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艾辉还有知觉,但是连续几道闪电击中之后,他就失去意识。
天地之威面前,大师同样渺小如微尘。
艾辉浑身焦黑,就像一个刚刚从火炉里掏出来的木炭。雷霆不断击中他的身体,每一次击中,他的身体都会一阵抽搐。
这个时候,就连乐不冷,也不敢去把他从云层里拖出来。
漫天的雷霆连绵不绝,照亮大地。
此刻没有人有心情修炼,大家都放下手上的活,看着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和在乌云中翻滚炸开的雷霆,脸上不满惊骇和担忧。
足足一个时辰,雷霆才停息下来。
一个乌黑如焦炭的身影从天空坠落。
师雪漫第一个冲出去,手中多了一团云气,云气如卷,卷住艾辉。
一旁的楼兰也连忙冲上去,双目红光闪烁。
片刻后,开心道:“雪漫,艾辉有气!”
神畏部营地。
三人齐聚,气氛很凝重。
年听风面无表情:“夫人就是这个意思,你们自己看着办,谁也不能勉强你们。”
万神畏和西门裁决沉默不语。
西门裁决忽然开口:“乐不冷呢?乐不乐这个时候出现,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年听风淡淡道:“谁知道呢?乐不冷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万神畏点头,沉声道:“每错。不管乐不冷是不是为了岱纲来,都和我们没什么关系。我们中央三部存在的使命,就是为了能够对抗宗师,避免五行天被宗师把持……”
西门裁决冷冷打断:“现在还有什么五行天?”
万神畏哑然,是的,现在还有什么五行天?
西门裁决转过脸,盯着年听风:“你打算怎么办?”
年听风很干脆利落:“我当然听从夫人的安排,拜了山头,就得拼一拼,要不然别人凭什么给你好处?”
西门裁决鄙夷道:“你倒是理直气壮啊。”
年听风不为所动:“我是我,你是你。你可以不听啊,谁能勉强你?”
西门裁决却没有反驳,只是闭嘴不说话,粉扑扑的小脸看上去脸蛋气鼓鼓的,煞是可爱。但是在场的两人没有人会觉得这一幕有多么赏心悦目,他们都知道她杀人不眨眼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万神畏忽然打破沉默,道:“神畏部会做好死战准备。”
他布满风霜的脸上,浮现坚毅之色。
西门裁决露出自嘲之色:“我们这是自寻死路,那个女人已经算准了我们不得不答应。厉害,每一代姓叶的都厉害。”
年听风忽然道:“你可以不去。”
西门裁决稚嫩的脸上露出笑容:“怎么能不去呢?我们本来就是为了对付宗师而存在的牺牲品,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牺牲,所以我们才这么强大。如果我们拒绝,以后就再也没有中央三部。与其如此,我宁愿战死在宗师手上。”
年听风笑了笑:“那最好,我去把这个好消息禀报夫人。”
他站起来,走出大门,脸上看不到半点笑容。
屋外的天阴沉沉的,看不到半点阳光,好像觉得有点冷,他裹了裹自己的衣服,大步离开。
梨云亭居。
安木达知道,到了必须离开的时候。
他全身喷涌的元力越来越强烈,再待下去,梨云亭居就要被他拆了。他可是要把它留给自己的学生。
自己最后能留给小丫头的,也只有这个了。
他缓缓从蒲团起身,他的动作很慢,比蜗牛还慢,就像慢动作。尽管他的动作很缓慢,梨云亭依然受到波及,剧烈颤动,岌岌可危,仿佛随时可能被撕裂成碎片。
从坐着到站起来,他整整花了一个时辰。
安木达红润充满活力的脸上,却没有半点不耐,而是云淡风轻。专注对他来说,和吃饭和水一样简单,那是他的本能。
他是宗师。
这个世界有运气好稀里糊涂就晋升的大师,却绝对没有运气好就能成为的宗师。宗师无上,每一位宗师,必然是无以伦比的天赋、无以伦比的勤奋和无以伦比的机遇共同塑造而成。
他的双腿刚刚离开蒲团,蒲团就被撕扯成无数草屑、齑粉。
站直的安木达,身躯巍峨如同山岳,极目远眺,目光投向远方,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宗师怎么能死在床上?
他缓缓抬起右腿,动作很慢。
这一步,花了四个时辰。
他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嘴角的笑容依然淡然,一步一步,朝梨云亭居的边缘走去。
没有人知道,安木达宗师用三天的时间,走了九步。
四个时辰走一步,他的神情始终没有任何变化,眉目间的自信和内敛、从容,就像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撼动他。
如今世上确实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撼动他。
走到凉亭的边缘,看着远处的虚空,他嘴角再度往上翘,就像顽皮的孩子想到一个有趣的想法。
他抬起腿,这次没有像之前蜗牛般的速度。
很平常的速度。
金风凛冽的高空深处,忽然有一道惊雷炸开。朝一个方向高速吹动的金风,突然变得像一团混乱的鱼群。
但是下一刻,它们突然静止。
如同施了定身法。
高空深处,方圆数十里的金风,突然全都定住,就像冻成一块空气砖。
安木达迈出自己的步伐。
一步数十里外。
深蓝色的布鞋,踩在虚空。
咚!
一声闷响如雷,远远炸开。
数十里内冻结的金风,瞬间被踩得粉碎,惊人力量挟裹着它们向地面冲去。耀眼的光芒就像光的瀑布,倾泻而下,击穿下方的金风,击穿云层,落在一座无人的山峰。
陡峭的山峰,好似面团一样,突然矮了半截,原本尖耸的山峰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长度超过五里的巨大脚印。
轰轰轰!
仿佛头顶天空有巨人在跋涉前行。
如此大的动静,整个世界都被震动。
岱纲闭着眼睛,享受充沛着木元力,听海清的禀报。
“明秀对艾辉感情不一样,几乎把所有的积蓄都送过去了。这姐弟两夜确实不容易,那件织机,针神峰,也打听清楚了,是艾辉所制。学生偷偷潜入进入仔细研究过,真是不简单,艾辉的确得到了王守川的真传,王守川找了好学生。如果针神峰能够推广,对我们来说,是个利器。”
岱纲闻言睁开眼睛,失笑道:“你可不要乱来,我现在就只有辰哥儿一个弟子了。鸣秋对我的意见很大不肯回来,黄昏和松间派鬼混在一起。”
海清虽然可以在岱纲面前自称学生,但是他到底只是岱纲的书童,不是真正的弟子。权明龙是记名弟子,地位当然不能和陆辰三人相必。
海清笑道:“学生晓得轻重,明秀关系到辰哥儿,也关系到陆家,干系重大。对了,辰哥儿找了一个大师压货,叫做穆雷,是当年费远的学生。”
岱纲脸上露出缅怀之色:“费远啊,此人还是颇为不错的,就是有些妇人之仁。这穆雷没听说过,想必比他老师差得远。”
海清点头:“正是如此。一同去的,还有陆府的余叔,陆府对这艾辉也颇为看重。明秀应该有暗中告诉端木家,端木家拜托穆雷一个木盒,带给黄昏,没查清楚里面是什么东西。”
岱纲摆摆手:“不用查这么细。不管是端木家,还是陆府,他们都看得清楚,除了我,还有谁能他们现在拥有的?他们和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海清俯首恭声应道:“是。”
他接着道:“还有一个消息,乐不冷出现了,和艾辉黄昏他们在一起。”
岱纲笑了笑:“肯定是安木达那个老家伙给我找的对手。老朋友啊,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他有多少长进,希望别让我失望就好。”
海清本来是想提醒主人要警惕艾辉,这么多事情,都和一个人有关,他总觉得艾辉很危险。但是海清发现,主人似乎另有想法,便闭嘴不言。
他和主人一起生活太久,太熟悉主人的脾气。
岱纲想起一件事,沉吟道:“我们的战部如何?可堪一战?草杀部的部首是陆峰,他现在如何?”
海清道:“才情不过中等偏上,但是心思缜密,做事也周密勤勉。草杀比不上往日,但是气象也比之前好不少,值得培养。”
岱纲想起里:“他是陆府养子?”
海清道:“是。”
岱纲点点头:“既然他值得培养,又是辰儿的义弟,那就要给他加加担子。如今时局之下,上面有我撑着,但是他们也不能给我丢人,总不能随便来个家伙,就要我出去给他们擦屁股吧。”
岱纲带着几分调侃,像是在开玩笑,但是海清的心中一凛,低声道:“学生这就去办。”
“不光是他,他手下的骨干,也要好好培养。那个大师之光挺不错,不追求宗师,能成大师就好,我们也可以学习。陆峰是辰儿的义弟,那就收他做记名弟子吧……”
岱纲的声音忽然顿住。
海清发现主人久久没有声音,他连忙朝主人望去。
岱纲像泥塑般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像是在笑又透着悲凉还有伤感落寞。
“安木达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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