了,你怎么能说出这番帮亲不帮理的话来,你自个儿也说是茉雅琦做得不对,她也不是不知道府里的规矩,却明明知道自个儿做错事情,还要故意胡闹,要是我再不给秦嬷嬷做主,那以后还有谁会在乎这些规矩呢!”
说完,她就一脸不敢相信地招呼着诗兰往后头走去。
天知道,尔芙忍笑忍得多么辛苦。
她就知道四爷是个偏疼孩子的性格,也亏得她刚才反应快,不然秦嬷嬷这哑巴亏就吃定了。
如果就是这点小事,秦嬷嬷吃亏就吃亏了,但是她可是太清楚茉雅琦那不安分的性格了,简直像极了被禁足的李庶福晋,一旦茉雅琦这次告刁状成功,那习惯性得寸进尺的茉雅琦以后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麻烦来,最后烦心的人,还不是她这个管着一大家子吃喝拉撒琐事的嫡福晋,她才不要那么傻地替茉雅琦收拾烂摊子呢!
要知道,她可是连对自家孩子小七和弘轩都没有过偏私的做法呢!
不过这些话,她就不好直接对四爷说了,所以她才会选择迅速撤离战场,免得四爷反应过来,几句话就堵得她没话说,也不知道这些背着之乎者也长大的男人都是怎么练就的好口才,真是没理辩三分,她自认自个儿笨嘴拙舌,才不要和四爷来一场辩论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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