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显作为万潜道君的师弟,虽然还未成阳神,却也是根性深厚的元婴修士,寿元悠长,他真实年龄也不算大,正该是盛年之时,可他早年行为不羁,很是招惹了些女修,头疼之下,索性以老者形象对外示人,把麻烦推了个一干二净。
当初万潜道君收徒,杨显好奇心大起,抓耳挠腮的想知道能让他那位眼高于顶的师兄收入门墙的,究竟是如何的英才。
他好奇也就罢了,若是堂堂正正的从天枢峰进去,万潜也不会阻拦,结果他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偷偷在天枢峰外蹲守,等到终于看见师兄的爱徒时,赫然发现对方竟然是个粉妆玉琢、说话犹带着奶音的小姑娘。
喜欢可爱的事物大概是人类的天性,杨显一看见这瓷娃娃一样的小姑娘,就忍不住想逗弄一番,碍于人家的师父还在场,不好太过,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糖人来,在小姑娘眼前晃了晃。
这糖人还是他在凡世游览时顺手买下,只记得是极受小孩子喜爱的,杨显以为有了糖人,哄一个两三岁的女娃娃还不是手到擒来,结果他那位小师侄还偏不给面子,板着一张精致秀美的小脸,那神态,约莫是对没个正形的师叔十分鄙视的。
杨显这会儿可确定了,这小姑娘天生就该是自家师兄的弟子,那份鄙视人的矜持劲儿可谓如出一辙,自此之后,他的乐趣里就多了一项,就是致力于让小师侄变脸。
从小到大,在经历了许多逗弄之后,无论这位师叔说出什么话,又做了什么事,姬璇真都能泰然处之,这会儿看见对方这副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不计较,只将一双明亮的星眸向杨显一扫:“师叔莫要说笑了,师侄待会还要去寻大师兄,且将我这小徒弟登上弟子名录罢。”
杨显长长的须髯一阵抖动:“喻师侄风华正茂,自然比我这个老头子要讨喜的多,也难怪师侄不愿耽搁。”
他说到这里,见姬璇真秀眉一竖,顿觉心虚气短,连忙道:“师侄切莫生气,老夫这就把徒孙的名字登上去。”
说着,他从旁边的书册中取出一副卷轴,这卷轴泛着玉色的光泽,触手温润,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灵气,杨显一道法诀打了上去,便见那卷轴往半空中一跳,轴身急遽拉长,“哗啦”一声展开后,一个个名字跃然纸上,堪称一目了然,关系十分清楚。
这是大衍宗历代亲传弟子的名录,而内外门弟子另有名册记录,杨显往上一点,名录便翻到了天枢峰一脉,素一仙君、太恒仙君······万潜道君,这一个个威震天地的人物都被记载在上面,而在万潜道君容季和下面,就是姬璇真。
杨显把须一捋,“唔”了声:“师侄这徒弟姓甚名何?”
姬璇真道:“段希圣,大音希声的希,圣人无名的圣。”
杨显赞道:“好名字!”
他提起一旁的玉毫,笔走龙蛇,那未曾蘸取墨汁的笔尖在空中写出“段希圣”这三字,如金线汇成,飘然融入卷轴之中,待到金光消隐,在姬璇真下面,十七代弟子的空位上,便赫然出现了段希圣的名字。
这时段希圣身体一震,他感到自己和面前的卷轴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这种感觉十分奇妙,颇有一种鱼水交融的意味,像是浮萍寻到了根底,不再漂泊。
这是因为唯有上了弟子名录之人,才能真正受到宗门气运庇护,那些小派之流,就无有这等手段了。
杨显将卷轴收起,袖中飞出三团光芒,正正落在段希圣掌中,他惊讶的抬头,便看见这位师叔祖笑眯眯言道:“这些小玩意正好给徒孙耍一耍,也免得你师父觉得我小气,只会拿糖人糊弄小孩子。”
段希圣迟疑的望向姬璇真,见她略一点头,这才收下,认认真真的道谢:“多谢师叔祖赐宝。”
那三团光芒在他掌中现出形状,分别是鱼竿、蓑衣和斗笠,都只有寸许大小,从外观来看很是精美,好像真的只是杨显所说的“给小孩子的玩具”,他一看之下便十分喜爱,把玩一阵后,便收到了自己的芥子袋里。
段希圣却不知晓,他这位师叔祖于炼器一道十分擅长,给小徒孙的见面礼看上去只是玩具,实际上是三件宝器,几与金丹真人等同,就这样随手给了一名七岁的孩童,若叫外人得知,多半会嫉妒万分,哀叹自己为何没有这般好运。
杨显冲姬璇真师徒两个挥了挥手:“快去吧,喻师侄怕是要等的急了。”
姬璇真同他告别之后,便带着段希圣往喻君泽的道场玉宸宫而去。
在玉宸宫外,师徒两个迎面碰上了一名中年道人,此人手执拂尘,气质儒雅,唇边就噙着一抹笑意,看到姬璇真后稽首道:“见过姬元君。”
姬璇真回礼之后,迟疑道:“道友是·······”
这中年道人自然接上:“敝人姓柳,忝为含英掌门,此来正是为了拜访喻真君,方才离去之时,真君自言师妹前来,又有如此风采者,必是姬元君无疑了。”
他这话说的相当漂亮,不着痕迹的恭维了姬璇真一番,加之其人外貌风度俱佳,极易令人产生好感。
二人交谈了几句,这道人在得知段希圣是她的弟子之后,便又含蓄的将其夸赞了一番,这才离去。
等姬璇真进入大殿时,只见喻君泽端坐主位,面前的玉杯之中犹绕热气,显然是刚呈上不久。
喻君泽一指下首位置,淡淡道:“坐。”
她入座之后,这才有闲心开始观察自家师兄,她这段时间以来进境颇大,看对方时却仍有深不可测之感,如渊渟岳峙,一举一动中,尽是从容气度。
姬璇真将段希圣召上前来,道:“师兄,这便是我收的弟子。”
段希圣俯首下拜道:“弟子段希圣,见过喻师伯。”
喻君泽那双深邃的眼睛在落在男童身上,顿时令他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压力,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背上,沉重的喘不过气,他咬紧牙关,胸中一股意气聚而不散,虽受压力,却强韧自生,没有因此而折断。
喻君泽略一点头:“尚可。”
他此言一出,压力如潮水退去,段希圣心中一松,便是一阵疲惫,这时他感到有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传来一股中正平和的灵力,霎时神清气爽,再无疲惫之感。
姬璇真这番举动,自然逃不过喻君泽的眼睛,不过他本意就不是伤害段希圣,便对此视而不见。
他将手一指,便有一粒光灿灿的明珠从殿上最为华美的灯盏中飞出,径自落到了段希圣手中:“此物名为蕴明珠,有持定心神,辟易外邪之效,正合师侄之用。”
他话音一落,姬璇真便讶道:“希圣境界低微,如何用的上这等异宝,师兄也太过大方。”
之前杨显随手送出三件宝器之时,她也未有如此反应,实因这蕴明珠乃是一件天然生成的异宝,虽不入品阶,却神妙非常,只放在室内,便有清静心神的作用,若是贴身佩戴,更能驱散心魔,诸邪不侵。
等若将此珠佩戴在身上,阳神以下境界,便无走火入魔之忧。从这一点来看,此珠珍贵,犹在那三件宝器之上,送给一名还未真正不入道途的孩童,实在是大材小用,若是宝珠有灵,恐怕也必然会觉得自己受了委屈。
喻君泽微微一笑,愈发显出其人的丰神俊秀:“你我师兄妹情分不比他人,师妹的徒弟,与我自己的徒弟也无甚分别,一颗蕴明珠又哪里算得上什么。”
他又转向段希圣,道:“师侄且收下罢。”
语声虽淡,却有一股不可拂逆的威严,段希圣本想等着自家师父的示意,听了这句话后,却不由自主的将蕴明珠收了起来。
在姬璇真心目中,喻君泽本就是极为亲厚的兄长,此刻听他如此一说,便也释然,不再计较此节。
而下面要谈论的事情却不适宜段希圣这等小辈弟子旁听,喻君泽便将慕长生唤来,吩咐他将师弟带下去玩耍,姬璇真饮下灵茶,将玉杯放到案几之上,便听得师兄道:“师妹此去,可有将姬世叔法体顺利迎回?”
他本意姬家虽然难缠,以师妹的手腕也不难解决,此事当无有波折,却不料听见了意外的答案:“小妹本已从姬家口中得知阿父遗体所在,不想到了那处之后,又横生枝节,未能将阿父法体迎回。”
喻君泽问道:“可是有何为难之处?”
姬璇真甚少有事隐瞒于他,便将碧波潭一路见闻相告,只是在提及父母二人和万妙夫人的感情纠葛时,为尊者名声计,故而含糊代过,一直说到自己进入了那水晶宫中,父母的尸首皆化作飞灰。
包括水晶宫中所见龙尸之事,她也一并说与喻君泽知晓,唯有龙魂一物事关重大,一说出口就有因果牵连,这才不曾提及。
对于那九根龙柱,她打算将其炼成一件法宝,但她本人对炼器一道极少涉猎,言语之中不免就带出了一丝烦恼来,喻君泽一听之下,不由笑道:“师妹莫忧,我有一法,可令龙柱顺利制成法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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