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太阳的余晖照在大地上。曾纪泽和李鸿章各自骑着马,一前一后地走着,两人没有说话。
李鸿章双腿一夹马肚子,赶上了曾纪泽,开口叹道:“哎,我原本是一书生啊,在翰林院读读书,多好!这乱世,真是人不如牛马犬!”
原来,李鸿章是书生出身,原本对团练之类的武事,不感兴趣,也跟他的老师曾国藩一样,儒生从戎,并不懂行军打仗,直接指挥战役:几乎每次都是大败而归,差点命丧人手,属于“用将则胜,自将则败”的帅才!
曾纪泽建议李鸿章:“此后多致力于运用调度将领,不插手具体作战的指挥和部署。”
李鸿章苦笑,咳嗽一声,仰起头,说:“皇命在身,别无选择。”
李鸿章告诉曾纪泽,自己回到安徽之后,首先面对的是安徽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当时,我苦恼的是,组织团练指挥战役,我手中一无权、二无兵、三无饷,连究竟如何着手,也是一片茫然。”
曾纪泽通过李鸿章了解到,当时,安徽很多地主士绅也纷纷举办团练,其中凶悍著名的有:庐江吴长庆父子,合肥张树声和张树珊兄弟、周盛波和周盛传兄弟、刘铭传、潘鼎新、解光亮、李鹤章等。曾纪泽笑着对李鸿章说:“庐郡团练整齐,其实你要是联系其他的团练首领,不至于一败再败。”
李鸿章摇摇头,说:“安徽团练不如湘勇,没有老师那样的领袖人物,头子们不团结,筑圩练兵,自称圩主,寇至则相助,寇去则相攻,有的藉团练之名,擅作威福,甚至草菅人民,抢夺民财,焚掠村庄,无异土匪”。
曾纪泽笑了笑,对李鸿章说:“你想过没有,有一天,你可以做他们的领袖人物。团结他们啊!”
“我?我不行!”李鸿章沮丧地说:“他们不会服我的。我刚到庐州时,也以为自己振臂一呼,当地人就会云集响应。结果不是那么回事!”
刚抵达庐州的李鸿章,确实很年轻,血气方刚,有意大显身手,力挽狂澜,但怎奈自己无权、无兵、无饷,又对军事一窍不通,因而展望前途,忧心忡忡。当时安徽政局上有三个重要人物:巡抚李嘉端,帮办团练的兵部侍郎周天爵,还有一个就是老友吕贤基。
李鸿章首先在周天爵处入幕。在周天爵处,消灭捻军是李鸿章的主要任务。捻军,原称捻党,清朝初年由淮河两岸的穷苦老百姓组成的反抗压迫的结社。后来逐渐发展到山东、河南、苏北等地。捻军的成员复杂,有农民、渔夫、手工业者、船夫、饥民等。他们最早做的事情,就是抗粮、抗差、吃大户、劫富济贫。活动的时候,数十人或者数百人为一“捻”,各部自号为捻,首领被称为“捻头”。
李鸿章跟周天爵参加了两次较大的消灭捻军的战役,周天爵奏奖李鹤章六品衔,也算入了官场,但不是实职。
不久,安徽巡抚李嘉端行抵庐州,环顾四周,没有可用之人,就将李鸿章从周天爵处借调来,协办团练。就在李嘉端行抵庐州不久,太平天国派兵大举北伐和西征,安徽首当其冲。北伐军占领滁州,克临淮关,直取凤阳。面对北伐军的凌厉攻势,李嘉端等胆战心惊,寝食难安,哀叹:“现在凤阳以南均无重兵,各城团练亦单,一无足恃。”
李嘉端虽没有勇气率兵直逼凤阳,但又“不能不虚张声势”。他令王正谊、李鸿章分谕各团首,自店埠至麻布桥排日点验练勇,使枪炮之声联络不绝,虚张声势。这时,李鸿章和张树声、刘铭传等人联系上了,但也就是一般的公事公办,没有太深的交情。他们最近时距太平军不到十里地。
后来太平军北伐继续北上,并没有挥师南下,李嘉端、李鸿章才得以逃脱灭顶之灾,这是李鸿章第一次经历生死考验,事后想想心里都害怕。
安徽巡抚李嘉端对李鸿章这次的英勇表现很满意,开始指派李鸿章独立指挥军事,给了他一千兵勇,这是李鸿章手下的第一支部队。
李鸿章带着这一千兵勇,在皖中晃荡,不时与太平军、捻军作战,胜少败多!
李鸿章以书生带兵,专以浪战杀贼为能,背负“翰林变作绿林”的恶名,遭到刘铭传等团练首领的耻笑。
当时李鸿章最出名的,就是打游击战,打得赢就杀贼,打不赢就跑。这是李鸿章数年的团练生涯总结的法宝,使他逐步懂得了为将之道,不在一时胜败,不逞匹夫之勇。
李鸿章对曾纪泽抱怨说:“打仗嚒,不就这么回事,打不赢还硬撑着,这不是傻吗?命没了还怎么杀贼?还有那些自杀的,我觉得真是傻到家了,杀贼一个再死也不亏啊!刘麻子他们为什么嘲笑我?”
曾纪泽笑了笑,说:“你说的刘麻子就是刘铭传吧?他应该打仗很勇猛啊!人以群分嘛。他笑你也是应该的,你太聪明!”
李鸿章的这支千人军队,不是没打过胜仗,他带人战胜了一小股两百人的太平军,剿灭了他们,使得李鸿章初博小名。为此,安徽巡抚李嘉端还专门上奏清政府,请求给予李鸿章“六品顶戴、蓝翎”的实物奖励。其实,当时李鸿章虽然恪守职责,但仗却是打得毫无章法,那次他指挥手下一拥而上,就将那股迷了路的太平毛贼消灭了!
就在李嘉端为李鸿章请功后不久,太平军大将石达开率部西征,到达安庆,主持太平军的西征军事。
石达开当时还是猛男,他率部所到之处,清兵溃不成军,望风而逃。随后,石部步步进逼,直取集贤关、桐城,吕贤基所死守的舒城危在旦夕。
李鸿章的一千人也溃散了,但吕贤基是他的同乡好友,见死不救那不是禽兽不如?李鸿章慌忙在合肥拼凑了几百兵勇,赶往舒城大营,要救出吕贤基。
但眼看太平军就要打进来,吕贤基做好了以死报效皇恩的准备,他对李鸿章说:“我决定以死报国,你别拦着。”
看到这种情况,李鸿章很是为难,他想:自己总不能和吕贤基一起死吧?他还要干大事呢。最后,李鸿章还是含泪跑了。不久,太平军攻克庐州,新任安徽巡抚江忠源也被迫投水自杀。
咸丰帝急命福济为新任安徽巡抚。福济,满洲镶白旗人,字符修,道光进士。是李鸿章考进士时的副考官。福济不懂用兵之道,所以到达安徽之后,立即召李鸿章入幕。
福济觉得李鸿章是个人才,在安徽打仗这么多年还没死,对他很重用,一同商量军事大计。福济对于李鸿章的每一建议,都认真考虑。由于太平军实力雄厚,援军和粮饷不断,致使清军连连败北。福济决计不再强行攻打,而是等待太平军失去外援,弹尽粮绝,发生内乱时再伺机进攻。
1855年2月,李鸿章带兵占领含山,杀死太平军千余人,得清政府赏赐四品知府衔。李鸿章乘胜配合副都统忠泰攻打巢县太平军,双方僵持不下。这时他接到父亲去世的消息。1855年7月,李文安在合肥去世。李文安是1854年回到安徽带团练的。当时,安徽庐州的团练在李氏父子的带领下,整齐有序,堪称是团练的典范。李文安身体很好,喜欢喝酒。1855年7月,酒后无疾而终。李鸿章得知父亲去世的消息,悲痛万分,急忙赶回去料理丧事。就在这时,巢县的太平军发动了猛烈进攻,副都统忠泰战死。
在李鸿章关于逃与不逃,无法决断之际,一个叫刘斗斋的人给他解了围,劝说李鸿章快点逃跑,开始李鸿章不好意思。也许刘斗斋已经看出了李鸿章的心思,他已经把马牵出来了。这时,李鸿章索性上马连夜跑回了家。
打不赢就跑,是李鸿章的既定战略。就在李鸿章逃跑的第二天,太平军攻下舒城,吕贤基投水而死。
李鸿章因不在军中,在老家而幸免于难,接到消息后万分悲痛。
1855年11月,福济、和春等督兵勇攻陷庐州,李鸿章从战有功,受到嘉奖。其后兵分两路,西南直指舒城、三河、庐江等地东南则进犯巢县、和州、东关等地。这次战役除了舒城小胜之外,其他各地均以失败告终。李鸿章参与的东南战事,也是一路溃败。他极为郁闷,以诗赋志
四年牛马走风尘,浩劫茫茫剩此身。
杯酒藉浇胸磊块,枕戈试放胆轮囷,
巢湖看尽又洪湖,乐土东南此一隅。
我是无家失群雁,谁能有屋稳栖乌。
其悲凉之情,溢于言表。1856年9月,太平天国发生空前内讧。福济、和春等趁机督军打通庐州东南和西南通路。李鸿章参与了巢县、和州、东关等战役,因有功而加按察使衔。1857年2月,太平军的青年将领陈玉成和李秀成又向安徽北部发动进攻,攻克桐城、舒城等地。李鸿章部溃败,他带领母亲仓皇北逃。
1857年秋,李鸿章向清政府请求为亡父丁忧守制。因为李鸿章征战有功,清政府将李鸿章交军机处记名,等到有道员缺出,给予简放。就这样,李鸿章结束了5年的团练生涯。
“终于是结束了啊。”李鸿章对曾纪泽叹道:“过去六七年,我如牛马走风尘里。”
就在李鸿章帮办团练期间,曾国藩多次写信给李鸿章,直接建议他效仿湘军的成功经验,别开生面的锻炼出一支有战斗力的队伍。李鸿章对自己带兵并没有多少信心。他认为把握好可以依靠的人,才是最为关键的。此时同是回家为父守制结束的李瀚章,被曾国藩派到江西总理粮台道。临行,身为长子的瀚章决定带着母亲一起去南昌任上。李瀚章携母走后,太平军再破庐州。李府祖传宅院尽为太平军烧毁,家中所藏也被扫荡一空。
看着家里残垣断壁,看着家宅被毁的痕迹,看着惊慌失措的家眷,李鸿章万分悲伤,真个是兵败如山倒,还加上家破人亡,他不禁又想起父亲“此贼不灭,何以家为”的遗训,心中蔓延着无尽的悲凄,痛哭流涕。
在他绝望之际,曾纪泽带人找到了失魂落魄的李鸿章,带他速速去建昌投奔曾国藩。
李鸿章这时只是觉得去投奔老师曾国藩估计可以寻得一个安身立命的场所,并不知道,他的命运,还有大清国的命运,都会因为他的到来随之改变。
再牛逼的人,也有苦逼的青年时光,李鸿章不是曾纪泽,无法预知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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