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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高将军,这个,何时可以给我准确答复呢?”
任华站在襄武城内太守府堂下,望着堂上之人,心中有些忐忑,鼓足勇气直截了当的问道。任华是张春的心腹部下,他的一个表姐,去年被张春纳为了第三房妾室,所以他又是张春的小舅子,此次为了宣达南阳王的令旨,仍然派了他前往襄武。
任华再次踏上陇西的土地,感觉和前一次来的时候,明显有些不一样。原本残破的村落,如今有了人烟,荒芜的田间地头,也有些身影,似乎在为开春的春耕做准备。百姓的脸上,也多了笑容,连眼神也少了份沉重,多了些企盼。
待到进入襄武城后,这感觉更加浓烈清晰。襄武的城头明显加高加阔了,城门好像也变厚实了不少,城头街巷往来巡视的士卒,昂首挺胸,专注严肃,与从前萎靡无力的大头兵,好像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支军队似的。
城内车辆纷纷,人马簇簇。赶车人大嗓子吆喝,牛马间或嘶鸣哞叫,挑担子游走,开铺子买卖,各处都是一部喧嚣热闹、太平安稳的景象,竟不比秦州首府的上邽城差多少。
任华心中暗暗称奇。待验过一番手续进了府衙,终于见到了高岳,任华已经感觉到了一些不怒而威的意思。在高岳和左右陇西文武的注视下,任华本来还想装些气势摆出架子,但当他昂然而立,直接表明来意,说道大王要尔等献上阴平郡的时候,他清楚的看到高岳的嘴角下沉,面色也迅速变的阴冷,连目光都一下凌厉许多,任华心中也不免敲起小鼓来。
高岳半晌沉默不语。杨轲在旁将袍袖一拂,往日和善从容的面孔,也变得有些不悦,皱着眉道:“来使什么职衔?”
任华瞥他一眼,昂头道:“我乃六品裨将军,怎么,你这书生有什么疑问?”
有一魁梧粗壮的浓须军官,越众而出,却是雷七指。雷七指大喝一声:“当然有疑问!我家主公,一郡之首,朝廷敕封的文职五品太守,武职五品鹰扬将军,还有关外侯的酬爵。你不过一个六品的裨将军,如此正式的场合,在上官面前却这般大咧咧的站着,一些儿不懂规矩,是何道理?”
骨思朵也硬梆梆道:“这位杨先生,乃是咱们陇西郡的重要官员,是我家郡守的首要幕僚,你却直呼为书生,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管你叫‘你这丘八’?”
任华涨红了脸,有些恼羞成怒。但是别人指责的在情在理,任华从进来的时候,便是昂然而入,眼睛朝天,他仗着张春甚至司马保的关系,在这些地方官的面前,总有一种高人一等甚至口含天宪的味道,故而大喇喇直接来到了高岳案前,只将手一拱,连问候招呼都没有一句,便直接开门见山,一下子引起众怒。
任华恨恨地瞪着骨思朵,忿忿道:“你是何人?”
骨思朵又故意摆出吊儿郎当的面目,望着天道:“我?我是专门负责清洗茅厕的杂役。”
骨思朵故意自损身份,用来贬辱任华,我这么一个扫厕所的人,都可以和你毫无顾忌的大放厥词,说明你这样不懂事的人,根本没有被咱们放在眼里,或者说,你只配和身份低下的仆人平等相交。
这样粗鄙的哗众之言,却没有人发笑,陇西众官,一个个都站的笔直,面无表情冷冰冰的注视任华。
“你!”
任华当然不会傻到,认为骨思朵真的是什么清洗茅厕的杂役。他明了对方此话的含义,故而更加火冒三丈。他回转头,正要质问高岳为什么这般纵容下属,侮辱与他,但见到高岳根本没有出言阻止,只是面沉似水的逼视着他,二目中杀气隐隐若现。
任华心头一跳,暗道人在屋檐下没法不低头,况且这把是自己玩过了头在先。他深吸一口气,不得已下拜逊谢,复才又问高岳,关于献出阴平郡的事情,可否给个回复。
高岳又是默然,片刻后将身子往后一靠,终于开了口淡淡道:“来使先去休息吧,此事关系不小,急不得,待明日本官再正式通知你便是。”
任华巴不得现在得了音讯,转身便走,他甚至还希望高岳当场拒绝,那样才好回转司马保身前控告一番。现今听闻还要拖延十二个时辰,便有些急躁,但终究还是不敢过分催促,他踌躇片刻,无奈道:“那好吧,最迟到明日此时,准与不准,高将军都要给下官一个准确回复,王爷急等,我也好早些回报。”
高岳冷冷淡淡,微微点头,任华一咬牙便退下,自有人引他去驿馆。
任华方才离去,堂上已炸开了锅,有惊讶南阳王如此逼迫的,有大骂任华这般无礼的,更多的是讨论现实如此,应该拿个什么方案出来应对才好。
彭俊对这等倨傲无礼的老爷,极为痛恨,当下率先便道:“什么南阳王,我呸!主公,他这般无礼的逼迫,咱们怎能答应?不如尽起精兵,先发制人,干他娘的。”
骨思朵嚷道:“老彭这话,讲到我心里。他妈的,一个二个都跟牛吊相似,老子肺都要气炸。南边的氐人硬不硬,照样被咱们收拾的服服帖帖,主公,这些人不打不懂规矩,不行照会杨氐王一声,他不是也和司马保有仇吗,干脆两家一起出兵,掀翻了他。”
苗览上前拱手道:“主公,南阳王当初曾答应主公,征讨陇南氐人得胜后,便会以显赫勋爵酬谢。如今,主公已然得胜归来,结果不仅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回报,反而连自己努力打下的阴平郡,还要拱手送出。南阳王贵为天皇贵胄,宗室亲藩,这样出尔反尔翻脸无情,实在让人寒心。主公不如堂而皇之写一篇檄文,先公开质问于他,让天下之人都看清楚,或者南阳王惭愧醒悟,收回成命也未可知。”
众文武议论纷纷,各抒己见。高岳见杨轲在旁若有所思,便直言相询:“杨先生可有良策以教我?”
大家都不约而他的静了下来。这个杨先生,文文弱弱,年纪也不大,看不出有什么本事,但看高岳对他的态度,却是非常看重,礼敬有加。于是堂下众文武,有的是真心想听一听杨轲建议,有的是抱着不屑一顾的态度,还有的甚至是想看杨轲拿不出意见出丑而幸灾乐祸的心理,总之心思各异,都闭了嘴,刷刷的向杨轲看过来。
“主公有问,属下只得抛砖引玉。”杨轲站起了身,轻拂袍袖,面上满是从容之色。
“敢问主公和诸位同僚,若是我陇西直接拒绝将阴平郡献出来,那么会有怎样的后果?”
督邮汪楷虽是文官,倒生了一副武将的胚子,身材壮实,面色青色的胡茬一大片,性情也有些急切,他心中对杨轲倒有些敌视,当即便大声道:“若是不献,南阳王必然大怒,便会派遣大军前来征讨于我,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高岳微微皱了皱眉,但并未作声。杨轲面色波澜不惊,又问道:“那么依彭校尉和骨校尉等人的意见,咱们便直接和南阳王开战,就算是有了武都氐人的助力,各位平心而论,以我目前的实力,能不能战而胜之?”
汪楷虽然有些嫉视杨轲,但是直性子有一门好处,就是说话都不爱掺假。他当下便叹口气,还是实话实讲:“南阳王父子苦心经营雍、秦二州数年,听说如今其麾下竟有战兵五万,声势烜赫,隐然有觊觎帝位之心。且凉州和河西吐谷浑鲜卑,起码都在明面上对南阳王表示顺服。我陇西虽然是新近崛起,但也苦在根基尚浅,目前以我一郡之力与之全面抗衡,难也!”
汪楷这一番话,让不少同僚都不由自主的点头,连骨思朵如此粗人即想辩驳,但细细想来却终于无法开口。
杨轲并没有计较汪楷之前的些许无礼,还冲他微微一笑,示意他说的很对,继而对大家复言道:“既然这样,那咱们就避免与他过早的全面冲突,他要阴平郡,咱们就爽快给他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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