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天过后,一次次的汇合使得队伍越来越长人也越来越多,原本几十人的队伍现在已经变成了二三百人。冯君岩跟着自己父亲见到了更多的人,收到了更多的赞赏。冯家后继有人,在北兄家有麟儿,真有乃父之风。听着这些赞扬的话,原本应该高兴的冯君岩,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热血过后是害怕,离家越远,冯君岩心里渴望建功立业的心思也变得越淡,直到最后一点点的在消逝。有那么一瞬间,冯君岩甚至开始后悔跟着自己的啊父,提前来到这个原本还不用接触的世界。
前方的路变得越来越荒凉,能够见得到人的村寨也来越少,满眼望去都是郁郁葱葱的绿色。高大的乔木,茂盛的竹林,郁郁葱葱的茅草,深不见底的沼泽,危险随处可见。上辈子国人曾经一直追求的森林覆盖率,这时候根本不用追求,放眼望去仅是高大的乔木,重重叠嶂的绿色就让你恨不得能够多一点人烟。唯一能够安慰的是眼前这些各种熟悉的绿色的乔木,在告诉着冯君岩这个地方就是曾近自己生活的那一片熟悉的土地。
一路上他们一行人遇到过山猪,见到过山君,赶过毒蛇,躲过巨蟒,吸过了瘴气,打过恶蛟,还被漫山遍野的马蜂蚂蟥弄得狼狈不堪。前方虽然有指示,可是抄近路的他们,仅仅几天之后队伍就开始减员了。
夏季异于往年的大雨,使得原本缩小的沼泽范围扩大了。沿着往年旧路前进的开路者在冯君岩还没有来得及赶上去的时候,就被淤泥淹没了头顶。
因为没能救下同伴的剩下的四个开路者,发了疯一般抽出了身上的武器对着四周的植被乱砍一通,发泄着心里的无力。没人有怪他们失去了理智,也没有人笑话他们丢人,数百人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不远处的沼泽,看着那沼泽里不是翻滚的恶蛟默默无语。
队伍终究还是要离开的,逝者的同伴简单的拜祭了一下,就带着死者的遗物继续上路了。开路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每隔几批就有人出事。众人已经够小心了,才这里生活了数百年的他们对于这丛林里的危险也有着本能的防护和警示,可是人在大自然的神秘莫测面前,还是显得太过渺小了。
临近重阳,马蜂蜂拥最是肥美的时刻,也是最危险的时刻。数以万计的黑色马蜂,就算是熊也要退避三舍,一不小心就能够让一行人有来无回。一个年轻的生手,终究还是经验太少,探路的时候不小心搅扰到了一窝直径将近一米的地马蜂,虽然跑得快,但是还是被蛰得半死,浑身发热,明显只剩半条命了。能不能活着,就得看他的命硬不硬了。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面对着神秘莫测的大自然人类真的太过于娇贵了。甚至连冯君岩本身也差一点在路过竹林的时候被竹枝上的竹叶青要了性命,要不是冯思冀眼疾手快,他这个自大了十几年的穿越者就真的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冯君岩看着眼前的山山水水,再一次的走过上辈子脚下踏过,在书上看过,在电视里演过的同一片地方,在真正的感觉到自己上一辈子能够生活的那么好,生活在已经开发的几乎没有多少危险的土地上,享受着多少祖先的遗泽。什么神仙皇帝都不曾给你家园,只有你的祖先用自己的性命和血泪给你留下了生存繁衍的土地。在刚开始的时候天真的冯君岩还曾问过冯思冀既然这条路这么危险,为什么不换一条路?
面对冯君岩的无知,冯思冀给出了一个残忍而又合理的解释。
“因为这一条路已经死过很多人了。”
这条路已经死过很多人了!另一条路还没有开始死人!原来仅仅是开一条路就要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冯君岩默然无语。
马蜂中毒的少年,最终还是挺了过来。可惜众人还没来得及为他高兴,更大的悲剧在众人完全没有准备的时候发生了。几个开路者在到达可能会出现瘴气的区域的时候,没有来得及把口鼻无助,在把消息带回队伍之后,最终有三个没有挺过来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建功立业的梦想还没开始实施就夭折在了这该死的丛林里。
死去的三个人年纪不大,最大的看起来也不过三十,最小的那个看发型甚至不够二十,面色狰狞苍白,双手不甘的抓着喉咙,就这么直愣愣的躺在地上,告诉着在座的所有人他死前是遭受了多大的痛苦,心里头有着多少的不甘。三个身强力壮的好男儿就这么轻易地死在了前进的路上。
对于地上死去的三人,年长的见怪不怪,收拾好心情继续催促着众人前进。没有人说话,主事人就这样安排人抬着各位死者和照顾着那两个大难不死的中毒者,嘴上含着冯君岩说不出名字的臭草,人马都掩住口鼻,有惊无险的穿过了瘴气带。在把英雄抬过安全地带,完成他们生前的遗愿之后。到达安全区域的人群,把三个先驱者的遗体放在了地上,开始捡起了材火。与三个死者同行的人群各自从行李中拿出了一个陶罐小心的放在了地上,动作熟练,表情淡然。
这是冯君岩两辈子第一次见到死人,他和队伍中其他第一次见到同类死亡的年轻人一样脸色发白,有几个胆小的甚至在近距离看见死人之后转过身子就吐了个肝肠两净。第一次见到死人的冯君岩心里发憷,但是这辈子经过冯思冀十年的训练,也算半个见过血的人,最终还是忍住了想要逃避的脚步。然而镇静下来的他却是被眼前这些人熟练地动作和淡然的眼神弄得心里发寒。这些人到底见过了多少生死才能变得这么的麻木?这死的可是自己的手足兄弟,难道脸上就不能表现出那么一点物伤其类的感伤吗?
近百人很快就准备好了材火,一人一堆,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把火烧了。队伍中识字的人郑重的在陶罐上写下了死者的姓名,籍贯和年纪,准备在火烬把骨灰捡殓进陶罐装好,放在了路上,等回来或者下回路过的的时候再带走。想起这一路上路边不在少数的陶罐,和那一个个留下灰烬的烧灼之地,冯君岩心头更是大乱。
“啊父,这些人不用入土为安吗?”冯君岩牙齿打颤,但是还是强忍着怯懦问正一脸庄重认真地看着不远处正在燃烧的火堆的冯思冀。万幸冯刘两家并没有人出事,在帮忙拾了材火之后,冯思冀和刘念齐两人就带着两家人,退到了后边看着有人死去的家族开始祭奠死者。冯君岩甚至闻到了空气中随着火势越来越烈而开始发散的淡淡肉香。
“时间太紧,来不及让英灵入土为安了。”冯思冀显然见惯了这些场面,不过这次带冯君岩出来就是让他来学习的,他既然问了冯思冀还是仔细的解释了一遍。
“按说我们这些流落之民,客死他乡不过常事。不过既然在此定居数百年,这里自然也算我们的祖地,要是埋在此地,以后要再来起骨带回祖地埋葬,怕是要十数年才能血肉化净。十数年沧海桑田,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这来。而且这一条路危机四伏,到时说不定还要生事,火化之后把骨灰装进陶罐,队伍返乡路过的时候,要是顺路,却是会把骨灰送回死者家中。如此这般却是最安全的方式。”
“可是这一路上孩儿却是见到不少的陶罐,这路既然多人行走怎会如此这般多死者?”冯君岩还是不能释怀。
“你不用担心,这次之所以危险也是瘴气突然出现在这里走在前边的人没有防备才会中招。而且前边我们赶得近路,近年来少人经过,加上今夏天狂风多发,才会使得草木丛生沼泽密布。接下来皆是大道,只要小心就好。至于陶罐,我儿你要记住,外出远行最可怕的不是山君恶蛟,也不是毒蛇恶狼,而是人啊。”冯思冀看着牙关紧咬的冯君岩语重心长的解释了一句,却让冯君岩陷入了沉思。
话说完,在场的二三百人尽皆唱起了歌谣: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於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於其室!
这是诗经的一首悼亡诗,冯君岩原以为这一首《唐风》是用来祭奠男女之情,没想到却是被用在了这个地方。本来还想着跟随众人一同吟唱的冯君岩,还没开口,一股大风吹来,火势疯涨,带着一股更加浓郁的焦肉问扑鼻而来。好不容易忍住胃里不适的冯君岩这一次终于吐了,这一股焦香的人肉味,恐怕短时间内他是忘不掉了。
满脸倦容的冯君岩犹如行尸走肉一般,脑子空白的跟着人群一步步越过丘陵,翻过深林,涉过大河,迈过小溪,终于在两天之后踏上了一条正常的的大道,一步步的向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到达的远方前进。
直到旬日之后,一行人终于到达了第一个临时搭建的驻扎点,整个队伍决定在这一个驻扎点上过夜。驻扎点就建立在一天小溪旁的冲击平原上,周围的树木并不算太过高大,整个地方地势较为平坦,取水也较为方便。整个驻扎点围着简陋的栅栏,有拿着武器的人在四周巡逻。穿着简陋皮甲的人在对着从前方回来的人询问,敦促着后方的人赶快离开这里前往前方支援。
军情如火,前方不断地有消息被传回来,不断地有着伤者被运回后方,后方陆续到达的人也被催促着往前方赶去。只是看起来情况并不是太好,前方回来的人脸上都带着阴霾,一群人凶神恶煞的,没有让人敢惹。
跟在冯思冀后面一步步走进营地的冯君岩第一次看见这么惨烈的状况。简陋的营地里搭建着简陋的茅棚,茅棚边上随处可见把破旧的兵器仍在一旁的伤者。胳膊上流着血的人,用着一块脏的发硬的麻布胡乱的裹着,一滴滴黑色的血还不停的滴下来。断了腿的人,就那么只用裤管包着短腿,无力的干嚎着。冯君岩甚至还看见了,一个满脸胡子的受伤的人扒开了胸口,那被刺伤的伤口上流着的脓血,红白相间的看起来就让人感到恶心。看着那些缺胳膊断腿的人,看到他们化脓的伤口,闻着那恶心的气味,冯君岩很没有骨气的再一次吐了。同行的几个外姓人见冯家少族长这般软弱,也小声的低着头看着正把胆汁也吐出来的冯君岩窃窃私语。跟着冯君岩身后的冯兵还有冯家的几个少年见外姓人这般看小自家少族长,虽然心头也对冯君岩这般怯弱不满,但是却是一致对外的看着那几个窃窃私语的外姓人冷冷一哼,吓得那几个小姓少年急忙闭上了嘴巴。连跟冯思冀一同前进的刘念齐看着再一次大吐特吐的冯君岩也皱起了眉头。
“君儿几日前已然见过死伤,今日如何这般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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