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道重信教的言语,那代表着贪嗔痴三毒的三解脱门,似乎在黑暗中微微地震动起来。
守护在三解脱门前的僧人们惊叫连连:“怎么回事,三解脱门上写下的经文被……”
话未说完,便有人惨叫一声,在黑暗中转瞬没顶!
唯独道重信教还保持着镇静,握紧了手中佛珠,低声道:“果然还是来了么?”
随即他猛地大喝出声:“都不要慌张,各守本位,开始持诵阿弥陀如来之名,请本尊加持于我们!”
只见增上寺的僧人们团团围坐四周,十八人为一组,托着单个珠子足有篮球大的长串佛珠,唱出了佛号:“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一声声佛号里,道重信教向着出口王仁三郎一点头:“出口阁下,请协助我等,尽速将鬼门封闭吧!”
出口王仁三郎一点头,随即拔出了腰间的木刀,一手按住木刀的刀脊,低声念起了神道教用来祓除邪秽的咒祝:
“天清净、地清净、内外清净、六根清净!天清净,恭奉清净天神八百万!地清净,恭奉清净地祇八百万!内外清静,恭奉一切清净守护大明神……”
祝告声中,那柄白坚木的木刀透出了洁白的光芒,无比清澈,无比光明。
但也在同时,许多僧人正盘膝端坐,用力拨动着篮球大的佛珠,手却突然不听使唤一般,朝着诡异的地方拗了过去!
紧跟着,便是一连串骨骼碎裂的惨号,甚至有几个距离三解脱门最近的僧人,整个身体都凭空凹陷下去,在咽喉处更留下了被猛兽撕咬一般的血痕——
如此诡异的情状,让许多僧人连舌头都开始打结,只有道重信教中气十足的声音还在大吼:“不要去看,不要去听,专心致志,称念弥陀!念佛,继续念佛!”
曾经多次进入深山苦修,又几度因为“非法宗教结社”罪名下狱的出口王仁三郎,却是根本不去理会这些增上寺僧人的死活,继续念诵出他的咒祝文:“……六根清净,恭奉清净其身其体。令此极污极滞极秽事,于瑞垣内外清之!净之!白之!”
咒文声里,他手中的木刀已经变得纯白一色,有若光明凝成的神器。出口王仁三郎就握着这柄神刀,猛然朝着虚空中斩去!
无数纯白色的光线,从木刀上喷薄而出,四散交错,其形如网。
在神道教中,这样网格形的图案在水中是网,在陆上是篱笆,便是驱魔的笼目。
此刻,出口王仁三郎施展的,便是这样的神道秘法,笼目之阵!
纯白的光线把增上寺的前庭染上了一层洁净之意,但那些散发着洁净的光线却隐藏着大凶险。
交织的光线形成了一道道光的篱墙,而那些极细小的网眼,根本不容许任何生物从中脱离开去。
便在一瞬间,仿佛磨得锋利的厨刀切割着肥美的金枪鱼块一般,空气中传来了嗤嗤碎响。
一块块碎肉带着黑血,落在了地面,腥臭的味道让所有闻到它的人都有种反胃的冲动!
那些碎肉中还能看到又像黄鼬又像蛇一般的怪异生物,虽然被笼目之阵零割碎切而死,但那些模样怪异的生物,还在血泊中不停蠕动着。
见多识广的道重信教顿时就喝道:“这是饭纲之法役使的管狐,所有人听着,不要乱动,继续念佛。这种不入流的左道妖术,无法破坏本寺的封印!”
但道重信教的这话显然很没有说服力,如果不是他早早地请来了出口王仁三郎这位有名的大本教圣师,只怕增上寺早在刚才的袭击中就已经全灭了。
在道重信教身前,出口王仁三郎还是保持着双手握刀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盯着正前方。
在三解脱门外,有老人嘿嘿地尖声笑着,渐渐露出了全貌。
那是一个颧骨高耸、唇部突出,如同猴子一般的矮小老人,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参拜白衣,牵着一件黑色的僧衣走了出来。
黑僧衣的主人戴着白色的包头布,只能看出她是个尼姑,却把真容整个藏在了包头布下。
“堕落了啊,连净土宗的关东本山增上寺也堕落了啊。”猴子般的老人喃喃自语着,将生满黑毛的手臂对准了道重信教:“只不过是在四周写下经文,再用灰盐做了简单的净化,这样不堪一击的结界,就连百鬼夜行也无法防御,怎么能够守护东京的里鬼门!”
道重信教是净土宗德高望重的长者,但是见着那个身形似猴、面目如猿的老人,还是本能地有些戒惧,手中念珠拨得更急了。
出口王仁三郎却是如临大敌,瞪着那个瘦小的老人说道:“请增上寺的诸位小心,这个人并不是普通的咒术家,对方来自于高野山不相上下、隐身黑暗中的密法教团!”
有人突兀地插了一嘴:“什么密法教团?”
“他们自称为太古魔神的后裔,是自古以来就和光明敌对,将身心都化为魔物的人!”
“这话完全没有重点啊!”
随着这声抱怨,三解脱门上传来了一阵红茶香。
一身赛马礼服的男人手中端着满杯的红茶,有滋有味地啜了一口,然后望向了那个长得像猴子的老者:“这个大本教的教主说话不清不楚,但老猴儿你自己应该能把来历说得透彻一点。”
增上寺的僧人一个照面间已经惨死了不少,场间都是浓重的血腥味,此刻坐在三解脱门上喝红茶,也不怎么风雅。
但不论是哪一边的人物,都不会对这不请自来的家伙心生戒备。
出口王仁三郎维持着笼目之阵,看向那个穿白礼服的小胡子男人,疑惑问道:“阁下要做什么?”
而那猴子般的老人,却是直接从袖中扯出一条绒绳,对着那不速之客一挥手:“我是守护外金刚院南门的泰山府君,可不是什么老猴儿。敢阻挠我们六道众的行动,那便只有死路一条!”
那条绒绳上缀满了红色的棉包,棉包上用墨笔写着一个梵字,依稀能看出棉包的轮廓像是个蜷缩的婴童一般。随着他的动作,棉包纷纷脱离了绒绳,原本洁净的红色棉包瞬间就染上了污浊的黑,随风一荡,就朝着三解脱门上聚拢而来!
那些转眼变得浊黑的棉包,在风中纷纷发出了一阵阵凄厉的啼啸声,如哭如诉,而后显出了某种动物的轮廓。
望着那些朝着自己聚拢而来的黑色棉包,魏野一手端着茶杯托,一手捏着茶杯把,感慨地说道:“多出来走动走动,其实也是有好处的。不同的地方,总有新鲜的事物,值得一见,值得研究。就比如这一阵猿啸,颇有‘三声泪沾裳’的凄厉,谁能想到,这声音不是猿猴,而是这些棉包发出来的?”
转眼之间,浊黑的棉包纷纷落在三解脱门上,化作了一只只毛色乌黑的猕猴!
那些猕猴围绕着面前端着茶杯的男人,露出了尖锐的犬牙,却不敢靠近半步。
前民俗学家反而很感兴趣地环顾着那些黑色猕猴,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拿起了一卷竹简,缓缓地展开。
“猴子啊,在这个岛国的信仰里还真是一种角色多变的动物。迎接天孙琼琼杵尊统治日本列岛的国津神猿田彦命,便是高鼻红脸红屁股的猴子模样。而佛门中人又把猴子说成是帝释天的使者,比睿山和日光山猴子则是山王的臣子。对了,还有我在长崎青莲寺见过三不猿,所谓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但三不猿还有另外一个意思……”
话未说完,仙术士左手轻抬,放在一旁的茶杯中红茶开始沸腾,蒸腾的水汽在冷夜里化作一阵水雾,轻轻柔柔都朝着四面笼去。
黑猿的毛皮间湿漉漉一片,而后银霜盖遍。
转眼间黑猿变成了雪猿,紧接着却有一阵阵嘶声从那些猿猴的身躯里钻了出来!
随着尖利的叫声一起钻出来的,还有一些怪异的蠕虫。
那些虫子长得有些像八目鳗,细长如蛇的身躯上布满了灰白色、半退化的鳞片,几乎像盲鱼一般失去功能的双眼依旧留下了浑圆的凸起,吸盘般的口器下满是尖利的锯齿,看起来无比恶心。
很快的,这些八目鳗一般的虫豸就在蔓延的霜晶中被冻结起来。
仙术士注视着那些虫豸,有些厌恶地说道:“三不猿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好像是儒家的行为守则,但本质上,这不看不听不说话的猴子,要封住的却是另一种玩意。经云:三尸九虫,为人大害,常以庚申之日上告天帝,绝人生籍,减人禄命,上尸名彭倨,中尸名彭质,下尸名彭矫,其名之为虫,实为鬼神。只是守庚申不眠以制三尸的术法,最后却在佛门中演化成了三只猴子,封住了眼识、耳识和舌识,成了断绝妄想烦恼之一法,已经似是而非。至于这些怪虫,就算你想说它们就是三尸之虫,本质上依旧南辕北辙。”
说到这里,魏野掌心一翻,变掌为拳,一握之下,一片银霜中被冻结的猿猴,连着那些模样怪异的蠕虫,全部爆碎成冰渣!
只是在一块块冰渣中,那些猿猴尸身却重又化作了写有梵字的棉包。仙术士手一招,便有一只尚称完好的棉包落入他的手中:
“这东西,应该是寺院里制作的守庚申吉祥物,记得在日本庚申崇拜里是叫做‘身代猿’或者‘替身猴’的东西吧。为了防止三尸作祟,所以用这种压根不像猴子的棉包玩具当作替身,在三尸庚申日后返回人体的时候,让它们走错路的咒具。这还真是理想的三尸虫寄宿品,虽然那些三尸虫怎么看都是冒牌货,反而更像是蛊术一类的玩意。”
说罢,仙术士一偏头,打量了一眼那个长得像猿猴般的老人:“你自称是泰山府君?东岳泰山,司蒿里,掌鬼箓,可不是密教胎藏界曼荼罗里那给焰摩天打工的废柴。何况你这厮玩的不过是蛊术之流,就算假托三尸九虫之名,也只是下三滥的玩意,却有何德何能,自命泰山府君?”
对仙术士的嘲弄,老人脸色一变,双手绞缠,猛地唱出真言:“南无三曼多.摩多喃.祗坦罗.虞钵多.娑婆诃.唵.帝婆药叉.盘陀盘陀.诃诃诃诃诃……”
对这个世界的密法修士这套一言不合就唱真言的作派已经万分熟悉,魏野一脸无趣地挥了挥手:“阎魔王真言和青面金刚药叉咒?好啦好啦,知道你现在很火大,也很想撕了我,但除了念诵真言,你们有没有一点更拿得出手的玩意?”
话音未毕,兽吼之声猛然从三解脱门的地基下传来,一头堪比《金刚》男主人公的巨猿,猛然从地面下闯出!
这头巨猿头生三目、青面獠牙,看上去比金刚还要狂野几分,但魏野望着那头巨猿的头颅,只是摇头一哂:“既然你自命泰山府君,玩的是三尸九虫,一套术法都和三尸虫庚申日上天的故事纠缠不清。这大猴子自然就是天台密教中作为庚申祭祀的主尊大药叉青面金刚了。所谓的青面金刚,没有自己的名字,只有三眼六臂,手拿三叉戟,脚下踩二鬼的形象,而身旁围绕的童子和三不猿来表示它和守庚申的关系,可论起本来面目,不过是假借湿婆神的神德,捏造出来的神名,你不请神明法相,而是直接放出了一只大猴子,说明你们这些人起码不是食古不化的秃驴,对如何战斗很有心得体会。”
说话间,那头巨猿昂头一啸,猛地朝三解脱门上喋喋不休的仙术士抓来!
一抓之下,彩绘梁木、涂金瓦片四散而下,这著名的三解脱门,转眼就塌了一座!
仙术士身似飘羽,将身腾起半空,望着那只巨猿和冒牌泰山府君叹气道:“怎么说,这三解脱门也是德川幕府时代有名的国宝级建筑,你们这样子破坏,还有没有一点公德心了?”
但随即他就耸了耸肩:“如果这个国家继续作死下去,这三解脱门就该毁在轰炸东京的燃烧弹下了,算算时间,似乎也差不了几年。”
(在此作者专门向起点客户端的朋友们通知一下,本章节在二十二日早间就完成了防盗版修改。但是之后,不论是创世还是各种让人咬牙切齿的盗贴站,都已经完成了更新内容修正。唯独起点客户端的朋友看到的还是防盗版章节。让读者看防盗版章节而盗贴站却放出正确章节,这种问题究竟何在,实在无法理解。但追根究底,问题在于作者使用了防盗版章节这种手段,对于各位起点读者遭遇更新章节无法修正刷新的问题,我只能致以最诚恳的歉意。猛虎落地式的盗泉子敬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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