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跟老式宿舍楼一样,一间间屋子排成排,相同的格局、相同的面积,门口同样摆着个大铁炉子,下面有铁抽屉,用来烧纸。
张怕在屋里呆了会儿,被三叔叫去交代事情。
一个人老去,按照古礼,会是一套很烦琐的仪式。现如今一切从简,葬礼简化到三天时间。以前家里要摆供桌,现在也简化掉,在殡仪馆这里的小灵堂上香烧纸即可。
不用有香港电影里的那么大的告别厅,也不会有早先年间的追悼会,对于老百姓来说,一切能从简的,真的就会越来越简单。
在休息室里,三叔写上满满一张纸要买的东西,从香到酒到大公鸡,一一交代下去。还有殡仪馆这里的火化流程,今天是第一天,给死者家属准备时间,第二天下午烧大纸。
什么都可以简化,烧大纸一定要有,纸马纸车一定要有,下面的富贵都要这样烧过去。
第三天火化,然后下葬,整个葬礼结束。
这是一个人在世界上还能保持囫囵个的最后三天。
三叔交代许多东西,然后重点问了三件事,一,买没买墓地?二,买没买骨灰盒?三,派出所的手续办了没有?
张怕只能确定第三件事没办,肯定是没去派出所,前面两件事都不清楚,赶忙去问乔大嫂。
乔大嫂对着四四方方的炉子烧纸,老人说谁烧的多,就是谁给那面送钱送的多。老乔家就她一个能烧纸的,多不多少不少的……
各地风俗不同,在省城这块,烧纸多是后辈。很多老人离世,老伴甚至不来殡仪馆,直到火化,下葬,也都不用出现。反是需要人去陪伴。
张怕过来问话,乌龟走过来替换乔大嫂:“我烧。”
天热,对着炉子烧纸,更热,汗水很快流下来。
乔大嫂擦下汗说墓地有了,但是骨灰盒没买,派出所没去。
张怕说:“这个得你买,派出所我去。”
乔大嫂说声好,进屋跟三叔说话。
在把头的登记大厅里,专门有展示柜摆着各种骨灰盒,写明价钱。
三叔说不在这里买,贵。又交代张怕一些事情之后,带着乔大嫂出去殡仪馆,去外面铺子购买。
张怕把三叔写好的纸看了又看,喊乌龟过来:“你和六子去买东西,成不?”
“行啊,谁让我有车呢。”乌龟应道。
张怕从兜里拿出一叠钱:“两千,不够你垫上。”
乌龟想了下,没有拒绝,喊人出去买东西。
张怕去炉前烧纸。
这片地方很宽阔,两两相对,是两排长房子,当中是长长花坛,不过只种着草。
天很热,这片地方却站满了人,有拿纸遮挡阳光的,个别有撑伞的,多半人站到墙边,尽量躲在阴凉地方。
有人抽烟、有人喝水、有人说话、有人看手机,几乎看不到谁在哭,但是能看到一张张肃穆的面孔。
香不能断,这是老人们嘱咐的话。蜡烛也不能灭,也是老人们说的葬礼中要注意的地方。
可惜这个世界多变。
白天时候,大家都留在这里的时候,香没有断,蜡烛也没有灭,可是天晚了,大家都回家之后呢?
把纸钱打开打散,几张几张的送进炉子里。火苗轰的一下起来,烧成白色,烧的那么热。张怕在心里念叨,要乔老头一路走好。
胖子过来站了会儿,问有什么是要他做的事情。
张怕指下墙边长椅上的几捆纸钱:“慢慢烧。”
胖子去拎过来两摞,陪张怕一起挨晒挨烤。
这个时候,别人都是没有事情可做,挤在阴凉地方说话。胖子问:“几点回去?”
张怕想了下说:“不用这么多人,让大家走吧,明天下午烧大纸过来一下就成。”
胖子说声好,去通知那帮家伙。
那些人互相商议商议,进里屋,也就是去灵堂跟乔光辉告个别,然后离开。
乔大嫂和三叔回来了,捧了个说是紫檀木的盒子,放到灵堂里面。又过上一会儿,扎纸活的送来花圈,一边摆俩,一共四个。
三叔问张怕要名字,他要写挽联。总不能花圈上空着名字。
乔大嫂给了钱,出来继续烧纸。
三叔在屋里又忙活一会儿,喊张怕进屋,指着金、银两色纸说:“这些要叠元宝,你给安排些人手。”
这去哪里安排人手?幸福里原来的老邻居在医院看过乔光辉,也是塞了钱给乔大嫂,然后就走了。张怕喊的那些小伙伴刚被打发走。
张怕说:“教我怎么叠?”
叠元宝简单,难的是要叠许许多多。
眼看到中午,胖子来问张怕吃什么。张怕才记起还要吃饭,去问乔大嫂和三叔。
乔大嫂想要请大家出去吃。胖子说:“买盒饭吧,刚才看见有人送盒饭。”
这是那许多外卖软件的功劳,一个电话,他们会把饭送到殡仪馆。
三叔是最忙的人,要写许多东西。仪式要做全套,从乔光辉进入灵堂时开始,他就是喊上一套词,等起灵时又要喊,先跟山神说,再给四方神仙说,是给乔光辉开路。
吃饭时又跟张怕交代些事情。比如扎马车的明天会把车送上来,你要安排几个人,烧大纸时捧着这些东西走。起灵时、还要有人把乔光辉抬进棺车,一路送下去。
人手得找好找齐。
总之各种事情都要叮嘱一遍,有一点疏忽,都是对死者的不礼貌。
张怕把手机拿出来,在记事本上一一记录。
饭后继续烧纸,也是继续看护着香和蜡烛。
三叔交代过该交代的事情,先一步离开。明天再来。
张怕跟乔大嫂说:“你回去休息。”
乔大嫂不干,说要守灵,要守一晚上。
老规矩是要守灵的,应该是必须要守灵,一晚上都不能断了香,可这里不是家,是殡仪馆。说直白点儿,这里是火葬场啊。
张怕看看周围人群,问道:“晚上能留人么?”
留是能留的,问题是有几个人敢留下来?
从两点开始,这地方渐渐上来许多人,各家灵堂外面都摆着纸车纸马,还有童男童女等。有的纸活扎的特别敷衍,一米左右的童男童女轻的好象一张纸一样。有的纸活好看,高大、威风的白马,还有大黄牛。
三点一到,有人家把纸活摆到过道上,摆上一长溜,家人亲属捧着许多东西站在队伍中。司仪大师傅开始念话,全套话念下来,一按腰间,响起很大声音的送葬曲子,就是那种老头乐的音乐播放器,代替了唢呐、喇叭等白事班子。
司仪大师傅走在前面,领着队伍去焚烧场。
以前叫烧大纸,因为是特别大一片空地,好几家一起在烧。现在变成一间间封闭的小屋,把纸活放进去,家属在外面举行仪式。
一切都在变,都在朝着合理、方便、快捷、安全的方向发展。
一家之后,又是一家,从三点开始到四点,这两排房屋之间,一个又一个队伍去给逝去的亲人烧大纸。
胖子看了会儿,说咱明天也这样,接着又是劝乔大嫂回家。
乔大嫂不走。张怕说:“那你进屋叠元宝吧。”喊胖子也是过去。
灵堂前面,张怕一个人在烧纸,边烧纸边看着一户又一户的队伍排队出去。
在这里要说一下,别的人家都有披麻戴孝,可张怕这面只有乔大嫂一个亲戚。张怕想了又想,戴个黑箍在胳膊上。
时间过很快,四点半多的时候,这个地方开始变冷清。烧大纸的队伍几乎全部离开,只有少少几个亲属留在这里。
胖子又去劝乔大嫂回家,说殡仪馆有专门值夜班的人,他们会帮你看着香和蜡烛,一定不会灭。
乔大嫂没走。
等到了五点半,这片地方快空了。然后呢,好似会变天一样,这片地方瞬间不热了。没有太阳,热度直接消失掉。
晚上六点多,值夜班的人挨个房间检查。别的地方不知道,单就这一块区域,这两排灵堂,只有三个灵堂还留着人。别的房间全空,除了躺在冷藏棺柜中的死人。
值夜班的是个小青年,很快来到张怕他们这里,进屋看看又出来,一句话没说。
胖子问:“晚上可以留人么?”
“可以。”那人说完又去检查下一个房间。他在检查电源和明火。
可以留人?乔大嫂说我留下,你们回去吧。
张怕不同意,说:“这里不是家,还是回去吧。”跟着又说:“你看这地方,大家都回家了。”说到这里想起香和蜡烛的事情。
正好看到值夜班那人从前面屋子出来,张怕问话:“要是我们不留人,那个香、还有蜡烛,有人看着么?”
“有人看着?谁?”值夜班那人想了下问道:“你们留在这?”
“不留。”胖子和张怕一起说道。
“不留啊,走的时候把蜡烛吹了。”那人又去一下个房间。
“这不是吹灯拔蜡么?”张怕嘟囔一句,看向胖子。
胖子说:“你别看我,我也不懂。”
可不论懂不懂,火葬场的夜晚,除工作人员,确实没人留下来守夜。
你想啊,这大晚上的,尽管是夏天,也会感到一阵阵寒冷。还有蚊子、有野猫,更是阴森森的,好象恐怖片一样……
乔大嫂到底被张怕劝走,大家一起离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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