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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光闪耀中,两柄长矛已然欺进易天行胸前尺许远近,易天行赫然睁目,身体一弓,两柄长矛在其胸腹前三寸处势尽力竭,堪堪避过。易天行一面后退,一面全力催动真气,令八宝解毒丹的药性散发开来。易天行中毒之后,非但不能静养,反需与人撕杀搏斗,使得气血运行加快,本是解毒大忌,所幸八宝解毒丹乃药王谷最常用的解毒灵药,经过历代良医钻研改进,不仅对多数毒药都有疗效,而且药效甚速,易天行连退三步,逼过六矛,神智已经清醒了许多,当下大喝一声,将身体立定,剑势一分,拨开同时刺至的双矛,接着剑如流星,直刺当先两名官兵心房,立时将他们击杀当场。那两名官兵的尸体尚未倒地,后面的官兵便即补上空缺,一兵腾空挥刀,直劈易天行头顶;一兵挥舞长矛,刺向易天行小腹。易天行虽然武功远胜这些官兵,但是面对他们前仆后继的冲击缠斗,亦大感吃力,顿时陷于苦战之中。
晚霞初放时分,长街之上已经密密麻麻地留下了百来具尸体,鲜血渗透了汪芒镇主道的每个角落。独挡官兵的易天行浑身浴血,且战且退,已经退至主道西面街口,剩下的二十余名官兵尤自悍不畏死地冲上前来。易天行血红着双眼,头脑中一片空白,迹近麻木的挥剑杀敌,对自身却不怎么防备,身上已经满布伤痕,几乎成了一个血人。
林公苑已经跃下天下第一楼,持枪在手,如枪一般笔挺的身形屹立在街心,在战团外十余丈处观战,并不参与围攻。活着的那名百长已经三进三退,身中七剑,整个衣衫被血染成红色,仍然叫嚣不休,呼喝着手下冲锋。
易天行已经浑忘了自己的目的,一面半机械地挥动着白玉剑,将靠近自己的官兵一一斩杀;一面不住后退,眼看便要退出汪芒镇。那百长大喝一声,第四次扑上,朴刀立斩而下,招式简洁凶猛,毫无半点花俏,尽显实战而得的格斗经验。易天行久战之下,筋疲力尽,早已没有了平日的敏捷,眼见朴刀劈下,也只能稍微将身体一侧,同时将右臂反射式地探了出去。刀光如电,剑气凌人,易天行与那百长同时中招,鲜血飞溅。易天行左肋被划出一条长达尺许的血痕,若非真气护体,早已命丧黄泉。那百长却被易天行刺中心脏,毙命当场。
旁边两名最靠近易天行的官兵,瞅准时机,一刀一枪,分咽喉、小腹两路攻至。易天行身受重创,神智反而为之一清,身体向后一翻,堪堪避过一劫。
易天行身一落地,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眼花、四肢乏力,心中一凛,看也不看,便是一把银针撒出,然后飘然后退,本已僵化不灵的头脑飞速转动起来:“今日判断有误,不可再战,先退出镇去!”心念到处,一个鹞子翻身,后跃三丈,朝汪芒镇外掠去。
此时一直蓄势待发的林公苑终于出手,左臂猛然一送,铁枪夹着凄厉的破空尖啸直向易天行落地之处激射而去。
易天行身未落地,便听得破风之声呼啸而来,心中暗自一叹,打消逃跑的念头,白玉剑一横,挡住林公苑所掷飞枪。铮的一声,铁枪向后弹起,易天行则狂喷一口鲜血,身体像落线风筝般飘出丈许、缓缓落下。呼的一声,一道黑影从剩下的官兵头上跃过,赶在铁枪落地之前,握住枪柄,顺势一推,一道黑色长虹直刺尚未站稳脚步的易天行咽喉要害。
易天行正欲抵挡,忽觉真气一滞,心知久战力竭,已近油尽灯枯,连忙挥剑迎上,使了个卸劲,身体向后逸去。
林公苑枪尖所及,轻飘飘地毫不受力,立即将枪一收,双臂一扬,铁枪在头顶划出一道圆弧,向易天行飞退的身体横扫过去,铁枪夹呼啸之声袭至,声势骇人。
易天行知避不过,将牙一咬,使出缠、绵两诀,白玉剑环绕出十余光环,也不与林公苑硬拼,剑光沿着铁枪缠绕而上,绞向林公苑右臂。林公苑大喝一声,回枪一横,守住胸前门户,随即右掌一探,疾愈电光般猛然击向易天行前胸。易天行哼的一声,目射碧芒,体泛玉光,左手翻指一挑,指间微微上翘,静待林公苑右掌的脉门凑上。林公苑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右手弯腕成凿,猛击易天行食指。谁知易天行此指貌似寻常,实则大有玄机,乃是玄天机亲传的天机指。天机指名列天下七大指法之一,向以玄奥莫测闻名,招式之妙,已入化境,虽然易天行所习不精不全,已然非比寻常,林公苑纵然看出厉害,终究技逊一筹,眼见手凿中的,易天行的手指忽然一转,已经点在林公苑虎口之上。
易天行自知消耗气力过甚,不可酣战,故而下定速战速决之心,此指已然拼尽全力,家传白玉真气从指尖喷涌而出。林公苑只觉虎口火辣辣一阵灼痛,接着一道浑厚的真气透体而入,顺着经脉直逼心房。
林公苑连忙抽手后退,同时左臂一伸,铁枪直刺易天行眉心,以攻为守。易天行心知今日成败在此一举,奋尽全力,剑光一展,绽出万朵白梅,如暴风骤雨般朝林公苑袭去。林公苑一面运气驱除侵入体内的白玉真气,一面单臂挥舞丈许长的铁枪,居然守得滴水不进,将易天行的猛烈攻势一一化解。
易天行感到自己力量越来越弱,出剑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不禁心头大急,将剑势一缓,露出破绽。林公苑也知易天行已是强弩之末,不疑有他,想也不想,径自一枪袭胸,满似可以将易天行刺个透心凉。
易天行嘿的一声,白玉剑看似柔弱无力地搭向悍然击至的铁枪。剑枪相交,静无声息,林公苑心头一震,立时感到易天行的真气源源不绝的透过长剑铁枪,向他逼迫过来。
林公苑随即便判明易天行意图,不禁哑然失笑:“哈哈,无知小辈,居然跟本官比内力?!别说你已经气衰力竭,不堪一击,就是你气满神足,也绝不可能与本官三十年苦修的内力相抗衡!”口中说话,手下也不闲着,猛然催动内力,将侵入体内的真气驱散,接着汹涌而出,迎着易天行的真气压迫过去。
易天行顿时感到剑上压力大增,不由得身体微微一震,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林公苑见状狞笑道:“小子,你若投降,本官饶你不死!”
易天行脸上现出一缕讥嘲的神色:“你算什么东西?也配饶我?”
林公苑闻言大怒,一股血气攻心,凶睛暴突,直欲择人而噬一般,全力催动真气,向易天行攻去。
易天行眼中现出一丝喜色,令林公苑心中隐生不祥之感,不过他自问易天行在比拼内力处于劣势的情况下,根本无法抽身,更不用说还击,也就不去细想,暗骂了句自己疑神疑鬼,继续催动真气。忽然胸口一痛,林公苑大吼一声,劲气爆发,将易天行震开三尺,抚胸怒叱道:“你暗算本官!”
易天行大笑一声,剑光再散,化作漫天流荧,撒向林公苑。林公苑亦不示弱,强忍胸口疼痛,连出三枪,或挑或刺或扫,将易天行的攻势完全瓦解。
林公苑手下剩下的二十余名官兵,见主将出手,兼且街道狭窄,便都围而不前。此时见林公苑失利,喝叱声中,纷纷挥刃冲上。
易天行眼中碧芒暴盛,将白玉剑往怀中一收,接着剑光一吐、直刺而出,剑势刚猛绝伦,隐隐透出去而不返的刚烈气势,以林公苑的勇猛,亦不由胆气一弱,不过胸口的刺痛随随即激起他的凶悍之性,大喝一声,不躲不避,舞出一朵枪花,向疾速刺至的白玉剑迎了上去。
易天行倏地一收剑,左手一扬,一粒黑乎乎的小弹丸便朝林公苑激射而去。林公苑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是重创之下,不由谨慎起来,就地一滚,躲过那暗器,还未起身,便是一枪挑击易天行小腹。林公苑枪势刚刚展开,正欲催气发力,忽闻身后轰的一声巨响,在一片哀号声中,一股炽热的气流从后面涌来,立时宛如身陷火海一般,心中大惊,顾不得伤敌,就势一扑,趴在地上,不待易天行出剑,接连几个地滚,翻到一旁,舞了个枪轮护住上方,然后挺身跃起,怒视着易天行。
易天行左手摸了摸怀中仅剩的一粒雷火弹,手心满是冷汗,右手横剑于胸,直视着林公苑,静观其变。
林公苑眼角余光向后一扫,瞥见身后三丈远处的地面上被炸了个大坑,周围横七竖八的躺着十余具血肉模糊、肢体残缺的尸体,硝烟弥漫中,隐现着三、五个幸免于难的官兵,蹒跚走来,形如鬼魅,心中不由一寒,不敢贸然攻上。
待仅剩的五名士兵走到身边,林公苑将铁枪向前一指,高声喝道:“杀!”那五名官兵纷纷持械扑上,夹击易天行。
易天行运起残存的真气,身体一斜,八道白光交错而出,一时间剑气纵横,形成一张剑网,向扑至的官兵笼罩上去,那五名官兵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被斩为两段。易天行所使剑招,乃是磨镜老人所授铁剑十六式中的杀着剑荡八荒,由于磨镜老人的武功至刚至猛,虽然威力强横,却异常消耗真气,易天行自知真力不足,害怕无以为继,所以甚少施展,除了与易锋寒、古梦涯切磋武功,一直都没有用过。此时易天行精力衰竭,一心只想先解决眼前的危机,已经顾不得使用铁剑十六式的后果。
易天行剑势一尽,漫天剑芒立时敛去,林公苑瞅准时机,一个虎跃,直扑而上,腾空一枪,枪势似挑似刺,幻化无方、吞吐不定,向易天行击至。
易天行疲敝之下,强用铁剑十六式这样刚猛的招式,顿时感到手脚发软,浑身无力,眼见林公苑杀到,却毫无还手之力,心中暗自叹道:“罢了!”心中虽作必死之想,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微微一侧,欲图躲避铁枪。
林公苑看着易天行缓慢的动作,面露狞笑,目光中凶芒大盛,一脸嗜血的神情,吐气发力,铁枪骤然变实,一枪刺向易天行眉心。林公苑正志得意满之际,忽然耳后风生,心中不禁一凛:“还有叛党!”顾不得再杀易天行,回枪一挑,将脑后如电般射至的飞刀击落,只觉虎口一麻,真气一滞,身体便往地面落去。
易天行眼见变数忽生,心中大喜,也不细想,拼尽最后一口真气,将白玉剑脱手掷出。林公苑身体尚未及地,白玉剑已然飞至胸前,不禁丧胆亡魂,一面尖声大喝,一面回枪自保,但已晚了一步,漫天血花中,被白玉剑穿心刺透,当场毙命。
易天行深吸一口气,将牙一咬,面上黑气一现而逝,猛然一指点在自己肋下,精神立时一振,接着纵身一跃,从林公苑尸体上拔出白玉剑,转身便往镇外飞奔。
易天行出镇不久,便有一道人影飞速窜出,捡起地上的飞刀,尾随易天行而去。又过了片刻,汪芒镇上方才有人探头探脑地打望动静,发现战局已定,便纷纷走上街头,一面打扫街道、收殓尸体,一面分出人手,去向附近的眉关、天马关和郁关三处关隘报信。
※※※
易锋寒盘膝而坐,一面调息归元,一面手按刀柄、望着坐在碧月潭心的道人,严阵以待,一言不发。二人便这样耗着,谁都不说话,直至日影西斜,易锋寒终于忍耐不住,开口问道:“前辈是谁?”
对面一片沉默。易锋寒不由提高声音:“前辈是何方高人?在此卖弄,意欲何为?”
一个恬淡的声音如梦似真地传来:“你不是寻我而来么?为什么见到我却又如此惊惶?”
易锋寒一愣,哑然失笑道:“原来是无为丹宗的高人。晚辈刚遇杀手狙击,乍见前辈异行,难免有些戒心,还望前辈海涵。”说着站起来,反手持刀,抱拳道:“晚辈易锋寒,拜见前辈。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也不见那道人动作,他的身体便在潭面上徐徐一转,面对易天行,微微一笑:“贫道卜徵。”说着话语一顿:“你真气蓄而不散,想来对我仍有警惕之心。不过我若出手,你认为你能抵挡几个回合?”
易锋寒脸一红,鼻尖微微渗出汗珠:“不知。”
卜徵澹然一笑,将手缓缓一抬,手指一弹,易锋寒虽然耳闻他自承门派,心中却未完全松懈,见状大喝一声,舞出一片刀墙,玄阴归元劲透刀而出,顿时寒风大作,形成一幢气壁。一缕柔和轻软的指力毫不费力的穿过易锋寒的真气护壁,点中他的肩井穴。易锋寒右臂一酸,百锻刀即告脱手,跌落地上。
易天行惊骇莫名,失声道:“怎么会这样?”
卜徵不去理他,目光射向镜面一般的潭水,幽幽地道:“你想不通,是否因为我的真气尚不及你的真气刚猛?”
易锋寒运气三转,发现自己丝毫没有受伤的迹象,心中惊骇更盛,大声道:“不错。武学中虽然有以柔克刚之说,但那只是借力打力之法。阴柔性质的真气,与刚猛性质的真气,仅是表征不同,其理一也,破坚攻锐,到底仍需以劲力为根基。可是适才前辈的真气明明柔弱无力,怎么可能穿透我的气壁?”
卜徵依旧低着头,徐徐道:“你看这水。”
易锋寒一眼望去,碧月潭微波不兴,宛若一块巨大的翡翠,镶嵌在玉蟾山顶,一派怡人风光,但是却毫无异处,一时心无所感,茫然抬首,望向卜徵。
卜徵瞥了眼易锋寒的呆样,叹气道:“这潭水其深几何?”
易锋寒闻言心中一动,运足目力,朝碧月潭潭底望去。只见碧月潭深远幽静,任凭他目光敏锐如电,亦看不到潭底的景象,不禁脱口而出:“看不见。”
卜徵呵呵大笑起来:“你看不见的岂止潭底啊!”
易锋寒一时福至心灵,翻身拜倒:“请前辈赐教!”
卜徵眼中露出一丝赞许之色:“水性多变。水者,天下之至柔,虽孺子亦可分波透水。然而,水亦天下至刚,万载冰川,物不可摧;水亦天下至威,洪涛巨浪,人莫之御;水亦天下至韧,神兵利刃,断之不绝;水亦天下至虚,弱水三千,鹅毛不浮;水亦天下至神,冥渊之下,莫知其深;水亦天下至善,甘霖地泉,润泽众生;水亦天下至博,汇流成川,不择其微;水亦天下至广,七海袤袤,不知边际;水亦天下至恒,万物轮回,水终如一。故而,水乃天下至道,可大可小,可强可弱,可深可浅,可死可生。修道之人,欲尽阴阳、明顺逆、识大道,必求之于水。”
易锋寒听到耳中,心中立时泛起玄阴归元劲总纲第一句“大道无门,惟求诸水”来。易锋寒家传的玄阴归元劲乃是一种出自玄门正宗的玄阴真气,原理与卜徵所言颇多相合之处,只是一直以来,他都没能想得这么透彻,现在得遇卜徵点拨,许多苦思不解的难题一下子豁然领悟,不禁大喜过望,叩头道:“多谢前辈指点!”
卜徵嗯了一声:“你似乎忘记找我的目的了?”
易锋寒用手挠了挠头皮,不好意思地道:“晚辈此来,是奉亡师幽冥子遗命,归还贵宗的弱水诀残篇。”说着从怀中取出弱水诀残篇,双手捧着,高举过顶,恭恭敬敬地奉与卜徵。
卜徵面如古井,不生波澜,坐在潭心,将手一招,易锋寒手中的弱水诀残篇便像有什么东西托住一般,朝他坐处凌空飞去。接着卜徵微一抬手,便将弱水诀残篇握在手中,看也不看,随手一扬,那残篇便化作片片竹屑散落潭中,略一浮沉,便陷没其中。
易锋寒看得目瞪口呆:“前辈……”
卜徵将腰一挺、腿一伸,便已经站了起来,径自立于潭面,徐徐举步,踏浪凌波,走至易锋寒面前,道:“跟我来。”说罢转身就走。
易锋寒连忙将脚下的百锻刀拾起,还刀入鞘,接着施展轻功,紧随卜徵而去。卜徵身法独特,貌似闲庭信步,实则快捷无比,易锋寒需要全力施为,方才勉强跟上,所以当卜徵来到一堵石壁之前、停下脚步之时,易锋寒已然累得浑身汗透、气喘吁吁。
卜徵望着石壁,也不动作,身上道袍便无风自动,袍袖有如鼓起的风箱般,胀大成球,骤然双手一翻,一上一下、置于胸前,掌心相对,随即两掌之间便出现了一团白雾,越来越浓,不消片刻便将双手遮蔽。易锋寒见卜徵胸前白雾弥漫,仿若即将踏入白云深处的样子,心中一阵钦佩:“白云诀!”
卜徵突然低喝一声,双掌向前一推,石壁咯呲一声脆响,露出一道宽可容人的裂缝来,内里一片漆黑,深邃无比,也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卜徵将双手一负,昂首而入。易锋寒略一迟疑,也跟着走了进去。
过了片刻,易锋寒便见前面隐透光明,不禁奇道:“前辈带我来这里,所为何事?前面怎么会有光?”
卜徵并不答话,一味前进,不一会儿,便把易锋寒带到一个石室。石室顶部嵌有无数夜明珠,适才易锋寒所见光明正是由此而来。石室甚是简陋,除了正中有个案几,上面摆着一些野果山药;便只有北面摆着五个蒲团,其中靠左面的两个蒲团已经满布灰尘,正中一个蒲团上盘膝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蓝衫道人,有人来到面前亦无反应,似乎已经入定;另外两个靠右边的蒲团虽然空着,倒还显得干净。望着这本应陌生的石室,易锋寒却莫名地生出一股亲切之感,心中不由暗自称奇。
卜徵坐到最右边的蒲团上,指着那老道人左边的蒲团:“坐。”
易锋寒也不拂拭灰尘,依言坐下,怔怔地望着卜徵,等待他继续说话。
果然卜徵接着便道:“三师兄,你可记得这里?”
易锋寒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三师兄?”
卜徵仰望室顶,叹息道:“唉,三师兄前因尽昧,回到家里却罔若路人。”说着指了指易锋寒身下的蒲团:“揭开它。”
易锋寒站起身子,将蒲团揭起,发现下面有三个凹陷的小石穴,内中分别放着一册竹简和两个玉瓶。
卜徵沉声道:“拿出来。”
易锋寒默默取出简瓶,双手捧着,递给卜徵。卜徵摇头道:“三师兄,这是你的东西,给我作甚?”
易锋寒闻言一愣,茫然道:“前辈叫我什么?”
卜徵呵呵一笑:“三师兄阿,你没有听清楚?”
易锋寒仿佛猜到一点,却又拿不准,只得小心翼翼地道:“前辈是说,晚辈乃令师兄转世?”
卜徵指了指易锋寒手中的白色玉瓶:“你把瓶中的返照丹服下,便知因果。”
易锋寒拔开瓶塞,立时一阵幽香扑鼻,易锋寒连忙将瓶中的返照丹倾出,却是一枚漆黑浑圆的丹药。易锋寒看了手中的返照丹,抬首望向卜徵:“此丹有何功用?”
卜徵皱眉道:“三师兄历劫归来,怎的如此多疑?这返照丹乃你采取天地间七十二种珍贵药物亲手提炼而成,功参造化,不但可以令人得回前生记忆,还可以恢复前生的灵智法力,我在此等候多年,就等着今日,完成你遭劫时的嘱托。”
易锋寒望了一旁状若死人的蓝衫老道人,徐徐道:“既然前辈称我三师兄,不知道我身旁这位……”
卜徵长叹一声,道:“罢了,我本想你服用丹药后自然记得前生旧事,便无须我多言。你既然如此多心,我还是给你讲讲前因后果吧。无为丹宗创立于百圣时代中期,在诸派之中素有盛名,经历五百余年,犹自不衰,然而后经元霸之难,派中高手死伤殆尽,残余门人遂隐居玉蟾山,勉力支撑道统,虽然不复当年盛况,倒也延续下来,亦未坠了本门威名,传到我们这代,师兄弟共有五人,大师兄云宫,资质最高,无论武功法力,都是同门之长,继承掌门之位,他现在就是你身旁。”
易锋寒插嘴道:“云前辈在修炼什么道法?”
卜徵面上微微露出一丝羡慕:“大师兄坐守死关,正朝本门无为丹法中九重丹道的最高境界进军。”说着声音一沉:“二师兄无漏剑客岳商,武功仅次于大师兄,精通剑法,已臻剑仙之境,而且常在江湖上走动,本门就数他名气最大。他素喜云游,已经多年没有回来了,所以你未能见到。你前生名叫邓角,乃我三师兄,道法精微,尤其擅长外丹之道,除了那粒可以令人前因不昧的返照丹,你那黄色玉瓶中的玉清丹,亦是仙家灵药,再厉害的内伤,亦可药到病除,可惜你前生太不珍惜,一味滥用,现在只剩下五粒。”说到这里言下颇有憾意,声音一顿,接着道:“我位居第四,一无是处,当年多蒙师兄照顾,才得苟活至于今。”说完即便住口。
易锋寒奇道:“还有一位呢?”
卜徵面色一黯:“五师弟江羽,已于十九年前兵解。”
易锋寒哦了一声,将返照丹放回瓶中,沉默片刻,骤然道:“我前生怎么死的?”
卜徵道:“十五年前,我们二人去玄海采药,遇上乌石礁洪氏双怪,起了争执,你为了救我,身中大怪洪赤焰的五淫聚魄魔火,没有办法解救,无奈兵解转世,临去之时,托我保存道经丹药,以待转劫归来。”
易锋寒道:“这么说,江前辈遭劫还在我之前?”
卜徵怒道:“你还前辈长、前辈短的?叫师弟!”
易锋寒苦笑道:“前辈莫要生气,等我尽悟前生再叫不迟。”说着声音一顿:“前辈还没有回答我的话。”
卜徵没有好气地道:“对!在你之前!你还想知道什么?!”
易锋寒微微一笑,继续问道:“晚辈还有两个问题。前辈怎么知道我就是令师兄转世?前辈为何毁去贵派的经书?”
卜徵哈哈一笑:“这两个问题实则一个问题。我为了寻找师兄下落,抄录了一篇弱水诀,放在二师叔也就是你师父坐化之处,利用你们师徒之分,对其施展系因大法,此简就算落入他人手中,终必为你所得,送还师门。现在你送竹简至此,自然是你无疑;至于那篇残简,人已找到,留它何用?”
易锋寒面色一沉:“那篇弱水诀是否并不完全?”
卜徵点头道:“那是自然。虽然事出有因,我亦不可能泄露本门绝学。”
易锋寒想到幽冥子十年苦功、白白浪费,怒斥道:“你这样做岂非害人?!你可知有人因此浪费了十年精力去学习这些没有用的东西!”
卜徵淡然道:“弱水诀乃本门秘传绝学,斯人不告而取,咎由自取。而且我所录弱水诀虽然不全,但是习练日久,却可以变化气质,令人心境平和,道力大增,坚持练习,高寿可期,也非一无是处,只不过算不得武功罢了。”
易锋寒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不过心中犹自愤愤不平。
卜徵望着易锋寒,眼只能感露出一丝欣慰之色:“三师兄,请服用丹药。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骤然石室外传来一声大喝:“慢着!”
卜徵脸色顿时大变,招呼易锋寒道:“赶快服药!”说着身形一展,已经冲出门外,外面立时响起劲气激荡的声音,时而有人吐气发力,声如钟鼓。
易锋寒听在耳中,惊疑不定,卜徵的功夫他已见识过,着实厉害非常,但是照此情形,门外来者武功亦不在卜徵之下,不禁患得患失起来,拿着装返照丹的瓶子不知如何是好。
门外忽然一片寂静,声息全无,易锋寒心头一震:“不会同归于尽了吧?”当下将竹简、药瓶放入怀中,抢前三步,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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