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宇文温躺在榻上发呆,这几日很关键,他翻来覆去睡不熟,索性不睡,琢磨起当前局势,顺便等等看有没有着最新消息传来。
之前,他遣使送劝降信给岳父尉迟顺,希望能够以一种代价较低的方式解决郑州的敌军,但岳父没有给出答复。
现在已经过了一日,依旧没有消息传来,宇文温有些纠结,所以不停琢磨自己的计策是不是有缺漏,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原因就在于目标人物的身份有些特殊。
如果是算计别人,宇文温可不会夜不能寐,只是如今算计的是自己岳父,他要尽可能保住对方的性命,正因为有了顾虑,才会睡不着觉。
其实,宇文温并不是非得保住岳父性命,但必须极力避免一个可能,那就是对方若死了,自己可不能沾上直接关系,否则家宅难安。
但凡有可能,就要保得岳父性命,那是最好的结果,宇文温就是念及于此,才选择了相对保守的办法,派人和对方联系,给对方一条退路。
尉迟顺迟早要被夺去兵权,在此进退两难之际,有一条退路可选,那总是好的。
至于之后事态如何发展,宇文温觉得没有什么悬念,围绕郑州大军的兵权,尉迟顺和蜀太上妃王氏必然爆发冲突,而冲突的结果无论是什么,对于宇文氏一方来说都是有利的。
因为临阵易帅导致军事失败的例子,自古以来比比皆是。
战国时,齐国和秦国合称东、西二帝,齐国国力强盛,一时风光无限,却被燕国上将军乐毅合纵攻齐。
乐毅联合赵、楚、韩、魏国与燕国一起攻打齐国,花了数年时间,攻下齐国城邑七十多座,打得齐国就剩莒和即墨两座城池。
齐将田单守即墨,乐毅久攻不下,便采取长期围困的策略。
眼见着齐国就要完了,燕王去世,继位的太子和乐毅素来不和,田单便趁机使离间计,使得新燕王把乐毅换掉,让其心腹骑劫当主帅,乐毅知道情况不妙,逃亡赵国。
骑劫不是田单的对手,很快便被田单以火牛阵打崩,随后燕军连战连败,田单趁机收复失土。
燕王临阵易帅,导致功败垂成。
战国晚期,秦国攻赵国,此时的赵国历经长平之败,国力大幅衰退,面对如狼似虎的秦军,人心惶惶,但赵军主帅是名将李牧,在其指挥下,赵军连败秦军,形势转好,士气大振。
眼见着李牧不好对付,秦军主帅王翦想了个计策,他派人潜入赵国国都邯郸,贿赂赵王近臣郭开,让郭开“帮个忙”。
郭开当年就阴过赵国名将廉颇,暗中作梗让赵王以为廉颇老了不堪用,如今收了敌国贿赂,驾轻就熟散布流言蜚语,污蔑赵军主帅李牧、副帅司马尚勾结秦军,准备背叛赵国。
昏聩的赵王一听到这些谣言,不加调查证实,立即委派人去取代李牧和司马尚。
李牧见着秦军就在眼前,知道临阵易帅必然要完,他问心无愧,认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拒绝交出兵权,结果被赵王设计捕杀。
赵王临阵易帅,李牧死后数月,秦军便攻破赵国国都。
所以,两国交战时,若敌军主帅很难对付,己方可以换个思路,既然在战场上打不败对方,那就想办法使反间计,让对方主君将其换掉就行了。
这种计策是为反间计,就是要离间敌国君主和大将的关系,来个借刀杀人,或者让对方临阵易帅,导致军心不稳、使得己方有机可乘。
这种计策投入小、见效快,但苍蝇不叮没缝的鸡蛋,欲行反间计,得对方君臣之间有隙,宇文温知道敌方就存在这样的问题。
先前,蜀王尉迟惇死,按说最合适的继位人选,应该是尉迟惇之异母兄尉迟顺,然而最后继蜀王位之人是尉迟惇的幼子,如此一来,尉迟顺的处境就颇为微妙。
尉迟顺和蜀太上妃王氏并非亲生母子,自古继母不待见原配之子女,身为后妈的王氏也不例外,她和继子的关系向来都不好。
那么现如今手握重兵又屡次抗命不北撤的尉迟顺,在王氏看来就是一个拥兵自重的危险人物。
尉迟顺在尉迟家族里有很大的声望,是小蜀王的最直接威胁,王氏自然要提防尉迟顺铤而走险,所以控制其妻儿是必然选择,但当尉迟顺的妻儿失踪,就会让王氏坐立不安,随即风声鹤唳。
接下来必然会铤而走险,临阵易帅抢兵权。
这就是宇文温要的机会,若尉迟顺是路人,他乐见许昌大营来一场大内讧,到时候争夺兵权的双方势力两败俱伤,他和宇文明就可以渔翁得利。
然而尉迟顺是宇文温的岳父,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万一让尉迟炽繁以为是宇文温用计“借刀杀人”,那可就不妙了。
宇文温纠结的就是这点,他可以狠下心不管尉迟顺的死活,但必须把自己从可能的“尉迟顺之死”一事摘出来,所以要给岳父一条活路,若对方投降,即便是落荒而逃跑来喊救命,他都要救。
如果对方失心疯要为家族殉难,死了就死了,宇文温没义务陪着对方疯,反正给过活路,事后也有说辞去安慰尉迟炽繁姊妹。
若是尉迟顺不知好歹依旧和他对着干,那么战场上可是没有翁婿之情的!
想到这里,宇文温心里舒坦许多,他觉得自己只要问心无愧、仁至义尽,即便尉迟顺死了,他也能坦然面对尉迟炽繁和尉迟明月,有办法把姊妹俩说服。
或者睡服?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在涡阳时的旖旎场景,宇文温有些失神,揉了揉眼睛后准备睡觉,就在这时,一旁传来敲门声。
宇文温一个激灵翻下卧榻,手里多了一把气手铳,听了一下动静,他先将手铳别在腰间,随后让对方入内,见着侍卫带着一人进来,宇文温心中一动。
待得侍卫退下,宇文温发问:“许昌大营那边如何了?”
那人听得宇文温发问,赶紧回答:“郎主!许昌那边出事了!”
“仔细说,慢慢说!”宇文温很淡定,示意对方先喝一口茶,捋一捋思绪,组织一下语言。
他现在驻军的位置,在许昌东北三百多里,同时威胁着许昌和荥阳,手下细作现在从许昌回来复命,若许昌有变,己方大军随时可以做出反应。
那人喝完一杯茶,开始汇报:“郎主,小的几个奉命潜伏许昌敌营,观察胙国公动静,今日一早,大营生变,邺城来使宣旨时忽然发难,把胙国公拿下了!”
听得这个消息,宇文温先是一愣,随即脱口而出:“胡扯!胙国公已知邺城有变,哪里会不做防备,任由来使拿下?”
“尔等莫不是道听途说,被人糊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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