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菁坐在描金绘彩的花轿内,隔着大红的盖头往外面,只觉眼前红红的一片。
“路两边全是看热闹的百姓呢。”杜鹃将轿帘拉了一条缝,兴奋地告诉王菁,“大爷怕您饿着,递给了奴婢一包云片糕呢。”
哪有刚到路上就开吃的新娘?王菁失笑,摇头道:“我还不饿,等下再说。”
杜鹃将王菁坐椅下的小木桶拉了出来,将那包糕点放了进去。
花轿绕过大半个濠州城,经过三座桥,终于到了刘家门前,却没有进门,直接在大门口停了下来。
据说这叫“捺性子”,做姑娘的时候在家里娇生惯养、任性逞强,嫁了人则成了人家的儿媳妇,要相夫教子,孝顺公婆,不可以再由着性子来了。
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的样子,廖氏往王菁怀里塞了把系着红绸的锡壶,扶着她下了轿。
由刘永安的四个从兄弟传布袋,两人在前,两人在后,廖氏一边扶着王菁往前走,传布袋的人一边高声喊着“传一代喜气洋洋,传二代子孙满堂,传三代荣华富贵,传四代四世同堂,传五代五子登科”
接下来就该拜堂了,三叩九拜之后,再由廖氏扶着,送新郎新娘入洞房。
廖氏扶着王菁在婚床上坐了,又示意刘永安坐了王菁旁边,让他的左衣襟压着王菁的右衣襟,再替他们把帐子拉上,将两人闷在里面,表已经同床共宿。然后,开始往帐里撒红枣、花生、桂圆、栗子,一边撒一边唱,“撒帐东,花开富贵朵朵红。撒帐南,早生贵子中状元”
有人用铺着红布的托盘端了称杆过来,递给了刘永安。他将称杆接过,喜气洋洋地掀开了王菁头上的盖头。
廖氏在旁边唱祝福词:“良缘夙缔,佳偶天成,宜家宜室,同德同心,鸳鸯比翼,鸾凤和鸣。”
盖头揭开,新娘子的容颜展现在众人面前。
她戴着红宝石的头面,穿着大红嫁衣,杏眼桃腮,朱唇皓齿,双瞳剪水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绿波,美极了。
刘永安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盛装的样子,只觉得口干舌燥,心里“怦怦怦”跳得厉害,心头本有千言万语,偏生这会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瑞哥儿笑眯眯地捧了杯红糖水过来,“姐姐嫂子,喝糖水,喝了糖水嘴甜如蜜。”
王菁接了杯子,特意挑了个大的红包递给他,这才将糖水喝了。
瑞哥儿接过杯子,摸摸厚厚的红包,心满意足地出去了。
廖氏开始指挥着丫鬟们将桌子往中间抬。
几息功夫,桌子上就摆了十大盘菜。
第一道菜是红枣桂圆炖肉,第二道是炒莲米,第三道白水煮蛋,第四道是蹄膀,第五道是卤全鸡,第六道是清蒸鲤鱼
枣代表“早生贵子”,蹄膀称为“金钱瓜”,“鸡”谐音“吉”,鱼代表“年年有余”,桂表示“富贵圆满”,莲子表示“多子多孙”所有菜全是大家对新人满满的祝愿。
这些菜全是刘永安的侄儿侄女们端进来的,都是些没超过十二岁的孩子,王菁照例一一给了红包。
本地风俗如此,让小孩给新娘送东西,讨红包,也有讨吉利、凑热闹的意思。
接着刘永平的媳妇带着赵嫣然等一干子妯娌进来,请新人坐了上首。
又有宝哥儿带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子捧着酒壶和系着红线的葫芦瓢进来,异口同声地道:“请新人喝合卺酒。”
王菁照例先给了红包,然后和刘永安各执一半巴掌大的葫芦瓢,由着宝哥儿倒酒。
王菁原以为是黄酒,入喉才知道是汾酒,她只喝了一口便不肯再喝,刘永安倒是心满意足地一口气干得见了底。
“四弟,别喝完了,还要和菁菁换呢。”赵嫣然提醒道。
刘永安这才得意洋洋地将余下的一口换给了王菁。
廖氏则唱道:“东边酒也香,西边酒也甜。两人饮一瓢,到老不相嫌。”
“大哥,还需要再饮一杯吗?”宝哥儿笑眯眯地问他。
刘永安毫不犹豫地将瓢递了过去。
宝哥儿却把酒背到了背后,“红包!”
刘永安果然掏了两个红封出来,却只递给他一个,“先倒一瓢。”
“你一次给我两个,我倒两瓢给你岂不是刚好?”宝哥儿抱怨道。
刘永安不慌不忙地酒喝了,才又递了个红包过去,“再来一盏。”
一群嫂子笑着打趣他:“好小气的进士老爷。”
刘永安笑道:“万一我先给他,他不倒我岂不是还要给?”
说完,又饮了一瓢。
他一口气喝了三碗,兴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菁菁,你多用点菜,这些都是娘特意吩咐了厨房照你的口味做的。”
堂嫂们全都笑了起来,“哟,看看四郎,媳妇娶进房,媒人抛过墙。”
依本地风俗,嫂子们是可以毫无顾忌地和小叔开玩笑的,廖氏听了这话,倒也不恼,笑着替他打圆场,“你们四婶早在外间给我安排好上席了。”她说的是张氏,这一天媒人确实是要坐上席的。
廖氏到底是客,自有有眼色的媳妇将人好生送了出去。
十道菜,十个人,像征十全十美。
新人面前还放上两碗面条,这个叫长生面。
刘永安自己不吃,只劝着让王菁多吃。
那道炒莲子是用青莲子带皮炒的,他也不管屋子里有这么多人,当着大家的面,若无其事地帮王菁剥起莲子来,弄得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剥了莲子,又给她舀了勺炖肉,又将那鱼刺帮王菁挑了让她吃。
不知不觉,王菁面前已经堆了小半碗刘永安的关心菜。
“不比不知道,真该把他们兄弟都喊来,看看四郎是怎么对媳妇的。”刘永平家的说道。
刘永安道:“大哥还不好?这几年的九月九都不跟我们一起了,专顾着嫂子。”
刘永平家的道:“那是陪他儿子。你没听说三十的妇人豆腐渣,他想陪我才怪了。”好像丈夫也算不错,但比起刘永安却是天壤之别了。不过这会儿却不是抱怨的时候,她很识相地闭了嘴。
席面很快撤了下去,又有两个本家的孩子过来滚床。
一个是刘永辉的儿子,一个是刘永平的闺女,都是两岁多的样子,在床上到处趴着找红枣。
王菁有些担心,“枣核会不会卡到他们?”
赵嫣然笑道:“皮实得狠,一岁就会自己吃龙眼了,枣子也会。”到底是怕儿子把婚床给啃脏了,不多时就吩咐人把他们抱走了。
刘永安滚帐之前就被人叫走了,堂嫂们也很有眼色的告辞。
新房里彻底安静下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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