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谷的动荡总算消停了,那十几位金丹修士齐齐抹了把汗,看着眼下已经风平浪静的长河,神色间还有些不明所以。
虽说此番变故来势汹汹,但来得快去得也快,从头到尾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可即便如此,也惊动了几位元婴长老。
醉花阴乃付家千万年底蕴所在,但凡出了一点问题,对付家的影响都不可谓不大,实在容不得出半点差错。
几位长老神色凝重,付家主更是面沉如水,眼皮突突地直跳,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秘境突生变故,这是历来从没有过的事。付家千百子弟入秘境,还未回归,若是这番变故,导致年轻一辈全部陨落,可该如何是好?
最关键的是,他儿子还在里面啊!
付家主的右眼皮越跳越厉害,心底有股不安涌上来,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恰恰这时,一个负责扫洒的小厮连滚带爬跑过来,哀嚎不已:“各位长老,家主!不好了!魂堂……魂堂!”
魂堂!
众人神色一变,付家主瞳孔猛地一缩,天边刹那出现许多道遁光,而长河边上的诸人瞬间没了踪影。
付家的魂堂,是摆放凤凰谷所有付家子弟魂灯的地方,从元婴修士到炼气修士,不一而足。
这次进入醉花阴秘境的修士,有一部分还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可以说,是五百年后家族的中流砥柱,要是真的出什么意外,付家的损失可就大了!
众人忙来到魂堂中摆放筑基弟子魂灯的房间,只见那些密密麻麻摆放的魂灯,有很大一部分都在摇摆不停,有的逐渐黯淡直至熄灭,而有的摇曳了片刻又恢复平稳。
魂灯是抽取了修士的一丝元神制成的,能反映出修士的身体状态,若魂灯熄灭,自然代表该修士身死道消,而若魂灯摇曳不停,则表示他此刻正处于险境。
几位长老还在细数这次秘境动荡损失的人数,付家主看到付十八的魂灯黯淡无光,脸色猛地一白。
“十八!十八!”付家主额角青筋直跳,扑过去抱着魂灯颤抖不已。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皆都默契地保持沉默。
修士修为越高,子嗣便越是艰难,付家主如今膝下,也就只有付十八这么一个儿子,而且付十八的资质,还是不错的,此次陨落在秘境中,确实可惜,可秘境忽然动荡,谁又能事先想到呢?
更糟糕的是,死在秘境里,恐怕连尸骨都无法收敛回来……
付家主双目赤红,手心触碰到的魂灯早已冰凉,没有一丝余温。
付十八竟不是刚刚才死的!
他目光犀利地转向堂中,先是望向付文轩的魂灯,只见那魂灯只是微微摇晃了一下,便趋于平稳,好好地燃烧着,心中顿时大恨。
又看向跟着付十八的其余四人,魂灯竟无一个亮着,尽数熄灭。
全军覆没?
付家主心中一凛。
付十八这次进秘境,他只交代了两件事,一件,是去到四百四十八号小世界,由铮兽带路找到矿石窟,挖取稀有晶矿,另一件,若在秘境中遇上付文轩,力所能及之内,将其绞杀,夺取舍利子。
第一件事没什么困难,至于第二件事……虽说付文轩找了两个帮手,可他给付十八精心挑选的四个人也个个实力不俗,甚至根据穆长宁孟扶桑在兴平镇的表现,他还专门研究过两人的路数,制定了一套方案,就算真的打起来,总有自保之力。
再者,十八向来有分寸,当真事不可为,绝不会轻易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他甚至还准备了易容丹和变声丸,就是为防一旦留有活口,出了秘境之后,脏水也沾不到自己身上。
万事俱备,又哪知,哪知……
付家主痛心不已。
他又怎会知道,付十八确实是深思熟虑过的,那时只有穆长宁和付文轩两人,五对二的局面无论如何都占上风,恶向胆边生,当下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甚至在对方意图逃跑时,还要乘胜追击。
只是谁都没料到,穆长宁身上还会有嗜血藤这种东西而已……
且不论付家主如何悲痛万分,付十八已死,还是死在秘境中的,尽管他心中隐隐有猜测是什么原因,可无真凭实据,此般又能如何?
“十八!十八啊……”
付家主捶胸顿足,六长老瞧着他懊恼追悔的模样,轻轻攒起长眉。
秘境中的人在****风暴之后,蓦地有种劫后余生的感慨,付文轩长长舒一口气,离开那座长满青草的山头。
他本欲离开这个小世界的,却在半途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女子倒在地上,那身影竟莫名的熟悉……
付文轩眸光一紧:惊呼道:“穆长宁!”
他手忙脚乱地飞奔至她身边,转过她的身子,猛地吸了口凉气。
全身皮开肉绽,面目全非,呼吸微弱……体内灵力乱窜,经脉撕裂,丹田不稳!
所幸似乎伤势得到了暂时的稳固,没有继续恶化,但饶是如此,付文轩也大惊失色。
他忙取出各种丹药给她喂服下去:“穆长宁,醒醒!给本少醒醒!”
付文轩唤了半天无果,取出令牌打开了下一个小世界的通道之门,背上她踏入了光晕。
若是穆长宁还清醒着,她便会发现,这个小世界,正是她当初走过,那个有着净池和万年杨柳的小世界。
黑寡妇所在的那个小世界崩溃,望穿废了好一番力才将她送回上一个小世界,又处理了一下稳住她的伤势。
吞噬血莲的灵力太狂暴,一次性灌入太多,将她全身的经脉血肉全部撕碎,丹田亦摇摇欲坠,望穿也只来得及修复她的经脉,稳住丹田……最严重的部分已经无碍,剩下的皮肉伤,只需慢慢调养便可恢复。
看到付文轩将穆长宁带走,望穿微微松口气,耗费过多精力,此刻的他也陷入了沉睡之中。
穆长宁感觉似乎有人背着她一路颠簸,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很吵,烦不胜烦。她微微恢复了一些神智,全身的疼痛让她恨不得再昏过去,然后,又有一样清凉的药膏抹到自己身上,舒缓了这股疼痛。
她微微睁开眼,看到面前的某人,迷迷糊糊懵了一会儿,不确定地道:“付文轩?”
“对,是我。”付文轩点点头,紧紧看着她:“你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死不了。”
她很想扯扯嘴角挤出一个笑,却发现面部僵硬地动弹不得,付文轩见状忙道:“我刚给你涂上冰肌玉骨膏,这些伤能痊愈的,别担心。”
穆长宁了然地眨眨眼,突然想到他们两个不是早就分开了吗?难道已经出秘境了?
可转头一看,身边竟是净池,还有那株万年杨柳也在,更奇特的是,铮兽趴在付文轩的身边,睡得正香。
“你怎么在这?还有,我们怎么会在这?”
付文轩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道:“对不起。”
这是他第二次跟她道歉,穆长宁依然不解:“好端端的为什么说这个?”
“我抛弃了同伴,丢下你一个人……”他低着头,额前碎发挡住了眼底的微光,声音格外沉闷:“如果我们没分开,也许你不会受这么重伤。”
回想昏迷之前发生的事,穆长宁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谁又能想到,原先几乎朝夕相处的伙伴,突然间会换了个灵魂?
穆长宁脑中隐隐作痛,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之后都发生了什么,而望穿似乎又陷入沉睡了。原先碎裂的经脉得到了修复,也不知道他废了多少力气……
本也是她为了碎片进的醉花阴,付文轩抛开她固然让她有些生气,却何尝不正好如了她的意?
事情发展到此,再来说怪谁吗?
怪醉花阴祭祀时的地蛟龙息触动了孟扶桑的封印?怪进入秘境时的风暴正好将他带去黑寡妇的世界?怪碎片间两相吸引带出第二灵魂?还是怪这第二灵魂对她满含恶意?
算了吧,谁也怪不得,这都是天意。
穆长宁不知怎么解释,也没有力气多做解释。她身心俱疲,淡淡说道:“这与你无关。”
付文轩抬起头深深看她一眼,心中自嘲不已。
与他无关吗?怎么可能与他无关?
见穆长宁又合上眼,似是累极,付文轩张了张嘴,道:“你别睡,陪我说说话。”
没看到她是个伤患吗?穆长宁无奈,“我没力气,你自己说吧。”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
“……随便。”
付文轩当真兴致勃勃讲起来了。
这大概就是一个家族内斗的故事。天资卓绝的男子是那一辈中最出色的人物,修行顺遂,道侣和睦,儿子乖巧,又顺理成章继任了家主,他的人生无一处不圆满,本该前途一片光明坦荡,却在他晋升元婴之时,走火入魔而亡。
男子死得突然且蹊跷,然而具体原因不明。
资质不高又寿元无多的道侣郁郁寡欢,紧随男子的脚步,只留下一个小儿子交由叔父抚养,叔父对待那小儿比自己亲生的还好,又在那小儿身边安插了无数眼线,那小儿如他所愿,长成一个嚣张跋扈胸无点墨的纨绔,只这纨绔究竟有几斤几两,也只有小儿自己心里清楚。
叔父不知道,男子给小儿留了一本手札,手札中记录着醉花阴秘境的世界概况,也记录着男子留给他儿子的一些东西,就藏在这个秘境里。
十年前,小儿进秘境,好不容易避开了所有耳目,千辛万苦方才取得舍利子,十年后,小儿的目标,是紫魄。
“有一次小儿外出猎妖,遇上了两个年轻人,年轻人实力不俗,小儿起了心思结交,有意拉他们进入秘境给他做帮手,比起叔父安排给他的人,他其实更乐意相信仅仅相识几天的道友。”
“他骗那女子说,进秘境的小世界是随机的,那女子不知,这里每个世界,其实都是有编号的,随机传送只是对于一般人,事实上,只要掌握一定手法,就可以自由穿梭往来。”
“他带着女子去到每一个有利可图的世界,取到他需要的东西,他没有直奔目的地,只为放松女子的警惕。”
“在第四百四十八号世界,他故意拔了一把五行兔的窝边草,故意惹怒那帮兔子,故意用了血遁术,又故意伪装出无意中发现那个矿石窟,和女子一起挖了矿石。”
“他想,他的目的地达到了,女子跟着他也拿了不少好东西,就当他给女子的酬劳,这些东西对小儿来说无所谓,但只有一样,紫魄是他的,不能给别人拿走。”
“小儿开始想着怎么支开女子,正好冒出来几个不长眼的。那些人有铮兽,而铮兽是小儿父亲很久以前从秘境里带出来的,父亲死后,铮兽到了叔父的手里。小儿很清楚那几个人是谁,但是他不想告诉女子,有些事,他不想让女子知道。”
“他把女子送走时出了点意外,那个被传送的世界,突然变成了第一千零八号世界,也就是传闻中的死亡之地。他明知道将女子送去那里会有危险,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紫魄只有一块,他不能、也不会分给别人,而女子压根不知道他这种阴暗心理……”
付文轩低低地笑,笑声微哑,却很清越。
穆长宁紧闭双眼,不知道是不是冰肌玉骨膏的原因,她只觉得遍体生寒。
原来从头至尾,她都在别人的算计里吗?
嗬,算了吧,也别把自己说得多么高尚,她一路跟着付文轩,何尝不是在算计别人?
她深吸了口气,哑声问道:“那他现在为什么又肯说了?”
付文轩静静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咧嘴笑了,“我记得某人跟我说过,还认不清自己是什么地位。”
“……哦,这个人可真是蠢。”
付文轩笑着点点头,颇为赞同,“是啊,真是蠢……”
他凑近穆长宁的耳边,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道:“穆长宁,这只是个故事,你就当成是个故事来听吧……”
这是她昏睡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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