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且说五湖四海响应了百中教求援,正在兵发南疆,刀玉鑫和楚寻语一行四人本打算撤入鄯阐城百中教总坛,一来是因为众人伤情未愈,从黄金城出来到今天只不过是匆忙疗伤;二来是望尘也挂念苗不燕;三来楚寻语惦记着卷轴的事情,此物是庄蹻留下的,若是有个机关封印什么的,少不得还得请盅师帮忙。
众人正在空中赶路,忽然看见脚下狼烟四起,刀玉鑫自然识得,认出那是百中教求救的信号,不禁骇然,没想到事态已经恶化到了这个地步,望尘更加焦急,但是不想附近山群之中人头攒动,有惨叫之声不绝于耳,放眼望去,原来是一群盅师正在疏散村民,忽然有椎牛万花山的怪物来袭,还有影从者裹挟其中,盅师数量不够,十来个人要保护几百村民实在力有不及,而且这是个刚刚准备撤离的村子,里面的百姓都在收拾行装,怪物突袭而来,瞬间村子炸开了锅,折了不少人命。
这个村子在山脚下,靠着金沙江,依山傍水本来是个好去处,却不料此刻成了机会,有个体型巨大的怪物用猪长的鼻子拱开河坝放水,人常言水火无情,小小村落瞬间成汪洋,人化鱼鳖,死伤一片,幸存的子民纷纷痛哭着爬上自家屋顶,困在洪泽之中,犹如小岛一般飘零无助,众人看的心中自然酸楚,楚寻语心中最为悲凉,这都是自己一人之过,要南疆千万性命陪葬岂有此理?当下冲了过去,众人也无法,只好尾随其后。
刀玉鑫手段高明,一抬手用骨刃就将那拱开河坝的猪头怪物吊在空中撕成几段给宰了,楚寻语发现有个盅师受伤落水,一把抄了起来,架着胳膊飞到刀玉鑫身边,刀玉鑫问道:“教内援兵何时到来?”
盅师捂住伤口诉道:“大寨主,没有援兵,教内人员全部出动,人手紧张,已经派不出人了。”
慕缘在附近的决口处看见有一个小男孩衣衫褴褛,抱在一棵老歪脖子树上瑟瑟发抖,决口处水势最凶,眼看着就要淹过树梢,慕缘飞过去抱起男孩欲走,忽然背后水中窜出个人面鱼尾的怪物拦腰抱住慕缘就往水里拖,慕缘猝不及防被拖了回来,看男孩年幼,索性单手将孩子托出水平,一脚站住水下岩石,一脚踩住那怪物脖子,用另一手捏住这厮脑壳,闷在水里一团金色佛光闪起,将它活活烧成焦炭,提出水平扫了一眼,面不改色扔回水里,擦了一把脸上水花重新飞起,将孩子送到附近有人的屋顶上才回来和众人回合,听闻盅师说无援兵,顿感不好,问道:“没有援兵你们要将人带到哪里?就这么多人还是附近还有村子?我们一个个救吗?”
盅师用手往西指,回道:“往西四十余里有一个山腹避难所,原本是战时建立的,我们应该把人往那里撤。”
“四十里?”望尘赶过来忧道,“四十里太近,这椎牛万花山带来的怪物四处破坏,洪水、山石崩塌肯定不止一处,四十里眨眼之间,根本阻挡不了它们,而且我已经看见水底有影从者在飘行了。”
刀玉鑫又问:“避难所中有多少百姓?”
“不下八千。”
楚寻语摇头道:“完了。”用手一指远处,椎牛万花山那昏黄的天空正在悄然逼近,最多不过半个时辰,众人都明白,如果等椎牛万花山的大地蔓延过来,那避难所中的八千百姓的性命将变成枯骨。
“你先去找其他同伴继续救助百姓。”刀玉鑫打发了盅师,转头看着那边的天色渐渐压近,脸色严峻。
望尘叹息一声:“我们根本无力阻挡这么个怪物。”
昏黄的积云慢慢压过来,让人喘不过气,楚寻语没有动弹,站在空中默默的看着,慕缘惊道:“你不会想以一己之力击败这么个东西吧。”
“我很想。”楚寻语叹息一声,“但是我做不到,我连该打谁都不知道,天下没有任何一种术是破解不了的,只不过我们还没有找到方法而已,可是我也不想离开,因为已经退无可退,这里是避难所的最后一道防线,如果让身后八千百姓因我而死,那我——宁愿先死。”
“说什么大义凌然的蠢话。”慕缘嗔怒,“告诉过你多少次了,这所有的一切是迟早要发生的,就算我们不去还有别的人去,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庄蹻。”
楚寻语用手一指下面被困在水中呼救的百姓,“那你现在忍心走吗?”
远方漫山遍野都是怪物正在袭来,危险近在咫尺,慕缘咬咬牙:“看来此番南疆之行我们没死在庄蹻的手里反而要死在这些爪牙手里了,这一路上我想过千万种死法,要是庄蹻来了轰轰烈烈的拼一场打死我也罢,没想到今天死在一群不知名的杂碎手上,真是晦气。”
不远处的山峰上,有四个人影坐在山顶的石头上,为首黑脸大汉的赫然就是“百炼钢”王路冉,背着四把大剑正在吧嗒吧嗒的抽烟带,身旁三个人打扮各异,竟然还有一个傣族打扮的盅师,看来哪里都有叛逃的人。身边有个瘦高个扛着一柄乌鸦嘴的降魔杵,脑门上刻着几个血色的梵文,眼中精光闪烁,修为着实不低,他嘶哑的开口道:“我们不能再靠近了,在靠近就会被刀玉鑫察觉。”
王路冉点点头,回头问那个傣族盅师:“百中教还有救兵能来吗?”
盅师摇摇头:“难了,这一路上我们都看见了,用我当年还在教内的经验来判断,百中教估计已经抽调不出兵马来驰援了。”
身后有个少年模样的小个子手里把玩着两把造型古朴的匕首,正在往树上投掷扎野果吃,大大咧咧的说道:“怕甚,我们四个一起上,还怕她刀玉鑫?她的气息已然弱了不少,明显受伤了,咱们群起而攻,若是放人还好,若是不放,我们四个就灭了她。”
王路冉一口否决:“别做这种蠢事,刀玉鑫再受伤也够我们喝一壶的,而且你杀别人可以,你若是杀了刀玉鑫,那百中教会和骸骨闹翻了天,大当家的非撕了我们。”
小个子听了此言倒是收敛不少,悻悻的说道:“好吧,我还以为有机会能狙杀这南疆第一高手呢。”
“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找机会把这这三个人偷出来。”王路冉问瘦高个,“椎牛万花山到什么地步了?我们有多少时间?”
“我看看。”瘦高个“咣当”一声将降魔杵往地上一戳,双眼佛光一闪,额头上的梵文之中竟然裂开了一道口子,有一只闪着红光的眼珠露出来向远方扫去,居然是佛家禅宗的天眼通!但是寻常佛家佛家大神通者的天眼通乃金光之象,这红色邪光天眼明显是佛法入魔横练的结果。
远处的刀玉鑫正在和众人说话,忽然一转头,应该是觉察到什么了,王路冉四人赶紧翻身躲在石头后面收敛气息,刀玉鑫什么都没发现,感觉应该是周围到处有怪物作祟,不乏高手在较量,所以也没往心里去。
王路冉四人这才重新伸头,小个子叹道:“刀玉鑫果然名不虚传,竟然连佛家号称洞察三千世界、上下五千年的天眼通都能觉察到。”
“你怎么了?”王路冉吃了一惊,看见瘦高个捂着额头。
瘦高个示意不要紧,这才放下手,额头是恢复如初,但脸色不大好:“方才我看过去,不知道为什么余光中瞥了一眼刀玉鑫,刀玉鑫这厮不知道用什么盅术护了身体,竟然看不穿她,仿佛她的灵魂把我的眼光挡在外面了,震得我有些眼冒金星。”
王路冉又问:“椎牛万花山如何?”
“糟透了。”瘦高个答道,“我们几个合力也阻挡不了它的蔓延,其中怪物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多,光那该死的影从者就不下一百只,后面还有个大家伙。”
“大家伙?”
“对。”瘦高个比划起来,“应该是某个百中教的大神通者被转化了,长的很奇特,一只胳膊是手,还有一只胳膊上长着一个巨大的娃娃抱着一只大钳子。”
身旁的盅师叹息一声:“那是檀虫寨的十寨佬,他的手是打仗时候断的,用降术让异教神给镶了一只虫螯,没想到他竟然死于非命。”
“实在不行那个大家伙交给我。”王路冉活动活动了胳膊,“你们三个在路上制服了那三个小子先撤。”
“还有更糟的呢。”瘦高个苦笑一声,“刚才我好像看见那几个小家伙不愿意离开,要死战殉道。”
“他们疯了!”小个子哈哈大笑,看着王路冉,“别说,这倔脾气倒是武修者一贯的秉性。”
王路冉倒是没理会这句调侃,反而颇有兴趣的看看远处在空中的楚寻语他们三个。
在看楚寻语他们,楚寻语已经铁了心是不走了,大不了死在这里,一来是因为此行知道了潇潇的事情心中有点失落,五味杂陈,没想到潇潇一直在骗自己,自己多年来心中的寄托毁于一旦;二来也确实如自己所言,慕缘的话纵然有有一万个道理,但是事实不会变,这些怪物确实是因为自己放出来的,不管以后谁会去,眼下铁打的真相,就是自己闯黄金城惹的祸,看看脚下这么多无辜的百姓家园毁于一旦,背井离乡死于非命,这份罪孽前所未有的重,自己能救一个是一个,救不了就死在这里谢罪,事后一旦追究起来,自己这份大罪也免不了拖到昆仑玉虚宫去公审,你真以为昆仑满江湖都在通缉你你还能跑的掉?到时候不落个天雷轰顶、形神俱灭就算朱元璋开恩了,自己当年刺杀朱元璋的罪名被发配两极之地算逃过一劫,这一回恐怕自己没这份好运气了。
只不过苦了慕缘和望尘,楚寻语让他们走他们不走,誓死同进同退,那好,也不枉众人一路走来意气相投,死便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拿出三生丹,一人一颗,看着眼前漫山遍野的怪物疯狂的奔跑而来,掀起一路镇天蔽日的尘埃,尘土之中隐隐还有个大家伙的身影,看着头皮都发麻,慕缘干笑一声,问道:“我们先砍谁?”
楚寻语拔出长剑,死在当先,横在胸口说道:“谁都得砍死!”纵身一跃,窜入空中大喝一声:“我先去一步,你们随后!”
慕缘紧跟其后,忽然愣住,低头看看,又抬头望望,问望尘:“野郎中是不是想死想疯了,砍人在下面,他往上跑作甚?”
望尘也不明所以,只见楚寻语站在浓稠的化不开的昏黄积云之下,看着脚下如同蚂蚁一般漫山遍野奔跑的怪物,没有任何表情,抽出长剑,当空而立,铃音一声唱响,婷儿现身,天籁的嗓音悦耳动听,问道:“公子准备好了?”
“成仁之心自是常有,但求婷儿不惜,今日与我一同赴死,十八年后,我再报你此生大恩。”楚寻语决心已下,心如磐石。
欧阳娉婷嘴角弯弯一笑,好似月上柳梢,揖手道:“婷儿虽为女子之身,但也粗懂诗文,闻人言‘左伯桃、羊角哀有刎颈之交’,感天动地,遂常常自省。当年我死之后,本打算寄魂藏剑,与天地同荒,蒙公子不弃,携手至今,比这羊、左之情更甚,想我为公子之剑一十五载有余,只恨学艺不精,力有不及,今日公子为自己之失赴死,有担当,成大义,我、婷儿又焉能惜命?今番公子放心,婷儿必玉成公子成仁,携手赴黄泉,扶肩入轮回,舍命谢知遇,在圆今世缘。”
楚寻语眼角有泪:“我乃一介武夫今生有你,我心足以。”
说罢,楚寻语闭上眼睛,咬碎空中三生丹,单手持剑遥指苍天——让清风飘扬寄送我的心;让剑气像花儿一样开满漫山遍野怒放;让苍天助我之剑赋予寰宇四海,一切腌臜不堪的秽物都被洁净的白雪洗净——剑之雪——开……
悠悠扬扬的雪花从空中飘落,洒落在千疮百孔的大地上,无数人抬起头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月份会下雪,当雪花飘落在怪物身上的时候,肢体开始瓦解,小小的雪花和盐粒一样,渗入到每一个毛孔,洪水般猛兽奔跑的狂野脚步变成了匆忙赴死的亡魂曲,再多的怪物也挡不住这苍天降下的皑皑白雪。
所有人都惊呆了,尤其是远方山头上博海侍四人众也都吓了一跳,小个子伸手张了一点雪花,用匕首扎了一下,尖锐的剑音碰撞声响起,剑尖在颤抖,诧异的说道:“这是什么招数?这种境界的剑法是他这种小屁孩能领悟的?”
王璐冉激动的跳到石块上,闭上眼睛感受着脸上的雪花,抬头看着楚寻语,喃喃自语道:“是他……真的是他……那个风华绝代的剑,是真的……真的是真的……”
就在众人感慨不已的时候,楚寻语的脸色却越发的惨白,慕缘从背后伸手一同握住楚寻语的剑柄,另一手拿出《金刚经》,咬碎药丸,笑了一句:“光靠你还是不够的。”说完梵音唱起,鸠摩罗什的虚影出现,空中的雪花变成了金黄色,和积云的昏黄不同,那是金灿灿的佛光之力,能克天下百邪物。
望尘也服下三生丹,从另一侧一同握住剑柄,四罗天象发动:“让为兄助你们一臂之力!”这一刻,这柄剑就是天,就是地,代天行事,苍茫大地,芸芸众生,一切仰望这柄傲视无双的剑……
婷儿也握住剑柄,下一刻,冲天剑气拔地而起,势如破竹冲开积云,直达苍穹,浩瀚的金色雪花铺天盖地,明媚的阳光又重新照耀大地,地上的影从者都被瓦解、摧毁进而焚毁。
恰好吴岩卡带人在不远处,遥望这一切也惊呆了,因为他想起了古歌里唱的,当金色的阳光洒满山野的时候,就是黄金城的妖怪被赶回地狱深渊的时候,原来是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当雪花停止的时候,楚寻语三人如同风中的落叶,无力的飘零,在空中随风飘荡往下坠落,脚下的大地方圆几百里椎牛万花山都被击退了,土地不再是焦痕,但也干涸破碎,被椎牛万花山伤的太深了,一个女子高高跃起,将昏迷的楚寻语三人接住,落在了一处不起眼的山峰之上。
刀玉鑫将楚寻语三人安置在一处山洞之中,三人皆是七窍流血,面色发青,不省人事,刀玉鑫拿出些草药给他们含在口中,把楚寻语的剑整整齐齐的放在他身边,转身出了洞口,用神通将洞口冰封,布下了进制,做完这一切,她也无力的坐在石头上咳血,喘过气来,头也不抬的问道:“你命真大。”
转角赫然是黑衣老者,只不过一瘸一拐的杵着拐杖,身上满目疮痍,形容枯槁,左手臂藏在衣袖里,也看不清到底怎么样了。老者哑然失笑道:“我就是忍不住想来看看,好厉害的剑,你本就是盅师,体内还封着旷婆,被这剑也伤的不轻吧。”
刀玉鑫点点头:“佛光太克我了,而且还是天道降雪,我躲都躲不开,是硬生生抗下的,你也是,能活着逃出黄金城付出的代价也不轻吧。”
“总算能活着就不易了。”黑衣老者问道,“我只是想来看看我托付未来的孩子而已,不用多心,对了,这招数有名字吗?”
刀玉鑫苦笑一声:“你怎么这么喜欢给别人的招数起名字,在黄金城里你不是给拿剑的小子起过一个名字了吗。”
“人老了,有个爱好也是好的。”老者举起拐杖,拥抱蓝天,陶醉的说道,“剑代天地,佛法无边,三个小孩合力之术看透了椎牛万花山的弱点,要用佛家的招数换来天道的回应,才能洗涤这污浊的大地,就叫它……剑界——‘耀雪净世颂’吧。”
“好吧。”刀玉鑫哭笑连连,“等他们醒了,我一定告诉他们。”
老者抬手丢过去一个东西,刀玉鑫接在手里发现黏糊糊的,蓝色的,好像是什么动物的尸体,老者说道:“交给你了,挤开脑壳,水不多,给他们一人一滴。”
刀玉鑫点点头,黑衣老者转身就一瘸一拐的消失在茫茫雪山之中。
老者走了之后,王璐冉也转身往回走,众人连忙跟上去,瘦高个扛着降魔杵问道:“我们不出手吗?这时候是最好的机会了。”
王璐冉摇摇头:“大当家的说过要活的,三个小孩都已经油尽灯枯,元婴尽涸,不到半路就会脱力而死,还是留在这里救治吧。”
小个子把匕首插回腰里,嘻嘻哈哈的说道:“怕什么,不是有那个深海的幽冥魂母吗,南疆高人不少,竟然能跑到极渊潮地去抓这种水母,有两下子。”
盅师担忧的说道:“我们怎么交差?”
王璐冉回头瞥了一眼老者远去的方向:“不用怕,没想到此行我们看见了另一个更能让大当家的感兴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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