苎麻镇的边缘,固王葬下,冯七正带着族人小心的通过这座苎麻镇的最高峰。他们要快速到达南海郡去,南海郡曾经是南越国治所所在,开发程度比之合浦还要更高,人口更多,只有那里才能快速的买到粮食。
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从一个个地名就可以看得出,有什么葬啊,鬼啊的地方绝对不会是什么好地方。就像鬼门关是交州一个险要的地点一样,固王葬也是苎麻镇上一个险恶的地方。
在交州,穷山恶水这种事情并不只是简单的一句话,而是实实在在的现实。苎麻镇虽然早有人烟,可是固王葬还是一个平日间少有人去的还有着恶处。为什么会有这个名字,已经不可考,可是一个葬字就代表着每年至少十数条性命。苎麻镇虽然多山,可是林间大虫并不常见,恶虎伤人这种事只是少数,野猪群虽然常见,也最危险,但是你不去惹它,并不常与人冲突,至于蛇虫鼠蚁,居住在交州的百姓对这些东西多有防备,并不容易就丧了性命。固王葬之所以危险,更多的是因为**。更简单地说,是因为这里边有山贼土匪。一般来说他们不常害人命,他们劫财劫色不劫命,但是总有些不识趣的,所以每年固王葬通往南海郡的路上总会多上那么几具白骨或者多上几个坟茔。这不怪他们,只能怪你自己不肯屈服。
这些贼寇的老巢在哪,少有人知道,危机四伏的山岭就是最好的防护,直到****彻底把他们剿灭之前,这里一直是山贼的乐园。对于这种恶势力,官府有进剿,但是除了损兵折将,几乎没有什么收获。每个人都知道,这些人跟周围的家族们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贼的存在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自己想要存在,也因为有人需要他们的存在。有些事情,官府做不了,他们可以做;有些人,善人们怎么见怪,他们却不会放过。就像****的有活力团体一样,****没有黑涩会,但是有人干黑涩会的事情,这就是现实。
兔子不吃窝边草,一般来说固王葬上的山贼们并不会太过劫掠附近的乡镇百姓。但是贼,永远是贼;匪,永远是匪;就像千百年来,游侠们一般都会自然不自然地拒绝外地的游侠进入本地区活动,一定程度上担起一定的护卫乡里的工作一样,并没有人会真的觉得这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这并不是因为他们真的高尚,而是因为他们不允许别的人来抢自己的地盘罢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太史公早就说的很清楚了,一切都是利益。后来还有一个人说过,资本家为了利益可以出卖绞死自己的绳子。只要利益够大,窝边草这种事情,偶尔也可以吃吃的。
固王葬下,有一道峡谷,是苎麻镇往南海郡的必经之路,地势险要,颇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不过,对于时常往来的客商们,这里并不算太过危险的地方。因为时常往来,一来二去的熟了之后,只要按时缴费就可以无害通过了,颇有些千百年后过路费的感觉。占山为王这种名头,只有傻子才会干,敢打出王号,那就是跟朝廷不死不休了,若不是打定心思造反,谁会自己找死。
固王葬黄花寨的土匪们是一股子有节操有道德有理想的土匪,他们并不常害人命,有着朴素的可持续发展观念,每次只是收取一小部分的过路费,平时帮着大人物们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日子也还过得去。今日他们又接到了一单大生意,至少五十金的大生意。
没人愿意当土匪山贼,这种让祖先蒙羞的事情若真有法子,并没有多少人愿意干。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这种所谓的快意人生,背后不知道多少凄苦奔波。不是谁都能学高祖皇帝的,没有人愿意顶着一个恶名,平白让人厌恶,然而,人生总有些逼不得已。
黄花寨的大当家,绰号过山风的黄疯子,此时正死死地盯着下面的一线天。今早他突然接到苎麻镇甘家派人传来的消息,今日有一伙人可能会从这里通过,身上至少带着五十金。为了这笔诱人的收入,一大早,黄疯子就带着手下等着肥羊上门。
对于甘家,黄疯子并没有什么好感,或者说黄疯子对甘家这样的大家族都没有好感。黄疯子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好人,自从十五岁那年接过他死在沙场的老子的班,十几年来,死在他手里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可是跟这些家族的人比起来,自己简直就是小孩子。只说死在他手里的甘家仇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他早就清楚这些这种所谓的良善人家是什么德行了。
这么些年来,这些所谓的家族,有几个没有让自己帮他们干过脏活,可以说,黄疯子杀掉的人,基本上都是这些郡内的家族让他干的脏活。虽然是贼寇,黄疯子却也是个有理想的贼寇,从来只求财,若非逼不得已,他绝不会害人性命。不过有些事情由不得他,他之所以能存在,能过得开心自在,除了他自己本事和固王葬的阻碍,更多的是因为这些家族需要自己的存在。
虽然看不起这些伪君子,黄疯子还是不得不屈服。此次甘家传来消息,有人带五十金从自己这里过,只要把他们截下来,不仅金子是自己的,事后还有好处。对于这种好事,黄疯子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打探清楚了吗?小六子,镇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黄疯子发现被自己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六子回来了,没等小六子说话,就转过头来问道。对于乡里乡亲的苎麻镇人,黄疯子其实不怎么愿意下手,当年他啊父也是杀了人,逼不得已才上了山的,虽然知道这事的人不多,但是黄家在这苎麻镇也是有家族的,若是害了乡亲性命,被人知晓脸上却不好看。
“大当家,打听清楚了。冯家的人他们族内收留了一群小娘,粮食不够用,郡内因为甘家的关系又没人愿意卖给他们,只能派人前往他出购粮。现在甘家把整个镇子都围住了,若是最后冯家没粮食,想来只能退出苎麻镇了。不过大当家您怎么知道他们会从这里经过。”小六子是个十多岁的少年,几年前不知何故晕倒在固王葬下,被黄疯子发现了,救了回去,然后就跟着黄疯子一块做起了无本的买卖,因为为人机灵,对于打探消息颇有心得,一直被黄疯子当成探子使用。
“我猜的果然不错,甘家要动手了,虽然不知道甘家为什么不直接动手,不过现在看来冯家那个小家伙跟他父亲相比确实太嫩了。”黄疯子对于镇内各家的矛盾并不陌生,对于冯甘两家的积怨更是一清二楚,不过很显然看在冯思冀的面子上,他并不想直接对付冯家人。
“冯家人昨日一早就出发,现在还没见到他们,必定是在镇四周兜兜转转一天,想混淆甘家的视线。现在冯家形式并不乐观,他们必然很赶时间,已经耽误了一天,为了赶时间,他们必然要抄近路。既能买到大量粮食,又能抄近路的,除了一线天之外,还能有哪里?”看着迷惑的小六子,黄疯子有种运筹帷幄的满足感。淡定的拍了拍小六子的肩膀,小伙子你要学的还很多。
冯七没想到刚离开家族不远就发现了甘家的探子,为了甩开甘家的探子,冯七不得不在镇内与探子们周旋了一天,直接在镇外的林中过了一夜。出发之前,冯君岩和冯道他们已经决定好要前往南海郡,现在能够买到大部分粮食的也就只有南海郡,昨日已经耽误了一天,为了争取时间,尽快把粮食带回来,冯七不得不决定从一线天抄近路,赶往南海郡。
“大家小心些,前边就是一线天,只要过了一线天,我们就安全了。”
冯七小心的整了整驮在马上的银钱,回过头来叮嘱族人道。作为苎麻镇的一员,冯七很小就听过固王葬贼寇的名声,过山风的名字更是耳熟能详。已经快要出了固王葬范围了,还没见到这些土匪的影子,冯七反而更加的担忧了。前边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一线天,冯七不得不提醒族人们小心应对。
怕什么,来什么,当冯七这些人通过一线天中间的时候,埋伏在四周的黄疯子终于站了起来。
“冯家的兄弟们,在下黄花寨过山风,久闻冯族长大名,可惜一直未曾得见,今日听闻冯家兄弟们路过此地,特来请冯家兄弟到寨中做客。”正当冯家人想要松口气的时候,埋伏在一线天的黄疯子,终于带着手下把冯家人给围了起来。
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一大群劫道的,冯七不由得有些阴郁,该来的还是来了。黄疯子虽然说的好听,可是语气却是不容人拒绝,看了一眼四周崖上对准自己弓箭和一点点把自己一群人围起来的一群人,冯七知道这次是难以善了了。冯家一群人加起来不过十一人,眼前至少有一百人,不是谁都能以一当十的,何况冯七这些人虽然厮杀过,但是黄疯子这些人也是见过血的,冯家一群人抄起手中的家伙,警惕的看着围住自己的人,小心的戒备着。
“在下冯七,感谢大当家对冯家的看重,不过今日我等确有急事,还请大当家高抬贵手,他日冯七必定登门拜谢。”冯七并不愿直接就与黄疯子对上,见黄疯子对自己等人确实有些尊重,决定还是先试一试。
“冯七兄弟这是什么话,我不过是看在冯族长一心为国的份上,想请诸位到寨中小住几天,为何到了兄弟嘴里却好似我想要对众位兄弟不利一般。”黄疯子听冯七说完,一脸的不快。
“大当家好意我等心领了,请大当家看在我们族长的面子上放我们过去,我们冯家上下,感激不尽。”冯七见黄疯子说道冯思冀确实一脸尊敬,再一次恳求。
“这么说,众位是不给我面子了?”黄疯子见冯七油盐不进,终于火起了。
“恕难从命!”
族中正在等着自己带粮食回去,冯七等人怎么可能听黄疯子的话前去做客。很明显这些人来者不善,说是做客,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劫财,就算他们真的不劫财,只要把自己等人扣押十天半个月,冯家就完了。这是冯七等人绝对不允许的。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难为你们,看在冯族长的面子上,只要你们把钱财都交出来,我就放过你们。”黄疯子见冯七等人确实是敢拼命的,于是退了一步。
冯七听了黄疯子的话,心里头不由得冷笑起来,终于图穷匕见了。
“大当家,明人不说暗话,想来你们也从甘家那里得到了消息,财货我们确实带了不少,不过这些都是我们用来买粮的。若是平日,自然少不了当家的酒钱,这是今次这些都是我们冯家等着救命的东西,冯家的性命却是不能交到他人手里。大当家今日若是让我们过去,就是救了我们冯家一命,他日但有所求,无有不从。”
冯七这个承诺不可谓不重了,这时候的人对于诺言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更别说是家族诺言。对于冯七的承诺,黄疯子确实有些心动,不过思虑再三,黄疯子还是拒绝了。冯家的承诺虽然诱人,甚至只要他们还剩下一个人,必定会舍生忘死的报答自己,可惜他们终究是太弱了。这一次甘家势在必得,冯家注定在劫难逃了。冯家离开苎麻镇已成定局,说不定这次就得身死族灭,而他却还要在合浦求生活,甘家怎么说也比冯家靠谱了些。不过,虽然认定冯家在劫难逃,看在冯思冀的份上,黄疯子最后还是决定做人留一线。
“既然如此,那我也只能自己请冯家的众位前去做客了。”黄疯子最后还是动手了,头一动,直接示意手下动手。黄疯子并不觉得在十倍于自己的包围之下,冯七等人还敢动手。
“冯家的兄弟们,走吧。”黄疯子的手下们,提着家伙,就要上前驱赶冯七等人,甚至还有人拿出了苎麻镇的特产,麻绳,想要直接就把他们给绑起来。
“七哥,我们怎么办?”冯家的一人,看着越来越小的包围圈,拿着刀警惕着问冯七。
“族里边还等着我们带回粮食,出来只是阿道公跟我说了,最迟一个月之内,若是带不回粮食,我们冯家就不得不被赶出苎麻镇,再一次流离失所了。若是跟他们走了,被他们扣住,过了时间再多粮食也没有用了。就算他们不扣住我们,没了金银,就买不了粮食,一样死路一条。族长把家族的生死交到我们手里,我们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冯七把人招呼起来,围着驮着金银和干粮的两匹驽马,围成一个小圈,小声的叮嘱。
“不错,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家族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若在流落,如何才能保住性命,打下基业,安定下来。”冯家人想起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流离失所的经历,纷纷表示不能坐以待毙。
“他们在崖山布置了弓箭手,等他们靠近些,我们就冲出去。”冯七终于下了决定。
“动手。”等黄花寨的人到了跟前,冯七立马抄起刀把面前的家伙给砍倒在地。黄花寨的这些人也没想到冯七他们会突然暴起,一下子就中了招,最近的几个人直接就被砍倒在地。
“找死,居然敢动手,给我杀了他们。”没等黄疯子发话,见同伴被砍到的土匪们,直接就怒了。
“狗三,我们挡着,赶紧带着财货冲出去。”冯家到底人太少了,土匪们一反应过来,他们就有些招架不住。好在双方混在了一起,站在崖上的弓箭手分不清谁是谁,没有敢射箭,不然冯家人得立即被射成刺猬。
“给我拦住他们,不要让他们一个人走脱了。”
黄疯子终于反应过来,冯家人动手了,既然撕破了脸皮,也别怪他不讲道义了。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自己心狠手辣了。山匪们虽然干的是打家劫舍的买卖,可是终究没上过战场,只能说是一群乌合之众。冯家人里边,冯七还有其余两三人,是跟着冯思冀上过战场的,虽然没有大战,但是加上冯家其余人平日间也曾训练过,虽然大多没杀过人,比起黄疯子手下的一群人,不知道要好上多少。两伙人动起手来之后,组成战阵的,攻防戒备,一时间倒是稍稍的挡住了。
“七叔,这买卖粮食的事情,我们这些人里边就你最熟悉,还是我们挡住你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冯七没说完,冯家另外一人就开口了,其余人也一个个点头称是。
“七哥,他们说的没错,我们这些人对于买卖都不熟悉,族长把事情交给你,就是因为你能尽快把粮食带回去,不要让族里白等。”说完直接就把冯七给拉了回来,直接顶替了冯七防守的位子。
“七叔,别犹豫了,我们替你开路,再晚就来不及了。”被冯七叫做狗三的人,直接把马缰交到冯七手里,抄着刀就往前边冲了上去。
没等冯七犹豫,冯家一人就被砍翻在地,临死之时还在叫冯七赶紧离开。冯七虽然心中不甘,可是见族人们都已经下定决心,最后只能狠下心来,把载着粮食的那匹马上的干粮直接解了下来,直接上了马。
虽然叫驽马,不过并不是不能骑乘,只是无法远行。冯七马术虽然不算太好,可是骑马并不陌生,上了马之后,一手扯住马鬃,另一只手拉住载着金银的另一匹马,对着身后的冯家人喊了一声。
“一人不死,一族不灭,烦请各位族人替我开路。冯七解了家族之危,再来给大家报仇!”冯七没说完,崖上的箭就射了下来。骑在马上的他,最为突出,一时间崖上的弓箭手们纷纷招呼起他来。
“一人不死,一族不灭,族人们,给我冲。”冯家的族人们,听得冯七这般说来,一个个也不顾性命的挡住冲过来的山匪,一时间山匪们竟然被冯家人的喊声给吓住了。
“放箭,给我放箭。”黄疯子顾不得两群人混在一起了,一人不死,一族不灭,现在看冯家人的样子,若是让他们其中一人逃脱,注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七哥,快走!不要让我们白死。”冯七堪堪躲过一支朝着面门而来的箭,冯家族人再一次倒下了一个。
“趁现在,走。”趁着山匪们被冯家人吓住的一刻,冯家族人们,终于冲开了包围圈的一小点,冯七一夹马肚,借着马匹的冲击力,直接就冲出了包围圈。来不及回头,一边躲着飞过来的箭,一边拉着另一匹马不要命的往前奔过去。
“七哥,替我照顾好珍娘他们!”
“七叔,告诉族长,我们有给冯家丢人。
“给我追,不要让他逃了。”
“你们这些混蛋,几个人都杀不了,要你们何用。”
...
身后的族人声音越来越弱,黄疯子气急败坏的声音越来越大,未到正午,炽热的阳光就把冯七晒得满脸汗流,湿了整个衣襟。
“大当家,人不见了,该怎么办?”小六子回到正在处理死去弟兄后事的黄疯子面前,很是担忧的问。
“派人继续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不要让他逃了。”黄疯子看着一地的尸体,心里头满是厌烦,这一次失算了,没有一点收入,虽然留下对方十人,可是自己也没了三十多兄弟,受伤的更是不在少数。
冯家人果然名不虚传,宁死不屈,既然是甘家人惹出来的,这个代价就让甘家人来偿还吧,不然我这么多弟兄就白死了。黄疯子终于决定要让甘家好看,否者他没办法向手下交代。
“把冯家人也厚葬了吧,立个碑,若是这次冯家没死绝,说不定还有见面的时候。”黄疯子对着小六子吩咐一句,意兴索然的走了。
“诺。”小六子看着临死还抱住一个寨内兄弟浑身是血的冯家人,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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