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风烟传 > 第一百九十一章 帝王心术

风灵净了面,定下心绪,两只眼却仍是红肿着,衬得脸色僵白可怖。』  笔Ω趣阁Ww』W.  biqUwU.Cc

    李世民回头吩咐了阿盛一句,阿盛心领神会地指了殿内的两名宫人,命她们烹茶端茶点果子去,又另指派了竹枝杏叶,将大殿内的宫人俱遣开。

    “你可是在恼我,怨我,非但不治贺鲁的罪,反倒大行擢升封赐?拂耽延拼死护住沙州百姓,却要获罪押解回京,在兵部牢内拘禁许久,你心中大约也是替他不平的。”李世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殿内显出了回声。

    风灵摇头不迭:“风灵不敢隐瞒圣人,沙州商户确是大多怨怼,可风灵心里头明白,圣人是明君,岂会不辨是非,不过朝堂上的赏罚,并非由对错决断。我虽不懂连横制约之法,却也懂得,圣人宽宥贺鲁,不深较他的恶行,想是为西陲大局这盘大棋局。况且,圣人不是已将延都尉自兵部刑牢内提了出来么,并未施以大惩,可见圣人心底其实洞若观火。”

    “你养过池鱼不曾?”李世民站起身,在殿内踱了两步:“西疆部落众多,如同池中鱼,养得他们膘壮体肥难免要跃出池子生事,贺鲁便是放入池中的一尾肉食悍鱼,池中众鱼为躲避弱肉强食之下的危险,不得不整日堤防着贺鲁那尾鱼,自然养不壮,亦无暇生事。”

    风灵恍然,心道,这便是帝王心术罢,并非闭耳塞听,也从未被层层上递的奏报混淆了视听,却是另有布排在其中的。

    “罢了,女儿家的终身紧要,你既不愿,我也断无强加旨意的道理。”李世民踱回风灵跟前,终是展露了一些笑意:“再者,你聪慧通达如灵狐,悍勇起来又同小豹似的,这样好的大唐女儿,咱们何故要送去予突厥人。”

    风灵亦跟着莞尔,忙礼谢过李世民,果然与她猜想的无异,圣人原就未有遣嫁她的打算。

    殿中的气氛霎时松散开,恰方才被阿盛遣去备茶点的宫人端着食案回来,布下了枣茶杏酪等物,风灵久不进食,当真是饿了,她也不拘泥,当下在几只鎏金小碟中各择了一件吃食,边吃边同李世民细说起了瓜州遇贺鲁的事来。

    “圣人是未见那场景,满地半风干的尸身,就这么随意弃在戈壁黄尘中,我的马匹和骆驼皆惊着了,怎么拽也不肯往前半步……”她一面描述着极其可怖骇人的场景,一面泰然地咬了一口手里蜜制的巨胜奴。

    巨胜奴乃油酥蜜饧和面所制,滚油内煎炸得酥脆。干脆的巨胜奴咬在齿间“咯吱”作响,应声断裂,听得一旁的杏叶心惊肉跳,只觉得那蜜制巨胜奴与风灵口里描述的干尸枯槁的肢干极似。

    彼时教风灵唬掉半条命去的一场劫难,此时在她说来去了大半惊魂,听着轻松诙谐,她揣度圣人听了方才敦煌城外城廓的那场屠戮,心里必定不舒坦,有意将瓜州之事说得如同说书。

    “亏得我戴着粟特人的卷檐虚帽,他一刀削去不过是削断了我的虚帽,并这么些丝。”她抓起脑后散着的一把丝,比划着予李世民看,庆幸地拍拍胸口。

    “倘若没这虚帽,便该削在头皮上了。可他也没落什么好,他怎会料到我靴中还有一柄小匕,教我在这儿划开了好大一条口子,立时便见了血……”风灵抬起手臂,在小臂上认真地比划了一把:“大约便在此处。”

    李世民放下茶盏,似乎真被她所述吸引住,追问道:“而后呢?这境地你又是如何逃脱的?”

    “而后……”风灵忽觉着自己的面上竟微微起了热,她只怕自己按压不住固执地要爬上面颊的那抹羞涩,端起跟前的茶盏,掩袖遮在面前。“我也只当自己是逃不过这一回了,忽然沙尘中就冲出了我大唐的府兵,万幸万幸,恰逢赴任途中的延都尉。贺鲁散兵,不敢与大唐府兵抗衡,且战且退了去。”

    李世民似乎并未觉出风灵的异样,笑道:“阿延的身手,若是认真对峙起来,贺鲁决计讨不了好处。”

    风灵心里头极肯定地跟着猛点头,面上却不动半分声色。

    “待你身子骨大好了,寻个机会倒是该向他讨教一番。”

    李世民言语中对拂耽延极是满意,毫不掩饰地赞赏,风灵心念一动,顺着他的话便问道:“倒是有幸见识过,果真十分了得呢,却不知都尉师从何处,必定……”

    风灵有意避开李世民身后阿盛连连递来的眼色,径直问了下去:“必定是位了不得的将军罢?”

    李世民果然敛去了笑容,垂下眼帘,隔了片时,闷闷地说道:“确是位了不得的领将,可惜故去得太早……”他重抬起眼时,面上又有了微微的笑意,好像要透过风灵的面庞看向别处:“如若不然,连你也能得教呢。”

    阿盛大大地松了口气,向来有人提及英华夫人,圣人必定拂袖掀暗的,今日却破天荒地坦然面对,虽不过一句,已与往常大不相同。

    坐过一会儿,含风殿有内监来禀有急奏,风灵要出殿相送,李世民见她面色仍旧是难看,并不许她送出殿,嘱她好生将养着。

    风灵嗓子眼痛得冒火,寒热虽退,身子仍疲乏,送走了李世民,用过一碗清粥,便又躺回了榻上。她从睡榻内侧的一角摸出那枚仅雀卵大小的铁刺球,左瞧右瞧,也瞧不出是个什么物件,似乎是特特定制出的,那尖刺还带着锋口,刺尖上带着暗红的血渍,想是扎破了那五花马的皮肉,无疑是想教她在击鞠时坠马。

    她拽着被角将昨日的事一桩桩细细筛过,左右未见异常。论理,因税商的事,想使她坠马的人理该不少,排摸不出究竟是哪一个。这马是杨淑妃赠予的,下场击鞠也是她的主意,嫌疑本是她最大,可五花马自她驯服那日起,便已在马厩中,并不在杨淑妃那处。

    马厩……风灵忽忆起下场前,她曾远远望见有一名内监侍弄了半晌已齐备的五花马,背影说不上来的熟悉。她竭力回想那名内监的一举一动,愈想愈是可疑,依稀记得内监确是动过马鞍。

    毕竟抱了病,精神不济,适才吃的汤药里,也少不了安神助眠之物。渐渐地,她便集中不起精神,睡意席卷上头,眼皮子牢牢地粘在一处,再撑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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