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张凤奇派来丫鬟服侍杨鹤起床。
盥洗之后,杨鹤随丫鬟到后宅与张凤奇和张凤梧一起用了早饭。
然后杨鹤回到后堂拿了几本书与张凤梧来到县衙门房。
此时天刚蒙蒙亮,李茂春和赵梁松等人还未到,杨鹤便拿起书,坐在火盆旁,借着火光看书。
刚看了几页,忽听门外一人说道:“请问,这里招募教书先生么?”
杨鹤抬眼一看,却是一位五十余岁的老者。
杨鹤急忙站起身来,随手把书交给张凤梧,冲老者拱了拱手道:“正是,老先生可是来应征教书先生的么?”
那老者慌忙躬身施礼:“是,不知军爷是哪位?”
杨鹤笑道:“我叫杨鹤,就是我招募教书先生的。”
那老者看了看刚才杨鹤递给张凤梧的书,迟疑了一下道:“军爷好像不需要教书先生了吧?”
杨鹤笑了笑,招呼老者进屋,随手拎了一把椅子放在老者旁边:“先生请坐。”
那老者忙道:“不敢,不敢。”
杨鹤笑道:“先生坐吧。”
“多谢军爷。”那老者忙道。
待那老者坐下,杨鹤笑道:“我招募教书先生是想教授那些新兵读书识字,不知先生可有功名?”
那老者摇摇头,叹了口气道:“老朽不才,只是个童生。”
杨鹤摆摆手笑道:“童生就足够了,老先生要是有功名在身,我还觉得屈才了呢。”
见那老者的衣服上打满了补丁,脸上满是菜色,杨鹤想了想道:“老先生家里不大宽裕吧?这样,你先登记,登记完以后到范氏绸缎庄去领半匹布,十斤棉花,再领一两银子,我先预支你半个月的薪饷。”
那老者闻言大喜,忙站起身来,冲杨鹤一揖到地:“多谢军爷。”
张凤梧笑道:“杨大人是咱们抚宁县的团练总兵。”
那老者忙道:“原来是杨大人,老朽失礼。”
杨鹤摆摆手,让张凤梧给老者登记。
张凤梧登记完,又开了张条子递给杨鹤。
杨鹤看了看,从张凤梧手中接过笔,在条子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转手交给那老者:“拿这张条子去绸缎庄领布匹和银钱,三天以后再来县衙。”
那老者接过条子,忙不迭道:“多谢杨大人。”
杨鹤笑着摆摆手:“去吧。”
那老者深施一礼,方才转身离去。
老者走后,张凤梧冲杨鹤一伸大拇指:“应时兄手段高明,有这人现身说法,多少教书先生都能招来。”
杨鹤笑了笑:“我倒是没想那么多,你看那位老人家身上的衣服,显然家境困难。咱们既然留用了他,早晚都要给钱的,那不如早一点给,以解他燃眉之急。”
“应时兄真是洞悉人心啊。”张凤梧闻言叹道。
杨鹤笑道:“栖之兄也不差啊,听了我的话,就知道开条子,我还琢磨让谁带那老人家去呢。”
张凤梧笑道:“身为幕僚,要是连这一点都想不到,那我这幕僚也太不称职了。”
杨鹤闻言大笑,从桌上拿起书,重新看了起来。
杨鹤来这里自不是要亲自招募教书先生,也不是来检查新兵合不合格,这些是李茂春和赵梁松的活儿。
杨鹤刚才招募那名教书先生,只是因为李茂春等人还没来,这才让张凤梧代劳。
杨鹤来这里的目的是想看一看应征的新兵身体状况,了解一下新兵的家境。
有些东西是不需要问的,新兵的身体状况还有他们的家境,只需看他们的身体是否强壮,气色好不好,衣服是否完整就能看出来。
如果等三天以后,新兵换上了军服,有新衣遮掩,很多东西便看不出了。
杨鹤看了一会儿书,李茂春带着赵梁松等人来到县衙。
见杨鹤也在,李茂春笑道:“怎么,怕我喝多了不来?”
杨鹤摆摆手笑道:“我就是来瞧瞧。”
李茂春笑了笑,等赵梁松准备好,随即命士兵开门。
随着大门打开,一群少年一窝蜂地涌了进来。
几名士兵见状大声呵斥,命这些少年排队,一个一个登记。
虽然这些少年很快被士兵逐了出去,但就这一会儿工夫,杨鹤已然看清这些少年的衣着。
见这些少年大多衣着破旧,杨鹤轻轻叹了口气。看到这些人的衣服,便可知这些人的家境了。
听着李茂春一个个询问这些少年的年龄、名字、家庭住址、家庭成员,杨鹤默默思索起来。
这些少年年纪大抵都在十六七岁,正是发育的年龄,自己可不能光顾着训练,吃得营养也要跟得上才行。
转头看了看张凤梧,杨鹤低声道:“帮我想着,回头找人买几口猪。”
张凤梧轻轻点了点头。
便在这时,忽听李茂春大声道:“我们要的是十五岁到二十岁的,你才十三,跟着凑什么热闹。”
接着便听一个略带稚气的声音道:“军爷,收下俺吧,俺家太穷了,俺想当兵养家。”
“去去去,这么小的孩子当什么兵。”李茂春道。
“求求你了,收下俺吧,俺给军爷磕头。”那少年急道。
听那少年砰砰磕头,杨鹤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李茂春忙道:“这孩子只有十三岁,便想来当兵。”
杨鹤摇摇头:“让他进来,我问问怎么回事。”
李茂春闻言,对那孩子道:“你起来,进来说话。”
“你收下俺,俺就起来。”那孩子叫道。
杨鹤闻言笑道:“你进来,我听听你为什么要当兵,你要能说服我,我就让他们收下你。”
“你说话管用?”那孩子疑惑道。
“这位就是团练总兵,你说他说话管不管用。”李茂春斥道。
那孩子闻言大喜,急忙绕过桌子走了进来。
看到那孩子,杨鹤不由一怔,这孩子也太惨了吧。
现在是三月初,天气还比较冷,可这孩子身上竟然只穿了单衣,脚上穿的鞋子破了一个大窟窿,大脚趾都露在外面,活像一个叫花子。
看那孩子脸上冻得青紫,杨鹤急忙起身把孩子拉到火盆近前,然后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在那孩子的身上。
“总爷,俺不冷。”那孩子忙道。
杨鹤摇摇头:“你冷不冷我还看不出么?”
拉着那孩子在火盆旁边坐下,杨鹤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道:“俺姓丁,叫狗剩儿。”
杨鹤闻言皱了皱眉,心道:“怎么这些当爹妈的全给孩子起这样的名字,不是狗蛋儿就是狗剩儿,能起个正经名字么?”
摇摇头,杨鹤接问道:“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当兵。”
“俺要养家。”丁狗剩道。
“你这么小,怎么要你养家?家里还有什么人?”杨鹤道。
“俺爹,俺娘,还有俺姐。”丁狗剩道。
杨鹤皱眉道:“你爹不养家吗?”
“俺爹病了。”丁狗剩道。
“那你娘呢?”杨鹤接问道。
“俺娘也病了。”丁狗剩道。
杨鹤闻言疑惑道:“你爹你娘今年多大?怎么都病了呢?”
丁狗剩闻言咬着嘴唇道:“俺爹是被人打了,俺娘气病了。”
“怎么回事!说给我听听。”杨鹤沉声道。
丁狗剩道:“去年春天,俺爷病了,俺家没钱给俺爷治病,俺爹跟王员外借了三两银子,说好等收了粮食就还钱。
不成想王员外在借据上做了手脚,放的是高利,等到秋天,王员外来收账,要俺家还十五两银子。
俺家上哪弄十五两银子,最后被逼把地顶给了王员外,把地顶了还不够,王员外还要俺姐去抵债。俺爹跟王员外争执,被王员外家的下人给打了,把俺姐抢走了,俺娘就这样气病了。”
“报官了么?”杨鹤问道。
“报了,没用。那借据上有俺爹画的押。”丁狗剩道。
“借据?你不是说你家把地顶给王员外,他还把你姐抢去了,怎么还有借据?”杨鹤疑惑道。
“王员外说俺家的地还有俺姐抵得是利钱,本钱还没还呢。”丁狗剩道。
杨鹤闻言,转头看向张凤梧。
张凤梧忙道:“我这就去问问我大哥。”
杨鹤点点头,转头对丁狗剩道:“你别急,这事儿我找人给你做主。”
“谢谢总爷,谢谢总爷。”丁狗剩忙跪地磕头。
杨鹤叹了口气,伸手把丁狗剩拉了起来,摸着丁狗剩的脑袋道:“好孩子。”
过了一会儿,张凤梧和张凤奇匆匆来到门房。
冲张凤奇拱了拱手,杨鹤笑道:“龙川兄,想必栖之兄已经告诉你了吧?能告诉我,这桩案子你为什么袒护王员外么?”
张凤奇拱了拱手,轻叹了口气道:“贤弟有所不知,那王员外原是吏部文选清吏司员外郎,前年致仕回乡,这个人岂是我一个小小县令能得罪得起的?”
“吏部文选清吏司都管什么?”杨鹤奇道。
张凤奇苦笑道:“文选清吏司负责文职官员的任免、考选。升降,调动。”
杨鹤闻言默默点了点头,这个王员外曾经担任过这样的职务,不用说,肯定结交了一大批人,确实不是张凤奇一个小小的县令能得罪得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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