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府,一辆马车稳稳地停在正门外,二十余名仆人站成两排人墙,将马车和正门之间的通道挡住,又有数十人牵着马,在街道边沿路排开。
门前道路两端路口,都有数人手持长木棒候着,他们是席府的护卫,防着有人策马冲击马车,因为再过不久,他们府上的二郎君就要出门了。
席府正门两旁,又有数人一手持弓一手拿箭,警惕的张望着四周,提防对面坊墙之上突然出现刺客,原本他们想在坊墙搭上木梯,派人登高警戒,不过考虑到实际情况还是作罢。
这一片街坊的住户都是非富即贵,席家的来头大,可别人也不是寻常百姓,不会老老实实听从他们的要求,配合席府的保卫工作。
“都睁大眼睛,二郎君准备出门了!”护卫头领低声说道,护卫们闻言抖起精神,对周围愈发警戒起来。
今日二郎君要去使邸,拜访西阳郡公宇文温,两人数月前在扬州寿春城外发生冲突,今日二郎君是要上门赔礼道歉。
那场冲突,如今大门外的许多护卫都亲历过,亲眼看见自家郎君和那个同样年轻的西阳郡公叫骂,然后眼睁睁看着对方抽自家郎君的耳光却无能为力。
自家事自家知,以二郎君的脾气,除非郎主押着他上门,否则一个人去拜访宇文温绝不会低声下气,双方见面的结果,大约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样子做到就行,二郎君就是让要外人知道他已经主动赔礼了,另一个目的就是让对方忍不住出手,在他出行的半路上安排人行刺。
所以一会出行,从离开府邸抵达使邸,又从使邸离开回到府邸,来回路上防备刺客就成了重中之重。
一路上会不会有刺客?也许有,也许根本没有,那位西阳郡公若是理智,那么就不该派什么刺客,因为席府已经在沿路安排了人手,只等着刺客自投罗网。
从席府到使邸,有许多条街道可以走,如果要在半路设伏,除非有内应透露消息,否则就是一件完全要靠运气的活。
对方能派出这么多刺客吗?这不可能。
西阳郡公宇文温在邺城无亲无故,没有什么人可以帮上忙,他此行的护卫虽然不少,但其中能抽出来做刺客的又能有几个。
要在数十护卫的队伍里,刺杀坐在坚固马车里的席胜,这种活可不轻松,除非用人数压制,但这在邺城里是不可能的,那么对方要想行刺成功,就得集结全部好手,在同一个地方来个半路袭击。
不知道具体行进路线,而人数不足导致宇文温不可能在主要道路上都设伏,所以席府的护卫们不觉得对方有什么胜算,半路伏击的概率很只有在路的两头做文章。
真要有人行刺,那行刺地点要么是在席府附近,要么是在使邸附近。
根据前行探路的护卫回报,使邸附近有秋官府的兵丁维持秩序,将使邸围了一圈,看样子若真有刺客,也未必敢在那里动手,所以席府周围的戒备是重中之重。
路口有护卫手持长棍守着,防的就是席胜上车后车队前进之际,突然有人策马冲来,不过即便是用马车前冲,护卫用长棍往马腿一捅,什么马都得玩完。
而只要席胜上了车,就不怕刀枪箭矢,马车车厢为特制,不怕刀劈箭射,毕竟是在邺城里,无需担心被许多人围攻,区区刺客就算侥幸靠近车厢,也决计无法拉开车门。
一想到这里,护卫们都暗自松了口气,寻思着除非宇文温失心疯,纠集数十人当街拦截围杀,否者几名刺客哪里能成事。
不要说雇佣豪侠之类亡命徒做帮手,邺城的城狐社鼠们机灵着呢,欺负无权无势的百姓没得说,要敢掺和到权贵之间的争斗里来,没哪个傻瓜敢接活。
非但如此,如果宇文温真敢雇人,那相关消息就会变着法子传到官府耳中,到时不用席府出手,高高在上的丞相肯定要抓人去教训了。
所以要行刺什么的,根本就不可能!
。。。。。。
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在街道上,在席府西端的路口被拦下来,席府护卫说前方“此路不通”,赶车的车夫闻言嚷嚷起来:“我每日都走这条路,如今怎么就不让走了!”
“什么你每日都走这条路,我怎么没见过你啊,你做什么的!”一名护卫大声呵斥着,其余几人握着木棒严阵以待,提防这车夫强行冲破拦截。
“我姓李,拉泔水的!”车夫一副莽汉的模样,“每日都从这里过,什么叫没见过我,不让过不去,误事了你赔钱啊!!”
“拉泔水?我记得拉泔水的姓贾,没听说过姓李的,也没见过你!”
“瞎嚷嚷啥呢!我在这拉泔水拉了两年,你瞎嚷嚷啥呢!”车夫闻言暴跳如雷,“让前面张府后厨的老张出来!他给我作证!”
“行了行了,你是拉泔水的行了吧。”另一名护卫说道,他看了看马车上那异味连连的木桶,捏着鼻子摆摆手:“不要吵了,前面有贵人出行,你绕路吧,这么臭烘烘的过去,我就是皮痒了放你过去,你敢过去么?”
“我就是拉泔水的!绕路就绕路”车夫嘟囔着,他身边坐着的年轻人跳下车,牵着挽马协助马车掉头,护卫们冷冷的看着马车转向,警戒的神色稍微放松了些。
“瞧那德行!拉泔水还这么威风,以为拉的是金子么!”最先发难的那个护卫低声骂道,旁边人问他是不是认得这拉泔水的,他呸了一声骂道:“谁认得那拉泔水的,我就是这么一诳,结果这厮还真是拉泔水的。”
护卫们拦住了试图接近府邸的马车,那马车掉了个头反方向离开,走了十余步距离后,年轻人又上了马车,车夫低声问道:“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马车的挽马在东侧,车队一会定然是向东端路口走。”
“很好,我放慢速度,你留神马车的动静。”张定发吩咐着,如今的他已经乔装打扮,变得面目全非。
“放心,我用镜子看着呢,只要不回头,那些人就不会起疑心。”
“一会把握好距离,动作隐秘些,前方有席府的眼线。”张定发叮嘱着。
“知道。”
就在两炷香时间之前,张定发还在使邸里和邸令交谈,为的就是让对方见证自己在使邸里,然后得宇文温命令,从地道潜出使邸,在其北侧的一处民宅内钻出来。
使邸原本没有地道,至少宇文温一行人住的那块区域没有,他们于五月底下榻使邸后,在其北面隔街暗地里租了个宅院,然后开始挖地道,作为宇文温紧急情况下脱身之用。
这地道如今就派上了用场,宇文温身边护卫都是一口南音,唯一例外的就是张定发,只有他能轻松的混迹于邺城街头人群中,不怕口音引起别人注意。
所以刺杀席胜的重任就由他承担,而另一名机灵的护卫作为副手,伴做拉泔水的车夫接近席府。
也正是如此,方才被席府护卫拦下之后,一嘴北地口音的张定发能够自如的与对方交谈,并未引起对方的注意,加上乔装打扮改变了样貌特征,不怕对方认出身份。
“头领,再走上三十步,那距离就差不多了。”坐在他身边的年轻人低声说道。
“不能停,那些人肯定在盯着,若是距离远了那就远吧,你注意一下,如果太远我会出声,你立刻就跳到车厢把东西射出去。”
那年轻人应了一声,借着手中的一小块镜子,打量着身后席府大门方向的动静,马车那敞开的车厢里放着几个泔水桶,其中藏着一副上好弦的大弩,能同时将装好的四个火油弹射出一百五十步的距离。
他们的任务就是在这里袭击席胜的车队,火油弹中装着机关,能在其射出去后立刻冒火,不过如此发射的准头欠佳,不一定能射中席胜的马车。
年轻人是操作大弩的好手,能目测估算距离快速调整大弩的仰角,眼力不错,射击一百五十步左右的马车,命中率属他最高。
此次行动,只要席胜一上车立刻就发射,如果老天保佑射中席胜的马车,即便不能将其烧死,也能折腾得鸡飞狗跳。
如果射偏或者距离不对,那也无所谓,燃烧的火球能把席胜变成惊弓之鸟,至少要过一段时间才敢出门。
不是不想一击毙命,只是难度太高了,宇文温在邺城没有根基,手下除了张定发都是南方人,一开口说话就露馅,没办法不着痕迹的潜伏在席府附近民宅,只能用流动方式来靠近。
“头领,护卫骑兵正在上马,一定是那席胜要出来了!”
“稳住,前方席府的暗哨在看着这边,席胜上车后等我下命令再动手!!”
。。。。。。
席府内,席胜在护卫的簇拥下穿过庭院,向着大门走去,管家在马车处左顾右盼,见着没有异常便向其点头,席胜见状也是点点头。
走过大门来到马车边,他正要和管家交代些事情,忽然间马蹄声起,马车后列的骑兵中忽然一骑冲出,撞开人墙向着席胜袭来。
电光火石间,那骑兵拔刀就向席胜脑袋砍下,管家眼疾手快将席胜推开,结果被长刀砍中后脑,血光溅起。
“有刺客!!”
凄厉的喊声响起,席府护卫们拔出佩刀一拥而上,那骑兵见一击不中,席胜滚到一边,而护卫们又奋力围了上来,他口中唿哨一声两腿将马肚猛地一夹。
胯下坐骑立刻调转方向,将马尻对准席胜,随即奋力甩起后腿,只听彭的一声,席胜被踢个正着,惨叫着向后飞起,掠过冲上来的护卫头顶,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坠落地面。
弓弦声起,有手快的弓箭手向刺客放箭,他闷哼一声伏在马背上,一部分护卫喊叫着去救席胜,另外一些向着刺客围来,要将其扯下活捉。
刺客胯下坐骑一声嘶鸣,撒开四蹄撞开人群向着东边冲去,不顾围上来的席府护卫拦截,奋力突出重围,浑身血迹斑斑的驮着主人逃跑。
马蹄声起,疾如雨点,席府的护卫骑兵追了上去,一声声叫喊划破了邺城上空。
“刺客,抓刺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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