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得一在寒风里静静等着,不多时,俩徒弟身上穿着厚厚两层棉袄,就像俩棉球一样,骑在马上又来到李得一面前。笔『『Δ趣 『阁Ww W.biqUwU.Cc
“这几天冻坏了吧?”李得一先开口关心起俩小徒弟。
李得一徒弟很多,别的都不担心,就担心这俩小子。其他那五十三个孩子,幼时都遭过大罪,而且这些年也经常跟着李得一在冬日里的草原上清扫那些靠劫掠过冬的草原部族,早已练的皮糙肉厚,抗的住这严寒,所以李得一根本不担心那五十三个徒弟能不能适应。
这俩小徒弟则不同。他俩还都是头次经历这么冷的冬天,李得一很担心他俩身体无法适应,再有个头疼脑热。尤其是朱标,打小在江南长大,到现在为止,见过雪的遭数屈指可数。铁炉子到的头一天,李得一就先给这俩小徒弟下。
朱标和刘盈齐声答道:“没冻坏。”说话声音却都有些难听,沙哑破音,俩孩子都已进入变声期。如果这俩太子还留在国内,恐怕现在就要开始挑选太子妃,体验一下洞房花烛的滋味。可眼下,他俩仍得老实跟着师父在草原上吹着冷冽的北风。
尽管李得一担忧俩小徒弟能否顺利适应这严寒,但两个大太子似乎一点也不担忧自己扛不住,反而很喜欢这塞北的严冬风光。
说实话,能见识到塞外这番别样风光,俩小子其实都有些兴奋。如今他俩通读过前朝太子的传记之后,都已经清楚历朝历代太子,根本没有像他俩这样的,在继位之前还能跟着师父到处走走看看,甚至能够亲自拿刀上阵杀敌。所有的太子,都要老实闷在东宫学习,接受大儒名士的严格教导,然后慢慢学着批阅奏折,替皇帝处理一些无关紧要的政务,老实等着继位。
他俩能出来见识一番这天下的风光,已是历朝历代太子都不曾体验过的美事。不信看平唐国太子李承乾,到现在天天窝在洛都城里,由于没别的事可干,就只能跟兄弟们斗气玩儿。
然而现在两小子也知道,自己不可能长久跟在师父李大哥身边,绝不会再有下一个三年。恐怕这仗打完之后,自己就要返回国内,稳稳当当回去当太子。从此以后,在继位之前就只能困在东宫与朝堂之间,过着两点一线的枯燥生活。即便皇帝偶尔出巡,太子也必须留下监国。
所以俩小子现在格外珍惜眼前时光,抓紧享受着这最后的自有自在。与即将到来的沉闷生活相比,这塞外凌冽的寒风,都变得让人喜欢起来。
李得一骑着悍马缓缓在前头走着,一摆头,示意俩徒弟跟上。
“说说吧,谁先来?”俩徒弟凑到跟前,李得一这坏师父立即开始检查作业。
出乎他的意料,这次居然是刘盈先开口。
拱手敬施一礼,显然这三年多来,刘盈马上功夫已经练得相当不错。刘盈先开口说道:“师父,那场战事,虽说我守备团大获全胜。刘师伯事先看破那突辽统帅的如意算盘,故意放走一部金狼骑兵。本该一切皆在刘师伯掌握之中,那范国师与突辽统帅皆已焦头烂额……不料那突辽统帅狼子野心,居然趁机动事变,一举格杀反对者,独掌突辽国大权,成为摄政王。乱臣贼子,欺君罔上,当诛。”
听罢徒弟这番话,李得一心中给个评价:“中规中矩。”但他嘴上当然不会这么说。在李得一想来,徒弟资质差些不要紧,可以教么。自己还不是得了师父和师哥倾力教导,才有今日。
“看刘盈这个性子,实在是个老实孩子。罢了,看来俺要将其留到二十岁,多教他两手俺的绝招,再让他回国。若是这仗结束就放他回去,少不得要受些欺辱。”李得一心中暗暗想到。
什么?你说这天下还有人敢欺辱太子?实话是,敢的人多了。当然,鲜少有人会当面这么干,但背后偷着打太子黑拳的,历朝历代这类人简直太多。最常见的两类人,一是太子的兄弟,二就是外戚。
老实孩子居家过日子其实挺不错。可问题是,身处太子这个位置,正是上有皇帝下有百官,万众举目,稍有不慎就要被折腾一番。而且你还不能肆意回击暗中欺辱你的那些杂碎,因为太子是二把手,说了不算。也有太子奋起反抗的,然而最后被皇帝无情扣上意图不轨的罪名,废除太子之位,无情拘禁。
刘盈说完,就该朱标言。
朱标也是先恭敬一礼,然后开口道:“师父。那场战事,刘师伯料敌先机,神机妙算……统万城内一场变故……突辽国君不君臣不臣,料那突辽统帅而今不过是以威压住,德却不能服人,早晚必败。”
朱标这番话听着比刘盈好像深刻一些,然而实际如何,却还不好说。
听完两个小徒弟的言,李得一先不忙点评,忽然开口问道:“在你二人心中,为师我是何等样人物?说来听听,今天为师特许你二人畅所欲言,但说无妨!”
俩小徒弟完全没反应过来师父为何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顿时都有些愣,不知该如何作答。
李得一寻思一下,也觉着自己有些为难俩小徒弟,又改口道:“前番交战之时,为师曾带你二人趁夜去侵扰突辽大营。你们对俺那一番作为有何评价?”
朱标犹豫一下,说道:“学生不敢言评师父之事。”
“俺让你说你就说!你虽然拜俺为师,这三年来,俺可从不曾打你一指,骂你一句。你怕啥?”李得一故意加重语气催促道。
朱标老实答道:“礼不可废。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师徒堪比父子。学生不敢言师。”
听了朱标这回答,李得一眼珠一翻,居然浑身涌上一股无可奈何之感,感觉实在犟不过这个小徒弟。
这三年来,朱标跟着自己确实变得活泼开朗许多,本事也大有提高,眼界与城府也是大有长进,不再是宋连教出来的那个不谙世事的死板小书呆子。可他依然谨守第一个老师宋连教的那套礼节,轻易不肯逾越半步。
李得一扭头再看看刘盈,刘盈正死死咬着嘴唇,一看师父看向自己,居然有些惊慌地迅低下头。
刘盈倒是没学过那些礼节,但在他心中,给自己开蒙又教导自己文武技艺的李大哥乃是无比的高大,甚至于给他一种亦父亦友的感觉。虽然那一次夜袭,李大哥所用的手段好似不大光彩,但兵书上说了,兵不厌诈。兵者,诡道也。只要能获胜,李大哥那么做,也并无不妥。
“这俩小徒弟,这三年跟着俺风里雪里受得,战场上得,天下最凶恶的金狼骑兵也砍得,统万城内一场政变也听得。怎么还是这样老实?难道真如那句话所说,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李得一不由皱起了眉头,思考是不是自己的想法错了。
李得一之前对俩小徒弟的培养,一直默默按照师父教导自己的方式进行,并且期望俩小子能像自己一样,慢慢成长起来。李得一不奢望俩小子能跟自己一样,只希望他俩能洞悉世上阴谋,回去当太子不要吃大亏就行。
然而李得一却却忘了,他自己小时虽然胆小,但却是个天生的孬种。小时候自打爹没了之后,李得一为了让自己在庄里不受欺负,就有意接近庄里谁也不敢惹的三爷爷。每天跟三爷爷待在一起,学着舞弄些刀棍。后来机缘巧合进入威北营,学了些本事之后,更是坏得不行,这些年也不知多少英雄好汉都在他手里吃了大亏。
而朱标和刘盈两个,天生就是俩老实孩子,肚子里根本没有李得一那些坏水儿。所以这三年来,尽管李得一倾囊相授,俩孩本事大涨,但俩孩子仍没能像他们师父期望的那样,变成一个让人敬畏的太子。
李得一最近总是下意识在心里认为,自己这俩徒弟如此老实,将来继承皇位之后,说不得就要被臣下或宗亲外戚钳制,变成一辈子没啥作为的窝囊皇帝。
皇帝这个位子,凡是坐上去的,就没一个是好人。老实人当皇帝,只能受气一辈子,或者把国家搞得疲弱,绝不会成为一个好皇帝。
故此李得一最近才会连续打回俩徒弟的作业,逼着他俩“深度”思考最近那场战事与统万城中的动荡,想要借机教两个徒弟学会一些阴暗的招式,最起码也该懂得一些权谋之术才行。
哪知俩小徒弟不管师父李得一怎么引导,就是不往他所期望的那方面去思考。
寻思一番,李得一开口总结起来,他将自己所知的统万城内那场变故,详细又重复一遍。最后总结道:“突辽国现在那皇帝是个傻子,故此范国师与阿史那·豁耳行事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接着,李得一话风一转,对俩小徒弟说道:“你俩将来也要当皇帝,若不想被手下人如此愚弄,就必须学的精明些才好。”
瞅瞅俩小徒弟似乎仍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只干巴巴点头答应。李得一不得不把话掰开了跟俩小徒弟详细讲解起来。
“你俩也读过前朝史书,知道那些所谓忠臣重臣们,天天喊着圣天子当稳居宫中,不可轻佻出游。并多拿先代皇帝大肆巡游天下,花费甚巨导致国事衰败的旧事,来劝阻皇帝老实在宫中呆着。也有皇帝想要微服出巡不费国库钱粮,这些大臣又劝阻皇帝,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天子岂能白龙鱼服,恐为宵小所伤。若你这当皇帝的打小老实在宫中呆着把,这些大臣私下里又会偷着议论,天子从小长于深宫,养在妇人之手,岂能明辨是非?”李得一边说边看着俩小徒弟。
这些事情,他俩都在史书里读到过,只是从未把这些事情联系到一起思量。此刻听师父这么说,俩人都觉颇为新奇。
瞅着俩徒弟听得认真,李得一接着说道:“你们看,这话都让那些国之栋梁,朝廷重臣说全了。反正他们就是要把皇帝留在宫中,还要让皇帝老实听他们的。然后,若皇帝真听话留在宫中一辈子,他们就会欺负皇帝见识少,试图用各种手段蒙蔽之,将皇帝玩弄于鼓掌之间。要知道,这些饱读诗书长大的朝廷重臣们,可都明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道理。他们若是真想助皇帝为明君,又怎么会大力拦着皇帝出巡,防备着皇帝看到天下的真相?”
李得一这番话,可把朝廷的重臣们都贬的一文不值。若是天下三国的臣子听到这番话,非得脸红脖子粗跟他辩个明白不可。弄不好还有些要表演撞死以明志的把戏,或者挂冠而去。
这话对俩徒弟的冲击,就像直接把他俩脑袋劈开,硬塞进去一样。朱标和刘盈链各个完全傻了,根本不知该如何应答。
李得一也知道自己说的事实真相太过残酷,两个小徒弟恐怕一时根本接受不了。
朱标喃喃道:“朝臣都是国之栋梁,君之肱骨,自有尊荣,岂能如此……”这话说完,朱标都没法说服自己。前不久刚生的事儿在那儿摆着。突辽国皇帝是个傻子,范国师就趁机联合大将军大肆屠戮异己,把持朝政。甚至最后大将军阿史那·豁耳直接晋位摄政王,已经形同谋反。这两位,之前可都是真真的突辽国的栋梁,突辽国的支柱。
李得一知道这时候再说下去,俩小徒弟也听不进去,干脆道:“你俩不信可以留心看着,俺估摸着这两年内,你俩的皇帝老子就要开始收拾那些开国的功臣。到时候必然是该杀的杀,该抓的抓,抄家灭族恐怕也不在少数。”
朱标和刘盈闻言,大吃一惊!俩人直接吓得说不出话来。
李得一却没管俩小徒弟,任由他俩自行消化自己这爆炸性的预言,骑着悍马先行一步,嘴里哼哼着:“从来圣君与忠臣,皆不过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哎~”
李得一没走出多远,就被刘团长叫了去。
刘团长忽然决定,趁着统万城以为大雪成功拦阻我守备团的步伐,趁着范国师与阿史那·豁耳心里松懈,忙着攥紧突辽国内政之际,全军突进!
全体守备团兵卒都有,一起出动,全军往前修建堡寨!李得一带着背嵬军与精锐骑兵警戒。其他所有步卒与骑兵,全部都要参与堡寨建设!在一个月内,要往前推进二百里!
在范国师反应过来之前,守备团必须要修好两座堡寨!
定北守备团再一次展现出他那可怕的战争潜力,严冬中如此大规模的行动,乎整个天下预料。
李药师收到通知之后,只长叹一声:“吾不如也。”除此之外,竟再无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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