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娘娘?”顾秀文脸上的喜意一下僵住,如何也不敢相信方才一直和自己闲话家常且和蔼至极的老夫人竟然是当朝,太妃?
有待不信,却看见方才在自己面前还一副颐指气使模样的三皇子正快步走过去,小心的搀住那位老夫人,面上神情分明恭敬又乖巧,哪还有一点盛气凌人的样子?
早有伺候的仆妇搬了软凳过来。
谢太妃一面坐了,一面笑咪咪的对顾秀文道:
“秀文也坐。”
“我,我……”顾秀文哪见过这场面,还要推辞,两个大宫女已是快步上前,齐齐搀了顾秀文,“太妃娘娘有赐,夫人只管领了便是。”
姬旻瞧得越发心里发堵——太妃娘娘虽是地位尊崇,却自来恪守本分,从不和朝中贵妇相交,即便有命妇瞧着皇上心里对太妃看重的紧,挖空心思想要和谢太妃拉关系,也从不曾如愿。
这杨夫人何德何能,竟是一下就入了太妃的眼?
看姬旻脸上神情变幻不定,谢太妃微微一笑,冲希和招了招手:
“好孩子,过来,让我瞧瞧……”
姬旻心里顿时一喜,面上却是不显。冷眼瞧向希和——太妃既是开了口,倒要看这丫头还要如何推脱。
谢畅却是脊背一下挺直,便是缩在袖子里的手也不觉再次捏紧。
“是。”希和微微一笑,缓步上前。行至太妃面前,稳稳跪下见礼。
瞧见希和落落大方的样子,谢太妃明显很是满意,当下点点头:
“是个知礼的孩子,怨不得你娘疼你。”
说着拉起希和,却是伸出手,轻轻拿下希和脸上的幂离,仔细的端详一番,先是微微摇头,说了一句“真是可惜了”,又探出手,细细在希和脸上揉搓片刻,然后点点头道:
“果然是旻儿胡闹,好在你是个好的,没被他吓着。”
亲手拿了幂离帮希和戴上,又转向姬旻:
“旻儿护着你妹妹,心意自是好的,只也不可随便冤枉人,还不过来给杨家小姐道歉?”
“是。”姬旻虽是犹豫了一下,却是不敢违拗。
倒是希和忙摆手:
“太妃娘娘言重了,方才多亏娘娘照顾母亲,希和已是感恩不尽,至于三皇子,也不过是护妹心切罢了,真是道歉的话,可不要折煞希和?”
话虽如此说,姬旻终究上前道了一声扰。
看公主府明显已是没有了待客的心思,顾秀文便带着希和告辞离开。谢太妃也没有挽留,却命身边大宫女亲自送了出去,又赏赐了十匹精美布帛并两匣子特贡的绢花,甚而还有几匣子吃食。
消息最先在接了请柬在公主府做客的贵妇们传开——
方才虽是离得远,可透过晶莹剔透的琉璃,大家可是瞧得清楚,先是几位皇子和那杨希和叙话,然后连太妃娘娘都到了,不独如此,谢太妃还和那杨夫人顾氏相谈甚欢,再加上后来的赏赐,如何不让京师上层圈里震荡不已——
难不成,太妃娘娘真的相中那杨希和了?不然,如何连家长都见了?
不是说是个丑女吗,何德何能,就入了太妃娘娘的眼?
当然也有传言说,得谢太妃青眼的不是杨希和,而是她那个出身商贾人家的娘亲顾氏。
可不管哪一种说法,所有人都明白,暂时是不会有人敢动这母女了,毕竟,谢太妃还是第一次,明明白白表示出对一个朝廷命妇的喜爱,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以皇上之纯孝,自然也会对太妃看重的人回护一二……
姬旻虽是不甘心,终究不敢再揪着不放,却是甫一回到府中,就唤来了当时派出去的暗卫,之前太妃娘娘摘下那杨氏女的幂离时,不曾召唤之下,姬旻自是不敢上前,好在暗卫始终守在旁边。
“属下瞧见了的。”暗卫正是之前奉命追缉泻翠阁中突然出现女子的那个,闻言忙躬身回禀,“确然不是同一人。”
停顿了下又道:
“那女子轮廓生的也是极好的,就是脸上有些青紫瘢痕。”
青紫瘢痕?姬旻愣了下,恍惚忆起,太妃之前确然用手在那女子脸上搓了片刻,难不成真是自己想错了?
“属下方才听说,太妃还特意派了太医去了杨府,据那太医回禀,杨氏女确然是中了毒,好在之前得名医诊治,毒性正自消退,脸上瘢痕正自渐渐变淡……”
“正自渐渐变淡?那之前该有多丑!”姬旻嗤笑一声,心情却是更加烦躁。毕竟,连林太医也亲自去看过了,自然不可能是假的,也就是说,自己竟是白白得罪了那杨泽芳吗?
亏自己之前还想着,既揭破了老四和谢畅的私密关系,还能把无论自己怎么拉拢都不假辞色的杨泽芳牵连进来,到时候看老四老五鹬蚌相争,自己这里便可渔翁得利,那里想到,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独一无所获,还平白惹得一身骚。
回头还得想个法子转圜一下。
“果然不是吗?”听到回报,姬晟也叹了口气。
之前因送下人的事得罪了那杨泽芳一次,眼下老三也犯了一回蠢,本应该高兴才是,可一想到那样一个美丽人儿竟是瞬时无影无踪,姬晟又觉得有些可惜,不觉提起笔,想要在纸上把人儿给画出来,却是如何也画不出那般感觉来,再想到母妃一心想要帮自己娶的谢畅,不觉越发意兴阑珊……
宫里如何,希和自是没有放在心上。倒是顾秀文一直战战兢兢,一直到送走林太医,一颗心才放下来。
却是瞧着希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娘亲放心,无事的。”希和笑嘻嘻道,“娘亲忘了,阿兰可是离姐姐特意留给我的,娘亲不相信我,还不相信离姐姐的医术吗?”
听希和提到苏离,顾秀文终于彻底放下心来,转头瞧着阿兰,一脸的感激:
“多亏了我们家阿兰了。”亏得阿兰在希和脸上做了些手脚,不然,可不要当场被那什么三皇子给抓走?
阿兰连道不敢,又一再保证说,希和的脸很快就会恢复正常,顾秀文才安心回房休息了。
目送母亲离开,房间里只剩下阿兰一个,希和转过头来,声音中满是怅惘:
“阿兰,你真的没有瞧见离姐姐吗?”
“没有。”阿兰摇头,神情一如既往的淡然,“奴婢过去时,除了晕倒在地的小姐,并没有瞧见其他人。”
希和沉默片刻,苦笑一声:“是吗?我果然是做梦了,还是阿兰心细,不然今儿个怕是没办法善了。阿兰累了吧,回去休息吧。”
阿兰应了一声,低头退了出去,一直走了很远,才长长的吁了口气,回头瞧了一眼被夕阳金色余辉笼罩着的希和的房间,手心处却已是汗津津的了。
直到阿兰的背影彻底在视线中消失,希和才站起身形,却是去了后面的书房,推开门,里面赫然已有两人在座,可不正是父亲杨泽芳并四皇子姬临?
“和儿今儿个可有被吓着?”瞧见希和,姬临神情又是歉疚又是激赏,“是我太过粗心大意,才会着了有心人的道。倒是和儿,果然和阿言说的一般,真是厉害呢。”
每每说起和儿,阿言都是一副神采飞扬的样子,甚而不止一次说,此生最得意的事就是养出了一个好妹妹。
之前还不懂他说的好是什么,今儿才算明白,有这般美丽又聪慧机敏的妹子,果然是平生一大快事。
“今儿的事绝不是巧合。”不同于姬临的轻松,杨泽芳的神情却是有些沉重,“幕后人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这般神通广大?”
不是没有嫌疑对象。
知悉这件事后,杨泽芳第一个就怀疑是姬旻搞的鬼。毕竟,若然是五皇子姬晟的话,知道一心求娶的谢畅竟是同姬临有私情,必然第一个就闹起来,如何还能隐忍到这般时候?
以谁得利最多,自然就是最大嫌疑人来看,此人非姬旻莫属。
可道理上却是说不通啊。
毕竟,姬临已不是之前深宫里那个如履薄冰无人扶持的可怜皇子,而是掌控了大正三分之一兵力的铁血王爷。
有那么一批武功高强且愿意为他死的铁卫护着,姬旻的人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靠近,不独准确探得秘辛,更差点儿暗算了姬临。
姬旻身边明明文臣居多,什么时候有了这样厉害的人物了?
“还有那个,神秘人。”希和也插口道,却是不知该用什么字眼形容此人,明明是那人救了自己,可不知为什么,想到此人,却是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
姬临点头,也觉得事情蹊跷的紧。要说私下和谢畅见面,也就驿站外那一次罢了。可当时明明是做了周全准备的,若说有什么意外,也就是和儿突然闯进去罢了。
只别人也就罢了,和儿是绝不会出卖自己的。
又或者是宫里和谢畅碰面的几次,两人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情意被有心人瞧破了?
“会不会,是云深阁重出江湖了?”
杨泽芳忽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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