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议事厅内,高句丽王派来督战的使者,和东部大人渊盖苏文交谈着,在场的高句丽将领默不作声,静静听着,后堂,金名诚同样在倾听双方谈话。
他在这里已经待了十余日,巧舌如簧,要说动渊盖苏文识时务、弃暗投明,如今效果明显,高句丽王派来督战的使者,恐怕要白忙活一场了。
渊盖苏文作为萨水上游地区防线的高句丽军队主帅,丢了重要的屏障——忘川地区,这意味着耗时十余年、动用大量人力物力修建起来的重要防线,就这么缺了一角(北端)。
若接下来,渊盖苏文此刻镇守的山城再失陷,意味着周军从侧翼突破整条防线,逼近高句丽“临时国都”所在的地区。
大量军队和百姓放弃了平原地区,躲到群山之中,为的是坚壁清野,避开敌军的锋芒,和敌人对耗,耗到对方因为后勤成本太高而收兵。
如果无法保证对峙,让敌人逼近临时国都,就真的逃无可逃了。
为此,中枢希望作为一方主帅的渊盖苏文赶紧想办法,改变一味死守的做法,想办法扭转战局。
然而,渊盖苏文按兵不动,只是一味防守,似乎在等着周军来攻,若是在忘川之战前,这种策略倒也没错,可忘川之战己方那苦心经营的堡寨群,扛不了多久就完蛋了,再一味地死守,恐怕是守不住的。
为此,高句丽王多次遣使催促渊盖苏文适当主动出击,以攻代守,不要再和之前一样死守,但收效胜微。
后来,有流言称周军正在劝降渊盖苏文,所以渊盖苏文才按兵不动,想要待价而沽,为此,高句丽王愈发坐立不安,此次再次遣使,想督促渊盖苏文出战,但又不好逼迫太甚。
就怕对方真的投了周国。
金名诚听着那使者急切却又不敢把话说太狠的语气,深切体会到高句丽王的无奈,心中不由得冷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渊盖苏文的祖父渊子游,靠着讨伐靺鞨、百济、新罗,积累了赫赫战功以及威望,所以得任大对卢一职,这官职就等于中原的宰执。
源氏通过主导对外战争,培养了一批亲信,拉拢了大量的贵族,以至于在大对卢之上,特设了“莫离支”一职,权势更进一步。
莫离支一职,大概等同于中原的中书令加兵部尚书,军、政大权握在手中,王权与之相比,有些黯然失色。
渊盖苏文的父亲渊太祚作为莫离支,一直在抓权,这让当时新继位的大王高元坐立不安,为了扳回一局,于是亲自带兵,联合靺鞨各部,对周国的辽西地区发动进攻。
高元想靠着军事胜利重振王室雄风,但此举却惹恼了周国。
后来周国大举兴兵,把高句丽打得大败,好不容易求和成功,但鸭绿水以北地区悉数丢失,而平壤地区也被周军扫荡,伤亡惨重。
许多贵族都遭受损失,由此怨声载道。
高元因此威望大跌,然而渊氏的威望同样大受影响,因为就是这对君臣无能,才让“国人”(贵族们)的利益严重受损,连带着丧师辱国。
所以,去年高元去世后,其子根本就没机会继位,贵族们拥护高元之弟高建武继位。
高元为这场大败付出了代价,渊太祚同样如此。
他作为莫离支,任内御敌无方,国土大半沦陷,不要说政敌不待见他,就连原本忠心耿耿的政治盟友也离心离德。
这就是大权在握的利和弊:开疆扩土,功劳和声望归你;丧师辱国,责任和骂名也归你。
渊太祚的威望不如当年,对于局势的控制力度也不断减弱,到后面甚至无法为自己儿子渊盖苏文铺好继任的道路。
渊太祚去世,贵族们的反扑随后到来,莫离支一职被废除,而本该由渊盖苏文继承的大对卢一职,没了渊盖苏文的份。
不仅如此,就连东部大人这个属于渊氏起家本钱的职位,渊盖苏文也差点拿不到,面对贵族们或明或暗的阻挠,渊盖苏文不得不卑躬屈膝,低声下气的乞求大家给个机会让他表现一下。
这种窝囊气,但凡有点自尊的人都受不了,更别说本来就该名正言顺继任东部大人的渊盖苏文。
现在倒好,大王和那些大贵族们,生怕在忘川之战后伤亡不小的渊盖苏文投了周军,现在开始说好话,还封官许愿,拿大对卢一职来拉拢渊盖苏文。
但是已经晚了,东部大人有了更好的选择。
金铭诚如是想,他觉得现在的局势,谁都看得出来高句丽迟早要完蛋,无非是撑几年的问题罢了。
反正周军控制了平原地区,困守山区的高句丽军民,耕地有限,把存粮吃光后,除了投降别无他法。
那么,做一个名不副实的大对卢,哪里有投靠周国、做一个郡公来得划算?
即便不得重用,但做一个富家翁总是不错的。
毕竟,就在中原的权贵人家都用上了“空调”、“暖气”之际,高句丽王都用不上这种设备,更别说各种享受,哪里是撮尔小国所谓王侯能够享受的?
金铭诚正得意间,却听厅内说话声越来越激烈,使者竟然和渊盖苏文争吵起来。
他仔细一听,听出使者的情绪十分激动,以至于口不择言,质问渊盖苏文是不是要投靠敌国,出卖祖宗。
还没等金铭诚来得及暗道不妙,却听哐啷一声,随后一声惨叫传来。
厅内骚动起来,接连响起几声惨叫,又响起许多说话声,金铭诚听得渊盖苏文无碍,松了口气的同时,急得暗骂年轻人血气方刚果然沉不住气。
你不会糊弄过去么?不会虚与委蛇么?怎么就动刀了呢?
这时,却听渊盖苏文高声说“大王猜忌忠良,识人不明,任用佞幸小人,以致国事颓败至此,吾意已决,弃暗投明,迎接天兵,现有周国使者在此!”
随后,有士兵过来,说请金铭诚出厅和诸将见面。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金铭诚挺直腰骨,转到前厅。
前厅弥漫着血腥味,只见数人倒在血泊之中,金铭诚看向诸将,却见大家神色各异,心中有些惴惴,不过见着渊盖苏文面色坚毅,总算是放心了。
渊盖苏文向诸将介绍了金铭诚的身份,随后亲手割下那使者的人头,放在案上,然后提刀质问诸将:“吾意已决,迎接天兵,谁还有话说!”
须臾,诸将躬身行礼:“一切唯大人之命是从!”
金铭诚见状心中大喜:好,当众杀了高句丽王的使者,这下就只能铁了心投靠官军了!
渊盖苏文将带血的佩刀往案上一插,带着金铭诚转到后堂,语气急切的说:“这里多有兵马不听我调遣,我怕日久生变,还请赶快回见贵军主将,请速速派兵过来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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