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提起这个倒霉来。
哦,不对,严格意义上应该划分为倒瞎霉比较贴切。
有的被人骗财,有的被人骗色,有的被人灌了迷魂汤稀里糊涂把肾丢了,还有的被人骗得死乞白赖要买月亮上的地皮开发,没听说有人被石头蛋骗了,唐天则让一个石龟骗了。
唐天,大德王朝寒门学子小小一枚。
唐家世世代代皆是孟大善人庄中掏粪灌溉工,兼闻屁师,这职业真让人抬不起头来。
唐天自幼聪颖。
孟大善人说的上宅心仁厚,怜贫爱幼。
唐天三岁那年由孟大善人出资,进私塾随二直先生识文断字,七岁便成了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秀才生员,小小年纪才华横溢,不论男女老少但凡提起唐天这个神童来皆是伸大拇指夸赞不余。唐天为了改变家世现状更加勤奋,孜孜不倦,从未有过一丝懈怠。
奇哉怪也。
唐天现年二十九。
乡试贡院进了六七次,回回都考不进举人之列,仍旧在秀才生员的台阶原地踏步。明枪易躲,口水难防,流言蜚语像粪叉似的往唐家投,原本遭人白眼的家庭更是抬不起头来。
孟大善人常叹:“圣贤果真不出掏粪世家!”
濒临六月六。
这是大德王朝三年一度龙门贡院乡试会考的好日子,莘莘学子都把精神提猛掂足了,个个等着开卷后华书春秋,人人都想鲤鱼跃龙门成为翘楚。唐天历经几场失败,功夫是大大用了还是倍觉压力山大,合上课本,他一脸茫然离开摞满圣贤书的桌子,唐家这种情况大德王朝比比皆是。
读书人都盼着十年寒窗,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功成自然名就。
得名自然获利。
一腔之乎者也的治国大道,满载功名的好屁股往太师椅上一委,白花花的银子自然而然会往自家门槛里滚。倘若这次唐天还是考不上,只能继承唐家的掏粪大业了,就此与功名利禄无缘。
外面阳光明媚,棉云点缀,树葱葱,鸟飞飞,花香香。
他不自在。
天可是自在的很。
按理说,这天况的确是好的不好再好了,唐天还是把霉倒足了。
唐天打算踱步到附近的龙湖,希望这良辰美景能将心中的压抑释放出来。-
没走多远,唐天迎面碰到个绾头宽袍的牛鼻子老道,那老道盯着唐天看了好一会儿,唏嘘不已,劈头盖脸的道:“咦呀呀,后生啊,老夫猛一瞧你是个富贵吉祥的命,咝,可惜,可惜,你怎么生就一副乌龟王八鳖盖骨,咦呀呀,你这个样子一万年也翻不了身啊!”
“我呸,圣人有言,君子动口不动手,再胡说八道休怪书生发怒,起开!”唐天听了牛鼻子老道没头没腚的话实在没有好屁回敬,没瞪眼拽他胡子已经很不错了,读书人不能掉身价。
“你不信?”
“信个屁。”
“咦呀呀,后生,不信拉倒,屁股下枣。”
“我呸,小生是读圣贤书的,信了你这屁话才会下腚枣,去去去,离我远点。”
“咦呀呀,后生,你这辈子改不了掏粪的命啊。”
“滚!”唐天止不住咆啸。
牛鼻子老道讨了个老大不是,没有再废话,吭哧吭哧走了。
“呸,呸,呸,真他娘的晦气!”若非唐天自幼苦读圣贤书,必定会冲上去赏牛鼻子老道几个大耳括尝尝,看着牛鼻子老道远去的背影,唐天狠狠的啐了几十口。
刚出门就碰上这么个满口生屁的货,别说唐天,任谁听到这样的话不发脾气,哪有一见面就说别人生就乌龟王八鳖盖骨,还万年翻不了身,还不如咒唐天娶媳妇生儿子屁股沟上不长眼儿。
这不算。
倒霉的在后面。
龙湖畔乱草丛有只石龟,黑不溜秋,磨盘大小,没人说的清在这趴了多少年。附近的人盛传,在龙湖畔石龟前许愿特别灵,更有甚者千里迢迢来龙湖找它磕头请愿。
是人就会俗。
圣人也会拉屎放屁,都是约定俗成。
唐天到石龟前叨叨几句高中头榜的话,自然是必不可少。
这一日天况实在好的不行,来龙湖的人不多,石龟前只有唐天一人。
微风习习,散漫薰人,渔夫荡船远远在湖中撒网。唐天一肚雄心壮志对石龟倾诉上了,不知道它能不能听的懂,唐天只顾自个闷头把闲篇说了个饱,这只石龟到底灵不灵,传的多,见的少。
“咳咳,小伙儿,你想考取个功名做官是吧。”不料,石龟竟然开口说话了。
“啊!龟,龟……龟大仙你能帮帮我么?”唐天大大吃了一惊,旋即寻思:“它即然能听懂人话,又会说人话,肯定是有灵气的,说不定它真的能帮我,若是日后遂了青云志给它盖座大庙便是。”
“小伙儿,别这么没礼貌,你得管我叫上仙,或者是龟灵小圣。”
“只要能帮小生,尊称您什么都行。”
“小伙儿,凭你的文采博取个功名原非难事,可是,就算你再用功也是白搭,不如回家掏粪去。”
“什么意思?”
“明说吧,你长了一副乌龟王八鳖盖骨,注定考不到功名。”
“我不信。”
“你七岁便当上了秀才生员吧,二十年过去了考上举人了么,不还是这个样子么。”
“诶!”唐天低下了头,石龟说的一点都不假。
“即便再给你二十年光阴也白搭,你这高中头榜的愿许的像放屁似的。”
“你才放屁。”
“哟荷,嘴还挺硬,本事不大抬杠本领不小,龟灵小圣我说你是放屁就是放屁。”
“那乍办啊?”
“咳咳,这个嘛,首当其冲是要换一副状元骨,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状元骨都是有主的,谁脑袋被门挤了会与一个掏粪的换,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回家掏粪吧。”
“能不能别提掏粪这茬!”
“不提能行么,你注定是个万世掏粪的命,怎么,不信?”
“不信。”
“不信等着。”
“等我回到家,将圣贤书反来调去全部背个通透,哼,我就不信考不上。”
“等你。”
“等我考上了,我派人把你这乌龟王八蛋扔到湖心里去,让那些鱼屎虾粪把你沤起来。”
“够狠。”
“谁让你咒我的,我即没有招你,也没惹你,对,还有那个牛鼻子老道一块扔湖里沤肥。”
“小伙儿,龟灵小圣我出了主意自然有的是办法,你就不想听听么?”
“说来听听。”
“哼,为你这种人施好纯属是浪费,不过,我看你这么着急想要功名,费费神儿帮你一回。”
“咳咳,这怎么话说的,龟大圣,您要是早这么说小生那敢胡说八道啊!”唐天一点都不怀疑,这石龟能与人沟通已经证明它大有来头,它即然同意帮自已,自已有什么不答应的,唐天寻思,它帮自已之后年年岁岁、定时定点来龙湖拜它,有了功名自然会有大轿坐,来这也就是三摇两晃的事。
“我决定把自已的这身神骨为你换上。”
“啊,换石头的啊……”
“怎么,不乐意?”
“龟大圣,我是人怎么能换石头的呢?”
“说什么呢,说什么呢,什么叫石头……我看你这书是全部念到狗肚子里去了,蠢的要命,我外相看起来是石头内在可是无上神骨,别说什么破状元了,换了我这神骨做个帝王、雄主都绰绰有余。”
“咳咳,状元足矣,小生怎敢僭越帝王尊位!”唐天的脸登时发了烫。
“换不换?”
“容我考虑考虑。”
“小伙儿,你是不是不信啊,就凭我能开口说话还不足以证明是好事么?”
“不是。”
“那你犹豫什么?”
“我怕换了石骨动不了啦。”
“那算了,我还不管了,你回家掏粪吧。”
“别,别,别啊,我,我……我答应还不行么。”
“哎呀,小伙儿啊,别的说这么勉强好不好,你应该是蹦着、跳着、上赶着求小圣我,知道么,这是你们家的祖坟上冒了青烟赶上龟灵小圣的好心情了。你看今儿这天多好,花多香,水多清,天多蓝,风多轻,草多绿,在这么好的日子换无上神骨,以后想当状元、皇帝可全由你一念而定了。”
“咳咳,状元便可,状元便可,皇帝大位小生实不敢想。”唐天的脸再度红透了。
“答应了可不能反悔的,反悔了就会反噬,反噬了你可就成粪便粑粑了。”
“不后悔。”
“恩,不够,你得发个大誓说自愿的。”
“好!”唐天的脑子被彻底洗空了,说实话,他真的不甘心再寄人篱下继承掏粪的活计,唐天当即跪了下来双手合什,朗声道:“龟灵大圣为小生换石头神骨,永不反悔,天、地、为、证!”
“好!好!好!”
“啊!”
唐天发完誓后登时感觉身上的肉往下剥,比在身上捅刀子还疼,可他一想到自已马上要换神骨了,这份疼全都咽到肚子里去了。六月六的大考必定会名列榜首,从此抬头挺胸,再也不用遭人白眼了,更不用掏什么粪了。龙湖中的渔夫像是没有听到变故,轻风婆娑,柳叶飞飞。
唐天疼的在地上打滚,豆粒急汗湥湥向外冒,晕了过去。
醒来坏了。
唐天变成了石头。
树上的松鼠盯着唐天用奇怪的眼神一个劲的看,像是在讥笑,天不再晴朗,乌云盖顶,风中夹着湖水泛出的鱼腥四散飘来。唐天差点气炸,彻底被骗了,这下可好,把自已给搭进去了。
“咦,这有个王八蛋。”一个孩子奶声奶气的道。
“爸爸,我要骑它头上撒尿。”
“好!”
“哗啦啦”一股热乎乎的尿液从唐天头上淋下。
“操!”唐天好纳心底一阵儿好骂,当然,撒尿的小孩儿听不到。唐天没心思琢磨到底是谁骑他头上屙尿,好想痛痛快快的骂一场,问题是连嘴都张不开,又怎么能骂的出来呢。
“救命啊!”唐天发自内心的呼唤。
“看来没人能听到,完了,完了!”
天不再是一碧如洗的明朗,乌云密集,随着糟糕的心情微风陡然变成肆意狂吹。唐天甚至听到湖中鱼鱼虾虾的嘲笑,枯草飞叶无情的在头顶旋飞,这一切都变成了讽刺。
“爸爸,那有蝴蝶,快带我去捉呀。”
“走嘞。”那男子从唐天头上一把抱下小孩,乐呵呵的朝远处去了。
“完了,完了!”唐天的心里满满的全是恨,心中成千上万个草泥马呼啸而过,趴在这当王八意味着与正常人形如陌路,天上的云,地上的花,湖里的水全变成了悔恨的血色。
夜幕降临,天分外蓝,青青湖水变的死灰死灰,草丛里的蟋蟀、蚂蚱全都活跃起来,时不时跳在唐天的头上、背上,唐天感觉很饿,想念窝头苦菜,更想念父母。
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咦呀呀,后生啊,你把孽龟放跑了,可有的受了。”
“是你。”唐天听到声音,立时辨出是那满口狐屁的牛鼻子老道。
“我就说么,考不进及第改不了掏粪命,换了身份仍旧改不了被屙屎撒尿。”
“去他娘的命运。”
“后生,命运这东西很大程度是上天写好的谱,摆好的棋。”
“我要不认这命呢?”
“这命认不认是你的事,承不承认也是你的事,我只是客观的阐述。”
“我只能在这当王八了么?”
“我可没说你会一直在这当只石龟,老夫只是说命运,后生,老夫这么跟你说吧,三天前你是个掏粪担尿的命,今天却成了石头,天地间没什么绝对,没什么相对,物可换!命可换!”
“三天了?”唐天不由自主的愁上心来,父母指不定急成啥样了,变成这个德性连孟大善人都对不住,唐天感觉自已没脸活在世上了,目前的问题,想自尽还不大可能,连舌头都咬不了。
“好好领受这王八大盖吧,我走了。”
“别走。”唐天知道,牛鼻子老道对自已说这番话,明显是往自已头上泼粪,虽然听起来不入耳,可自已想要被救,只能依仗这种说话不中听的人了,那舍得让他离开。
“还有事么?”牛鼻子老道这才显身出来,还是那个欠揍的模样。
“你能跟石头说话应该是神仙吧,能帮我变回人么?”
“说了帮不了你。”
“诶。”唐天好想哭,可是他流不出眼泪来。
“办法有是有,那得看别人肯不肯替你当这个石头。”
“有谁会比我傻,读圣贤书不知王八当道,哼,最好别让我翻身,定要将天地间的邪恶铲干净!”
“咦呀呀,后生啊,你这话说的太大、太满了,当年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他本事算是够大了吧,从五行山出来,还不是老老实实的保唐僧西天取经了,你一个凡人能有他厉害不成。”
“齐天大圣是谁?”
“你是凡人当然没听过他的威名。”
“你是谁?”
“我是谁重要么,我是个萍水相逢的人,何必问个姓甚名谁?”
“你倒是说啊,我怎么样才能出来?”
“后生啊,那孽龟偷了西海龙王敖闰的宝贝,被天兵天将捉住压在这里八百年了,只有你这身臭骨能把它救出来。不管是人是神是仙,有时候得认命,别总想着逆天改命,没用,更没有好下场。”
“我怎么才能出来?”
“二百年后,你将代替那孽龟领受九雷轰顶,能活下来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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