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们挡的住贼人吗?”
夜幕下的山路上,一百余名骑兵司队员皆已下马,在两山之间的这条山路上结阵。三旗队员结成并排三阵,每旗的三个队,又都结鸳鸯战阵,纵队排列。
九个鸳鸯战阵列阵路中,左右是亲兵骑队与夜不收骑队。
鸳鸯战队皆以队总执旗枪在前,两名伍长各执藤牌腰刀护卫,每伍长后面跟着本伍四名队员,两名鸟铳手,两名钩枪手,队后是一名火兵。除了两名伍长和鸟铳手,其余队员都站在盾后,手握哨弓。
左右两支骑队则下马牵马在侧,随时可以上马出击,他们也都握着角弓备战,随时可以弓箭支持。
骑兵司才一百一十一人,加上两支骑队,也不到一百五十人。
就这么点队员,他们却跑到了大股贼人前面,要拦截他们。虽然已经放过了骑马贼人,可那些骑马贼人也不过二三百人,这后面依然还有过千的流匪。
手握着鸟铳,那名鸟铳手十分紧张,忍不住问刘钧。
“当然可以。”刘钧回道,他选择的阻击地点燃正好处于两山相夹处,虽然算不得什么险要,可守在这处路口上,却是贼人的必经之处,同时,两边的山坡,也成为九头鸟的两翼防护,这让他们只需要迎战正面之敌就可以了。
况且,现在他们要面对的已经是崩溃的贼人,而不是挟锐气而来的贼人。再说了,只要挡住片刻,后面就会有九头鸟的其余弟兄前来接应,前后夹击,因此刘钧对自己的阻击还是很有信心的。
“我们就这样站在这里阻击吗?要不要挖个壕沟,垒个胸墙什么的,或者砍棵树拦在前面?”身旁的一个队总问。他说的都是刘钧操典里面的一些战术,比如野外与敌交战之时,如何挖壕沟垒胸墙立障碍,利用这些建立优势,加强防御等等。
“不需要,也没有那个时间。”
此时天依然昏暗,但东边却有了些发白。
黎明前的黑暗。
刘钧穿着那套朱漆山文字甲,头戴凤翅兜鍪,肩上披挂着一条厚重的腥红色丝绸织金大披风,拥有防箭功能的披风沉甸甸的紧贴着刘钧的背部垂在地上。那满是丫字形的编甲胸口部位,一块圆形锃亮的护心铜镜镶在其间。
刘钧没有听从张山的请求站在阵后去指挥,他就站在自己的亲兵队里,跟中间的骑兵队员紧挨着。
没有经过漫长的等待,他们刚布好阵,很快就有一个流匪穿过重重黑暗,出现在了九头鸟的阻击阵前。
那人狼狈的逃跑着,身上只着一件布衣,全身上下连把武器都没有。刘钧猜测,这人可能是为了能够跑的快些,把身上的甲和武器都丢了。也许正是因此,他才跑在别人前面,第一个出现在九头鸟的阵前。
在九头鸟的阵前约五十步左右,那里生了几堆篝火,那是刘钧刚刚让人生好的。火生在阵前五十步,自然不是为了取暖。现在是夏天,也不需要取暖,生火,是为了照明。而生在五十步前,正好使敌人一出现在射程内,就能让九头鸟看的清清楚楚,更好瞄准。
敌在明,我在暗。
那名贼匪只顾着逃跑,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这两堆火出现意味着什么。
他只顾着逃跑。
刘钧把护面、护颈、护喉、铁臂手一一整理好,战场上刀枪无眼,刘钧虽有勇气以百余人拦截千贼,却不想最后被流矢给射杀。
其实整套的山文甲本来就已经很齐全了,有头盔有身甲,胸口背后有护心镜,腹部有兽头护腹,肩膀上还有兽头护膊等,可刘钧对自己的安全还是很在意的,又特别给自己又加上了防箭的丝绸披风、护面甲、护喉,甚至腋甲、铁臂、卫足等等,全副武装后,简直就是一个铁甲套中人。
好在山文甲虽然防御性能好,但因为是特殊工艺的编甲,因此全身甲胄加起来不过三十来斤,配上其它甲胄一起,全身也不到四十斤铠甲,这倒完全在刘钧的负荷能力之内。
端起早已经装填好弹药的飞龙式鲁密铳,刘钧吹亮了龙头上的火绳,然后举枪,瞄准,打开火门盖。
那名奔跑的流贼在两堆篝火的照耀下,无比的清晰,而他却根本不知道在前面的黑暗中,有一把火铳已经锁定了他。
砰的一声枪响过后,奔跑中的贼人应声倒地。
枪声清脆,在暗夜里显得无比洪亮。
枪声就是最好的攻击命令,一个贼匪倒下了,可更多的贼匪已经出现在火光中。
“打!”
骑兵司属于冷**混合部队,每队有四名鸟铳手,全司九个战队,一共三十六名鸟铳手,但夜不收和亲兵队虽是骑兵部队,但却也都配有一把鸟铳。
这个小小的阻击阵地,拥有六十个鸟铳手。加上刘钧的话,那就是六十一个。
“虎虎虎!”
队员们齐声高呼三声虎字,然后纷纷瞄准目标开火。
刘钧事先对阻击阵的火力做过安排,火铳和弓箭交替射击,而火铳又分为三个批次轮流发射,骑兵司三十六名铳手第一轮,亲兵队十二名亲兵射第二轮,夜不收射第三轮。
火铳手三轮发射过后,由弓箭手接手第二轮攻击,骑兵司剩下的七十三人,则分为两波射击。
如此一来,就能保证阻击阵地的攻击不间断不停歇。
三声虎吼过后,第一波三十六个鸟铳手齐射一轮,冲在最前面的贼匪,闪避不及,纷纷中枪。五十步的距离,对于天天训练的鸟铳手们来说,这是个毫无问题的距离。
十多名溃逃的贼人中枪倒地,后面的贼人见状吓了一跳,脑子发懵,可他们却忘记了停下脚步,依然在下意识的往前逃跑。
又是一轮枪响,这次是亲兵队的十二发攻击,射倒了数名贼人。
这下贼人终于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了,退路被堵了。
逃跑的贼人开始停下脚步,往后退,当他们退到火堆后数十步时,枪声不再响起。他们终于松了口气,相互打量着,互相询问着到底前面是哪来的部队。可那里只有一片黑暗,根本不知道敌人是谁,有多少。
好多贼匪都以为是驰援虎头堡的湖广官兵来了,也许是黄州卫,也许是蕲州卫,或者是鄂东的乡绅武装。
越来越多的败兵逃到这里,然后停下了脚步。
前面是个必经之路的路口,偏偏一支兵马堵在了那里。除非他们去翻山而逃,可除非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谁会去翻山,山上无路,很容易就会被搜捕捉拿,根本跑不远。
这时几个贼人管队聚在一起,相互讨论着出路。
来回三千余人马,可转眼间大掌盘子已经死了,三个总管据说也都死了,其它的掌家也几乎都找不到人影,剩下这上千号的匪贼们,级别较高的只剩下一些管队了。
“我觉得前面应当没多少人,要不然他们直接就杀过来了,我觉得咱们干脆一起冲过去。要不然,一会虎头堡的官兵就该杀过来了,到时咱们想跑都没地方跑去。”一名管队有些烦燥的提议道。谁又能想到,这么多兵马,甚至还带了几十门炮,数百的神火飞鸦,结果仅一天两夜,他们就已经败的如此狼狈,甚至几近全没了。
来时的娇狂,此时全化做了恐惧。他一刻钟也不想再呆在这个鬼地方,只想尽快逃离这里。
“我也觉得如此,之前虎头堡里冲出一支骑队,估计也就一二百人,前面的或者就是这些人。咱们合力冲过去,应当能行。”又一名管队回道。
“他娘的,可惜炮都扔在后面了,要不然,咱们对着那边放一轮炮,保准就打通了。”一名管队后悔的道。
没有人接他的话,大家都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逃跑的时候,哪个还会去管那些笨重的火炮。何况,先前火炮炸膛,又引爆了炸药车,连大掌盘子都因此丧命,大家离那些炮远些还来不及呢。
“没用的话就不要多说了,时间不等人,咱们直接冲过去就是,命好的,咱们冲破敌阵逃回去,命不好的,死在这里就算倒霉了。”
“只能这样了,冲吧!”
片刻后,大约有三百多名贼人败兵聚齐一起,开始发一声狂喊,便向着这边疾冲而来。
刘钧早远远的将这一切看的明白,他默默的将飞龙铳端起。
鸟铳手们也多如刘钧一样,采用的是半跪式射击法,一条腿跪地,一只脚屈起,这种射法往往比较稳,能让铳手们射的更准。
贼人越冲越近,终于冲进了火堆的光芒里,把身形显露无疑。
距离五十步,最佳射程。
刘钧再次率先开枪,砰的一声枪响,一个冲在最前面的贼人管队颈间中枪,铅弹将他半边脖子都给打破了,一道血箭飚起,将旁边一个奔跑的贼人喷了半边身子。
那贼人感受着喷到嘴上那温热而又带着些咸味的同伴鲜血,心里惊骇,一枪毙命,这枪太准了。他跟随着马家兄弟纵横中原十几年,对火器早不陌生,可还从没有见过如此准的火铳准头,也就是这次在虎头堡下,才算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犀利的火枪。虎头堡上的守军,据说只是支练了不到两月的乡勇。
可他们射击的火铳,却准的惊人,而且很少发现有炸膛等情况。以往他们不是没对阵过官军的火铳,可往往老远就开始放铳,铳响的厉害,但准头却奇差无比,甚至还经常膛炸等。他们也缴获过官军的火铳,但根本没有人愿意用。一用不是炸膛,就是老打不准,甚至有时火铳密闭不严,发射时后面还会喷出火焰来,一不小心就会伤到脸,甚至伤到眼睛。因此大家要么就不用火铳,有时武器不足,拿来用,可放铳的时候,也是早早的把脸扭到一边闭着眼睛打,就这样,有时火铳还炸膛一样伤人。
长久以来,大家都不怕火铳,也瞧不上火铳。
可这次,他们是真真在火铳下吃了大亏的,三次攻城,每次伤在火铳下的弟兄无数。眼下,当一声铳响就直接把一名管队打掉半个脖颈后,他们无不恐惧万分。
一阵密集的爆裂声响起,然后奔跑的贼人倒下一片,几乎没有停顿,又是一阵火铳轰响,又倒下好多个。
一轮接一轮的火铳鸣响,犹如地狱的咆哮,短短几十步的距离,贼匪们却仿佛永远无法触及。
三轮紧密的铳声过后,似乎有了停顿,可当一支支利箭杀死数名流匪时,他们才发现,原来对方还有弓箭手。
弓箭手,差点遗忘的弓箭手,虽然没有鸟铳那么大的巨响,可准头和杀伤力一样的强,一支支箭射出,一个个贼匪倒下。
山口很狭窄,这使得贼匪冲锋的时候不得不排的很紧密,这越发的使得对面的铅弹和羽箭射的更准,更狠了。
好多贼匪本就没什么铠甲,少数装备好的要么骑马逃了,要么死在了之前的进攻中,剩下一些人,逃跑的时候也嫌沉重给丢在了半路上。这个时候,他们只能穿着布衣,甚至是打着赤膊冲锋,结果面对铅弹和羽箭,毫无抵挡能力。
有些贼匪的弓箭没有丢掉,这个时候开始放箭,可他们一边路一边放箭,又是对着黑暗中射箭,本就没什么准头,何况九头鸟排着的是鸳鸯纵阵,每队前面有两名伍长持盾在前,多数箭都被盾挡住了,一些飞入阵中的箭,也被队员们头上的明盔以及身上的绵甲给挡了下来。
几十步的距离,丢下了一地的尸首后,他们终于冲到了阵前,这时才突然发现,原来挡在他们前面的,不过百来个人而已,一个很单薄的阻击阵。
一些贼人松了口气,兴奋的狂叫着准备冲破拦截,逃离生天。
“虎、虎、虎!”
九头鸟阵前,又是三声大吼。
三声过后,队员们开始放下弓箭,执起了钩枪、镗钯等长兵器,在前面队总的旗枪引领下,迅速的变阵。
纵阵的鸳鸯战队,瞬间转换成为横列战阵,依然是刀牌手和队总在前。
“杀!”
骑兵司三旗九队一百余队员汇聚成方阵,一把把长枪猛的向前刺出,就如一朵怒放的蔷薇花。
“刺!”
“收!”
“刺!”
“虎!”“虎!”“虎!”
一声声呐喊,一记记刺枪,将一个又一个冲到阵前的贼匪捅穿,然后又用力抽回,随着下一记呐喊,继续重复着现刺、收、刺、收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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