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郑芝龙一番指挥之后,钱青健才知道,原来与郑芝龙发生战斗的是入侵台湾的荷兰人和少量的葡萄牙人。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来自顺天府(今北京)的明廷使者前往澳门,向葡萄牙军火商求购红夷大炮十鐏,拟海运至津门,再陆运顺天,用以抗拒日渐势大的李闯军队。
此事被郑芝龙的部属探知,郑芝龙便起了劫夺之心。
这种红夷大炮较之同时期的佛朗机炮射程更远,威力更巨,但炮身既粗且长,不宜用于野战,却适合于要塞防御、城防炮台以及舰船配备,郑芝龙正愁自己舰船上的佛朗机射程近且威力小呢。
书到此处,不得不提一提明之一朝的火器发展史,原本经过郑和七次下西洋以及钱青健环球大航海,明朝官方的铸炮技术已经很是不错了,广东佛山等地有铸炮工厂常年造炮。
然而到了如今的崇祯十六年,天下大乱,盗匪丛生,明朝政权已经形如风中之烛,皇权已经无法做到在中华大地令行禁止,不说各个炮厂已经没了造炮的经费和原材,就算是还能造出来,也不够各路势力巧取豪夺的,更无法从陆路运输北上。
那澳门本有葡萄牙人建设的一家“远东第一炮厂”,原本就是依靠卖给明朝大炮掘得了第一桶金才得以建厂,此后便常年为明廷提供各类火炮。逢此乱世,更是大发中国的战争财和国难财,管你是去打李自成、张献忠还是皇太极,只需款到,立即发货,守信经营,概不赊欠。
于是郑芝龙便组织舰船,召集人手,打算在海上就把这十鐏大炮劫下来。
不想,他的部属既能探知情报,就也能出卖情报,不知怎地这消息就传到了葡萄牙人的耳中,葡萄牙人觉得凭借一己之力对付不了这称霸东南沿海的海盗集团,便联合了盘踞在台湾的荷兰人,在大海上给郑芝龙设了一个套。
郑芝龙纠集了七十二岛的海盗船队,兴冲冲从福建莆田当年老钱建设的港口出发,一头就扎进了荷葡联合舰队的口袋里。
经过一场激烈的海上炮战,郑芝龙依靠抢夺而来的佛朗机当然干不过荷兰葡萄牙的红夷大炮,只得冲出包围圈落荒而逃,说是落荒,就是无法逃回福建了。
当时的出路,惟余绕过台湾向日本逃窜一个选择,不过郑芝龙常年往来于福建和日本,倒也不怕跑到日本没人招待,毕竟那是他二夫人的娘家。
于是郑芝龙的船队就来到了海底城的附近。
通常来说,海盗船的船速总是占优的,这就好比是陆地上响马的快马,讲究的是来如风、去无踪。所以到了这里,追过来的荷葡两国的舰只已经少了大半。郑芝龙本来就咽不下这口气,见敌人只剩下小半舰船还要追赶,便喝令己方船只回头再战,结果这一战还是吃了亏,而且在他携夫人一同督战时,一发炮弹打中了船舷,把夫人都惊吓的落入海里。
幸好有钱青健相救,否则他要么等着己方舰只再被击沉数艘,要么就只能弃了妻子逃命,总之这亏是越吃越大。
如今妻子绝处逢生,郑芝龙也就不再与敌人争这一时短长,下令继续往日本全速行驶。
经过了刚才一场血拼,身后的荷葡舰队也不是全然无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有多名水手水兵在海盗炮舰的冲锋下死去。
或许是见识了海盗的狠劲儿也自胆寒,又或许也是考虑追到日本有所危险,总之红毛鬼的舰队调了船头。
于是海面上恢复了风平浪静,有数十只海豚相继跃出水面,其声啾啾。
别人不知其故,钱青健却知道,海豚们是在询问自己的去往。他随即以传音入密发出海豚音,告诉海豚们,他要回归陆地了,要去寻找亲人。将来有机会再来与它们嬉戏玩耍。
海豚们尽皆悲伤,虽然也回话表示理解,但就是追随着郑芝龙的旗舰依依不舍,久久不肯离去。
“钱兄,你这是……”郑芝龙站到了身边,询问钱青健为何只在船舷观看海豚,船上的人当然听不到他的传音入密。
钱青健也自伤感,与这些海豚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彼此都很愉悦,尤其识海中的伤势也被它们治愈了好多,实在是不忍离去。
只是如今他得遇国人,正想向郑芝龙借一艘小船回归灵蛇岛,然后急需去办一些事情偿还人情债,却是不能再下海与海豚同游了。
不过这话当然不能跟郑芝龙说,当下只敷衍道:“哦,在下落水时本已昏厥,幸有海豚相救,不然在下非但救不了尊夫人,就是自己也保不住性命了。”
郑芝龙点头道:“芝龙素闻这种豚鱼有‘海中智臾’之称,钱兄得此豚鱼相救,当是福泽深厚之人。只是这船头海风凛冽,钱兄还请速速入舱更衣,而后你我兄弟把酒叙话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钱青健欣然跟随两名仆妇进了卧舱。
其中一名仆妇捧着一身郑芝龙的袍服,另一名就开始帮钱青健脱衣,两位仆妇把钱青健当成了真正的盲人,即使钱青健脱光了,她们也不曾回避目光,反而在钱青健的身上贪婪扫视。
钱青健只作不知,只是这一换衣服才知道,这几年过去,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胖子。
即便是郑芝龙的衣服穿上去都有些紧绷绷的感觉,再“看”自己原来那身衣服,早已经褴褛得不成样子,想是被发福的身体撑破的,而自己在水下醉心于修炼武魂及河洛神功,竟然没有注意自己体型和衣服的变化。
说起来也难怪钱老魔对衣服无知无觉,在水下生活,向来只有海鱼为伴,穿衣服给谁看去?又及游泳运动员就没有一个骨感的,他泡在海水里多年,不胖才怪。
怪不得海豚一看见我就觉得亲近,合着我这体型妥妥的就是一条海猪啊!想到此处,他不禁自嘲地笑了起来,只笑得两位仆妇一头雾水,却不敢问,这位盲眼的先生笑什么?
出了卧舱,来到主舱中,郑芝龙和换过了衣服的田川氏已经坐在一张桌旁,桌上摆满了酒菜。
钱青健任由一名仆妇牵着他的手,扶着他坐了下去。
“秋菊,你就负责钱兄的饮食。”郑芝龙摆手挥走另一名仆妇,安排这个叫秋菊的协助钱青健摸拿杯筷兼斟酒布菜。
钱青健索性接受,继续保持低调,并不打算暴露他洞察周身一切景物的异能。当下只是表示感谢,又与郑芝龙举酒共饮。
郑芝龙见钱青健接过秋菊端起的酒杯就喝,毫不犹豫,不由得对他又高看了一眼。
须知江湖中人初到陌生场合往往小心谨慎,尤其在饮食方面有所提防,罕见钱青健这般豪爽之人,这种人若非傻子,就是胆略过人,钱青健显然是后一种,不然如何能把夫人从海中救出?
席间郑芝龙再次表示了谢意,又与钱青健谈论起当今武林形势,钱青健多听少说,逐渐印证了记忆中《碧血剑》的情景,只偶尔答言,虽寥寥数句,却总能切中要害,令郑芝龙佩服不已。
比如钱青健针对台海问题给出的建议,就令郑芝龙大有耳目一新之感。
钱青健说,要想报得一箭之仇,首先要封锁海面商路,扼断霸占台湾的荷兰人命脉,令其不得与内陆沟通贸易,更不能与远在欧陆的老巢取得联系,同时发动台湾人民积极斗争,久而久之,得不到补充和支援的红毛鬼自然会衰败下去……
郑芝龙对此策略佩服的五体投地,直称赞钱青健乃是诸葛转世,卧龙重生。
却不知这策略本来就是他和他儿子郑成功研究出来的,并且依靠这个策略在十七年后赶走了荷兰的红毛猪,将台湾收归中国人的治下。
又比如钱青健论及内陆形势,言明朝气数已尽,无力回天;李自成毛贼出身,难成大器;张献忠残暴黎民,不得好死;满清八旗狼子野心,伺机而动;吴三桂数典忘祖,见利忘义,重女色而轻民族,由他把守山海关还不如在长城上栽种一棵墙头草……
这番深刻见解把郑芝龙听得一愣一愣的,只觉得钱青健对世事了解之详细,剖析之深刻,直若黄钟大吕,振聋发聩。
“看”着瞠目结舌的郑芝龙,钱青健摇头叹息,心说此人和他儿子郑成功加在一起也白搭,虽然比志大才疏的袁承志强了太多,但也还不是那种争夺江山的料,给他说这些,也就是找些酒中谈资罢了。
船行半日,天色向晚,海面上道道霞光从船舱的舷窗映了进来,郑芝龙唤了手下进来,说道:“传令下去,所有船只,左满舵。”
那手下领命出了船舱,扯起嗓子就喊:“总盟主有令,所有船只,左满舵。”
海面上接二连三地响起了“左满舵”的复令,过了片刻,又有连续的“满舵左”回令响起。
钱青健知道,郑芝龙这是不打算去日本了,倒是省得自己告辞离去,便笑道:“总盟主这是想要回去了?”
“是啊!”郑芝龙亲自给钱青健满了一杯酒,感叹道:“听君一席话,芝龙茅塞顿开,大业未成,岂能躲去东瀛?”
钱青健道:“如此,在下倒是要向总盟主告辞了。”
郑芝龙大惊道:“钱兄何出此言?芝龙正要依仗钱兄为左膀右臂,钱兄若是这般离去,何异于釜底抽薪?”
钱青健心说我若是不走,谁是谁的左膀右臂可就难说了,可是自己又不是贪恋人间权势富贵的那种人,对江山社稷毫无兴趣,于是实言相告道:“我在辽东灵蛇岛上有两个亲人,必须回去与她们团聚……”
郑芝龙道:“这好办,咱们先去把你亲人接了来,回福建共享天伦便是。”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辽东那边是渤海帮的地盘,据说这伙人跟金人走的挺近,不过这也没什么,海上就没有敢跟我郑芝龙叫板的帮派。”
不等钱青健再推辞,郑芝龙已经命人再改船舵,一行海盗船大举进发辽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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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康熙继位之前,“台湾”一词是没有的,本文为了叙述方便,提前用了这个地名,特此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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