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地方,便宜师姐终于亮出了压箱底的东西来。
原来是结交外援。
独南苗寨盘踞在这里,便是地头蛇,而且是属于雄霸一方的那种,一般人很难撼动,甚至水泼不进,不过有一句老话,叫做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敌人,如果便宜师姐能够找到独南苗寨的敌人出来,事情更或许就会好办许多。
那人是谁呢?
我们离开公路,越过附近的田坎,开始爬山。
我虽然没有来过这一带,不过之前却不断地研究过地图,知道这里属于雷公山的东麓,与独南苗寨相隔挺远的,走山路的话,来去的路程有差不多一天的时间。
随着林子的密集,我们渐渐离开了村民的居住区,一路进了山林之中,沿着一条小溪的上游行进,不知不觉,走了大半个小时,那小溪就变成了潭水。
一个青幽幽的深潭,出现在一大片的榕树之中,而榕树的尽头处,则有一个斜立在坡上的吊脚楼。
吊脚楼很陈旧了,即便是刷了桐油清漆,也掩饰不了它沧桑的历史,而古怪的是,这楼的周围,至少二十米的距离里,寸草不生。
便宜师姐带着我们走到了吊脚楼前面来,停下了脚步。
她不言语,我们也不敢胡乱说话。
只有看。
我仔细打量,瞧见这陈旧的吊脚楼跟我一路走来时瞧见的都不一样,它的大门不是侧开的,而是从正面二楼处,直接伸了一个楼梯下来,就好像一张大嘴里,伸出一条长舌头来一般。
看着有点儿像是一只吊死鬼。
老鬼也瞧出了异常,低声说道:“我们这一带,像这种开门吊楼、孤身立诡的建筑格局,一般都是拒迎客人的。”
便宜师姐看了他一眼,说想不到你还挺有研究的?
老鬼说在这里生活了快二十年,多少还是懂一些的,像他们这种的,都是那种最顽固、最坚持传统的老苗子,拒接跟外界做任何接触,也不肯接受现代文明,不信一会儿进去,里面保证连电灯这种家用电器都没有。
便宜师姐点了点头,说一会儿跟我进去,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们都不要胡乱动,也别擅作主张,听到没有?
我和老鬼说好,咱规规矩矩的,让你出头便是。
便宜师姐不放心地又叮嘱了我们一句,说这里的主人脾气很不好,你们沉住气,什么都不要管就好,知道不?
她这一次,是特别盯向了黄胖子,那光头委屈地一瘪嘴,说我当自己是死人,得了吧?
反复叮嘱妥当之后,便宜师姐越众而出,然后缓步走向前去,我跟在后面,左右打量,瞧见天色阴沉,有那种晚上才会出没的大灰蛾子在暗处飞舞,走近一些,发现这些灰蛾子居然栖息在那楼梯的阴影之下,一个挨着一个。
这些灰蛾子的翅膀很大,上面有一个又一个的圆环,都是灰扑扑的,很像是人的眼睛。
我想要仔细望过去,却见到那翅膀上的圆环就真的如同人的眼睛一样,死死地盯着我,有的充满了怨恨,有的则满是怨毒,另外还有一些,则看得人心生恐惧,忍不住想往后退。
我停下脚步,刚刚想要往后退两步,老鬼一把按在了我的肩膀上,拍了拍。
他没说话,怕惊动了这些沉睡中的飞蛾,不过还是给了我很多的鼓励。
四人寻阶而上,便宜师姐走到门口,轻轻拍了拍,三长两短,里面没有任何回应,不过门却吱呀一下开了,里面黑乎乎的,没有任何光亮。
她率性走了进去,而我则犹豫了一下,才跟着走了进去。
我一进去,感觉光明在一瞬间就消失了,下意识地想要转身,却发现门不知道怎么就关了起来,我往后面一抓,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怎么回事,老鬼他们没有跟进来么?
我的心脏一瞬间就抽搐了,下意识地想要喊便宜师姐停住,然而话儿都快要到了嗓子眼儿来,我却硬生生地停住了。
因为我想起了进来之前,便宜师姐的反复叮嘱。
她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乱动,不要擅作主张,大惊小怪。
我深呼吸,不断地吸气呼气,调整呼吸,让自己的情绪迅速冷静了下来,然后开始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
我这不打量还好,一打量,却瞧见自己已经适应了里面的黑暗,灰蒙蒙的屋子里,角落处正待着一个人,那个人起先是蹲着的,不过当我瞧向他的时候,却站了起来。
我意外地瞧清楚了他的脸。
是阿贵!
那个跟我在同一个房间里睡了两年的舍友,也是老鬼的堂哥,更是在此之前就已经跳楼了的男人,此刻正从角落里站立,朝着我走了过来。
他的脚步声在木地板上面,显得特别明显,吱呀吱呀的声音,一下一下地刺在了我的心脏处。
阿贵走到了我的面前来,我才发现他的脸一片青紫,呈现出不正常的浮肿。
我浑身僵立,一动也不敢动。
阿贵走到了我的耳边,然后用一种莫名其妙的语调,轻声说:“老王啊,你怎么不跟我们一起走呢,我们在下面好孤单啊,又好冷,你下来陪我们吧,好么?”
他连着说了好几遍,一遍比一遍更加惊悚,我浑身发毛,感觉好像坠入了冰窟一般。
我一声不吭,一句话都不敢讲。
听到我并无回应,阿贵突然伸出了双手,掐在了我的脖子上,双眼翻白,气呼呼地厉声喊,说你不肯走,那我就带着你离开!
我的脖子被死死掐住,感觉整个人快要背过气去了,这才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然而那家伙的力量,仿佛比我那便宜师姐更加强大,让我根本就推脱不得,渐渐地,我感觉自己快要没力气,马上就昏死过去了一样。
当意识即将陷入黑暗的时候,我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响。
啊呀、啊呀……
是小米儿,是的,这就是小米儿,她牙牙学语的声音,落在我的耳朵里,让我顿时就恢复了清明,心中毫不犹豫地念起了南海降魔录的咒诀来。
我默念一遍,整个人轻松许多,而念了第二遍之后,死死掐着我的阿贵也骤然消失了。
我发现掐在我脖子上的这一对手,居然是我自己的。
我怎么会自己掐自己呢?
我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浑身汗出如浆,感觉自己好像死里逃生了一般,左右一看,发现老鬼在旁边一脸担忧地望着我,而黄胖子则显得轻松很多,满脸贱笑。
我的目光再转,瞧见堂屋正中的火塘前,便宜师姐正在跟一个花白胡子、头上包着粗蓝布的老头儿在说话。
有一个穿着碎花袄子的小姑娘在旁边添柴。
那小姑娘只有十三四岁,梳着两条油光水亮的小辫子,一边添柴火,一边朝着我这边望了过来,与我目光接触的时候,不屑地扬起了下巴,有点儿瞧不起人的意思。
火塘上架着一口锅,里面咕嘟咕嘟煮着的,应该是当地特色的油茶。
我心中仍然处于刚才的恐惧之中,一把抓着老鬼的手,调整呼吸,然后问到底怎么回事?
老鬼望了一眼前面,然后低声对我解释:“刚才黑蛊王的女弟子在使用障眼法,考验我们每一个人的心志。这是鉴定心存不良者的一种方法,如果有人怀着二心,就会被识破,然后死在幻境之中。”
我听了讶然,想着刚才的情形还真的是凶险无比,我虽然并没有心怀二心,但如果不是小米儿提醒我,恐怕我就身陷幻境之中,自己把自己给掐死了。
就在我不断后怕的时候,小苗女端了热乎乎的油茶过来招呼。
递给我的时候,她瞪了我一眼,说就你这点儿本事,也敢惹独南苗寨的人?
我接过大碗,有些尴尬地不知道如何说起,远处的那老苗人瞪了她一眼,说妖娥,来的都是客人,别那么没礼貌。
小苗女这才离开,我端着碗,瞧见上面只有一根筷子,手足无措,却瞧见老鬼轻松地将热乎乎的油茶搅来搅去,然后拨入嘴里,我也学着他,结果吃了一口唔,这味道……
还真的是有些独特啊……
我们都坐到了屋子中间的火塘前来,听到那个被称作黑蛊王的男人对便宜师姐讲道:“……独南苗寨跟别的三十六峒,还真的有些不一样。他们不属于任何一支,有点儿特立独行的意思,而且还跟楚巫贵族融合了,实力很强明末清初的传奇飞侠相往基,民国时唯一能够与蛊王洛十八抗衡的九弄巫,都生于此。无论是之前的龙老三,还是现在的龙老九,都不过是傀儡,据说主事的神风大长老,是九弄巫的亲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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