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杯台地的重建工作比预想中更加顺利。
曾经为老巫师海拉斯特服务的贝伦巫妖、幽灵法师们,遵循着他们新主人的命令,从海拉斯特的藏宝库中收集了各种各样的东西——
古代精灵王庭艺术家们创作的雕塑和名画,每一件都是让永聚岛的精灵贵族们不惜一掷千金的传世之作。
几百年前已经绝版的古籍,就算是孜孜不倦收集书籍的烛堡僧侣,也情愿拿出他们的珍本古书来进行交易。
白银、黄金、秘银、精金,这些地表市场中极为稀缺的贵金属被熔铸成锭,和各种宝石原矿胡乱堆放在一起,仿佛它们只是一些不值钱的石块。
而在另外一些密室中,则堆放着来自诸多元素位面和天堂山、极乐境、巴托九狱、无尽深渊的奇异矿石,堆成了一座座山丘。
比如土元素位面特产的红龙钢,这种坚硬冰凉的金属哪怕在红龙的火焰吐息中也不会烧熔,一向被屠龙者们视为最好的盔甲铸造材料。
又比如暗红色的深渊血炼钢,这是无尽深渊的名产之一。由于恶魔们永不停歇地彼此厮杀,大量的恶魔之血与深渊魔力沉淀聚合,形成了这种带有怪异力量的矿石,也是恶魔领主们锻造武器的最佳素材。
还譬如悼亡紫金,这种美丽的紫金矿自带神圣力量,用它制造的武器不需要祭司们施加祝福法术,就可以用来对抗不死生物,贝伦巫妖们在提起这种矿石的时候都显得有些不悦。
当然,最多的还是各种魔法道具——塑能魔杖、祝福项链、智慧头冠、储法宝石、无尽药壶、幸运戒指、变性腰带、错乱护符,所有带着魔法师式思维和恶趣味的宝物,都能在贝伦巫妖们的统计清单上见到。
毫无疑问,海拉斯特千年来的收藏,足够让最贪婪的巨龙都相形见拙,曾经被魏野拿来当成定元天地的原材料的纳萨力克大坟墓,那其中的财富相比起来也是远远不如——除了那几件天地遗蜕凝结的所谓“世界级秘宝”。
但是对下元太一君而言,那些足以让魔法师们抢破头的古代秘宝也就是些鸡肋而已。一件魔法长袍能够让一个法师学徒瞬间变成一位强大的法师,但是对一位失落之神而言,一件连帽长袍不会比青溪道服穿起来更舒服。
“统计工作做得很好,先生们。”翻看着前精灵宫廷法师呈交的清单,下元太一君很愉快地点着头,“曾经的头骨港,挤满了想要到地脉迷城里发财的冒险者。不过从现在开始,这个持续一千年的发财梦可以结束了。将所有的东西都分门别类地集中起来,它们应该发挥更多的作用,而不是堆在地下室里生锈发霉。”
“那么关于建筑工行会的佣金——”前宫廷法师提问道,“用宝石进行支付吗?”
随着这位贝伦巫妖的声音,一支生着两条小细腿的羽毛笔匆匆地跳进墨水瓶里,蘸饱了墨水,在另一张支出表上飞快罗列出深水城宝石市场的最新交易价。
“不,不要用宝石。实物交易永远受着供求关系的制约,大量宝石和贵金属流入市场,只会带来贬值。辛多雷家族的金库现在归我们支配,先从那里支取资金。”
前宫廷法师一边示意羽毛笔记录,一边拿起另一份文件:“漫步之庭派遣的志愿者已经到来,其中大部分是冒险者,只有少数几位是侍奉伊莉丝翠的女祭司。”
“漫步之庭是这附近最特殊的神殿,毕竟她们时刻面对着地底的邪神信徒。提尔神殿不是派遣了他们的神殿卫士吗?让这些女士和提尔的仆人们混编成巡逻队,如果他们当中有人不适应这份工作,就叫他们返回自己的神殿,珊瑚杯台地不是问题儿童收容所。”
停顿了一下,新港城的主人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瓦罗先生在忙什么?”
“在废墟里散步,和骷髅们谈天,回到深水城的高级餐厅用饭,一直都是这样。”
……
………
“能为您效劳吗,先生?”
“一份迷迭香煎羊排、香橙酒白鱼沙拉、软炸黄油蘑菇,还有深水城风味牡蛎汤。”熟练地点着单,著名旅行作家拍了拍他腆着的大肚子,“辛苦地完成了一天的探索之后,这是最好的犒劳。”
穿着黑绸礼服的侍者飞快地记录下菜单,然后带着一丝防备地看着旅行作家的保镖们,“这两位先生需要什么?”
“孢子面包,用大型蓝帽蕈的孢子磨粉然后烤制。”霍昆这样说道。
“很抱歉,”侍者微微皱了皱眉头,“船长大厅不提供幽暗地域的特色食品,为您换成骑士面包可以吗?这是科米尔王国的名厨们为凯旋而归的龙骑士所特制的面包。”
回答他的,是一双紫色的明亮眼睛,就像是一头冬狼在注视着自己的猎物。
但这种气氛很快就被瓦罗打断了:“不,不需要骑士面包,我承认这种全麦面包香气浓郁而且富有营养,但是它冷却之后会硬得像狼牙棒一样。科米尔王国的吟游诗人们不是歌颂过‘五个面包篮子的骑士’吗?这些随军厨子就是挥舞着骑士面包,给散塔林会的邪恶祭司们脑袋开瓢的!请给我们换成王冠蛋糕,这种可爱的点心能让最挑嘴的半身人也顾不上说话——”
在作家的插科打诨下,卓尔兄弟不再说话,沉默地面对着瓦罗为他们点的一桌子地表美食。
这种沉默和阴郁的气氛,并不像瓦罗所认识的那对兄弟——除了乌木色的肌肤和偶尔蹦出的卓尔语,这对彼此关心的兄弟就像是地表常见的那些佣兵,谈不上善良,但也邪恶不到哪里去,只要能得到好处,就能完成他们接到的任务。
保护瓦罗·谭普是个工作轻松、报酬优厚的任务,霍昆和科伦并没有什么不满,甚至偶尔还会欣赏一下作家的冷笑话。但不知从何时起,这种轻松的气氛就被一种沉郁的气息所取代,在这对卓尔兄弟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一点笑容。
用小银勺一点一点地舀着牡蛎汤,瓦罗放弃了继续活跃气氛,然而在船长大厅用餐的客人,却时刻都将目光落到他们这一桌上来。
船长大厅是深水城著名的高级餐厅,但船长大厅也很少(基本没有)招待过卓尔客人,如果不是餐厅经理知道瓦罗·谭普是黑杖塔之主的老朋友,那么绝对不会让他们进门。
但就算船长大厅的经理特许这个“作家与卓尔”的组合在这里用餐,但他也没法子阻挡客人们的好奇眼神。
终于,在邻近的餐桌上,一个穿着长袍的白须老人向着瓦罗一招手:“奥秘之母在上,我如果没认错的话,你是阴影谷大贤者的挚友瓦罗·谭普阁下!”
这个“阴影谷大贤者的挚友”的头衔显然很对旅行作家的胃口,瓦罗放下汤勺,走到了白须老人的面前,很高兴地回答道:“正是鄙人,不过我从未见过您……”
“我只是一个曾经受到大贤者指点的普通巫师而已,普通得不值一提。”白须几乎飘拂及地的老人如此谦虚地回答道,“而作为一个巫师,我更希望将自己有限的时间投入到无限的对奥秘之艺的研究中去,激烈的冒险,危险的怪物,对我这样一个普通的巫师而言,实在是太可怕了。”
“但是——”老巫师盯着瓦罗那张油亮的脸,却闪动着少年人一般的光芒,“能够在您的大作中了解到英雄们经历的那些危难险阻,对一个呆在研究室里的老人而言已经很足够了。”
“您的赞誉是鄙人的光荣。”瓦罗点了点头,猜想道:“也许这个老巫师会掏出我的某本书,请我在上面签名——”
而如他所预想的那样,这个身材干瘪的老人从长长的白胡须里翻腾起来,从里面掉出了瘸了一条腿的木雕狮子、碎了镜片的眼镜、包裹着小虫子的琥珀块、没有吃完已经长毛了的香肠,以及各种各样的破烂。
最后,老人摸出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送到了瓦罗的面前:“这是我花费大半生的最好发明,我称呼它为‘了不起的许愿墨水’,只要认真地对这个小墨水瓶许愿……”
“里面会钻出一个懂得许愿术的巨灵吗?”见多了法师们各种诡异发明的瓦罗忍不住打断道。
“比那还要美妙!”老人似乎听不出旅行作家话语中的冷淡口吻,拿着小瓷瓶在瓦罗面前晃悠着,“只要揭开盖子……”
说着他用枯瘦的手指去拧瓷瓶盖,但是瓶盖纹丝不懂,老巫师歉意地朝着瓦罗笑了笑,然后正色说道:“我希望这墨水瓶自己打开——”
话音未落,墨水瓶盖发出一声“砰”的脆响,直撞在船长大厅的天花板上。
在所有人的惊异吸气声里,从墨水瓶里窜出了喷泉般的黑墨水,转眼间就将瓦罗浇得比霍昆和科伦更黑。
感觉自己仿佛掉进了沥青坑里一样,著名的旅行作家瓦罗·谭普只能拿起餐巾,一边抹着脸上的墨汁,一边没好气地问道:“这就是您花费半生时光的最伟大发明?”
“这只是一个失误。”白胡须的老巫师以一种理所当然到让人牙根痒痒的态度回答道,“每一个法术都能在它合适的地方发挥作用,鄙人的发明也同样如此。”
“洗衣房一定很喜欢您的发明。”被墨汁弄到浑身乌黑的旅行作家反讽道,但是老巫师不为所动:“这些墨水不会对您造成什么有害的影响,因为它们很快就会被您的皮肤所吸收,滋润效果就像您洗了一次牛奶浴一样。”
似乎要印证老巫师的话一样,很快,墨汁沾濡身体的不适感尽去,但是瓦罗低下头,看见的是自己的双手已经彻底变成了墨水的颜色。
“了不起的发明,我会以‘魔法过失伤害’的罪名起诉您,除非您立刻将这些墨汁从我的身体里拿掉。”
“拿不掉咯,拿不掉咯。”老巫师一脸无赖地摊手,“这些墨汁会在您的身上保留一段时间,直到它们的任务完成,否则您依然会是这个鬼样子。不过相信我,冒险和奇遇总是来得很快,您现在的模样不会保持太久……”
然而这些话并没有被瓦罗·谭普放在心上,这位知名作家丢开餐巾,怒气冲冲地离开了船长大厅。
作为保镖,霍昆和科伦紧紧跟上了自己的保护对象,而船长大厅的经理则不快地堵在了这个玩墨汁的老头子面前。
“尊敬的先生,您的魔法表演对本餐厅的客人造成了不利的影响,关于这一点,您有什么要说的吗?”
“将所有造成损失的账单记在辛多雷家族名下,龙巢塔会有人支付给船长大厅的赔偿。”丢下这句话,白须及地的老巫师一手搂起自己的长胡子,迈出几步的功夫就消失在了餐厅经理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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