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更多诱惑小说请关注微信 npxswz 各种乡村 都市 诱惑 第二十一章暗流涌动2
陈煜想起了小时候的趣事,眼中透出温暖的笑意。他微笑的模样让七王爷情不自禁想起了结发妻子,过世的王妃。
那是个温润如玉优雅似白莲的女子,一生之中再生气也骂不出半个脏字。贤淑温柔,端庄大方,唯独少了让男人动心的妩媚和活力。
水之温柔可让人溺毙其间,然而有时候男人宁肯像扑火的蛾,渴望能有一回被烈火燃烧。尤其是一个胸有青山如锋却只能将山峰硬生生推平的闲散王爷。
九龙朝廷之上指点江山的椅子只有一个屁股能坐,金銮殿中也只能有一个人能发出杀伐决断的声音。他连在殿上做个旁观者发出点儿欷歔声都不行。太后之骨肉亲情难弃,于他来说,留在望京城,连去封地当个土皇帝的心都被掐死了。繁华京城是个四方牢笼,和京官们多说几句笑话都要防着结党二字。
七王爷生活中最不缺的就是温良恭顺,最少的是新奇刺激。
京郊偶遇薛菲时,他不清楚她是逃婚少女,她不知道他是堂堂亲王。普通公子和美丽少女的浪漫爱情像黑夜里的流星,瞬间照亮了七王爷的人生,让他终于找到点儿人生乐趣。
七王爷不后悔。
不悔这场爱情。
甜蜜也好,酸痛也好,相思也好,都是能让他胸腔里的心激烈跳动的情愫,任辗转反侧求之不得,却甘之若饴。
没遇到薛菲之前,他可以是和王妃相敬如宾的温柔相公。遇到了,他还能相敬如宾继续温柔,只是他终于明白什么才叫刻骨铭心,什么才叫爱情。
所以他不愿意背负夺妻之名,让薛菲一辈子抬不起头做人,只盼她平安喜乐就满足。所以他知道现在只有几个月好活,却觉得这个春天充满了生机。
七王爷想好好和儿子谈谈。
陈煜认了花不弃,这份大度叫他欣赏,更多的却是内疚。因为他想谈的是身后事。
“煜儿,不弃从小乞讨度日,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她进了王府,你多担待些。”
陈煜唇边的笑容变得有点儿虚无缥缈,但他没有犹豫半点儿就答应了七王爷,“没见着不弃之前,我只要想到她进王府就觉得对不住母亲。父王放心,不是她的错,我还分得清。”
听他提起过世的王妃,七王爷淡淡地说道:“你母亲并不反对我再娶,她只是生气让你知道了我将绿琥珀送给了薛菲。儿子知道父亲另有所爱,这件事让她觉得难堪。”
陈煜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毫不客气地说道:“父王这话错了。母亲一生孤傲清高,她不屑争宠并不意味着她不伤心,天底下没有女人会因为相公移情别恋而欢欣鼓舞。我一直不明白,薛菲是比母亲美还是比母亲博学?是比母亲更贤惠还是比母亲更温柔?难道说就因为她有双美丽耀眼的眼睛就胜过母亲?”
七王爷摇了摇头道:“论美貌,各擅胜场;论博学,你母亲出身名门,见多识广;论贤惠温柔,她只是个不懂世事的小丫头。单说她的眼睛,你母亲何尝不是明若秋水?她,只是她罢了。可以和我谈天说地,可以看到我惊喜时提着裙子奔来跑掉了鞋。你母亲是池中不染尘埃的白莲,美可入画。我更喜欢山间可以随意摘下插在发边的小黄菊而已。我与你母亲是奉旨成婚,揭了盖头才知道她长什么样。煜儿,我可以敬她护她当她是妻子是亲人,只有薛菲,是父王心之所爱。就像我瘫倒在床上时,你告诉王府里的女人们,你可以护她们一生,其实你心里绝对不会爱她们的。我知道这样说你心里一定不好受,等有一天,你遇到心中所爱时,便明白了。”
陈煜沉默良久后,苦笑道:“父王,明知我心里不舒服,为何一定要这么坦白告诉我,母亲她只是爱上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
因为我活不了多久了。因为,花不弃的未来幸福在你手中。七王爷轻笑道:“咱俩是父子,你今年十九,也是个男人了。今天我对你说的话,就当是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吧。谁知道我今天康复了,明天是否又瘫倒在床,王府里就咱们两个男人,大病一场后,我想把该说的都告诉你,省得想说时没机会了。”
父子俩的目光碰在了一起,陈煜心里掠过一丝不安,说不清道不明。他想了想道:“父王方才说这些,是怕我对不弃心有芥蒂,会为难她吗?既然是男人之间的对话,我也说过了,不是她的错,我分得清。”
七王爷目光望向天空,隐隐带出一丝欣慰。明年花不弃就十五了,可惜他这个做父亲的看不到她的及笄之礼。他踟蹰了会儿,缓缓说道:“煜儿,今年错过不弃十四岁生日,明年二月父王想给她办一个盛大的及笄礼,当是这么多年对她的补偿。我和她母亲没有正式成婚,莫府认了她为义女,更不方便公告天下我有这么个女儿。我会向皇上和太后讨来旨意赐封她为郡主,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你觉得呢?”
有皇上的册封,谁敢小觑了她?陈煜慢慢点了点头道:“父王想得周到。她现在住在王府总归是名不正言不顺,望京城中议论的人也不少。不弃应该在及笄礼上正式亮相。莫府收她为义女,所以前几天我就送她回了莫府。回头遣嬷嬷内侍去教她一应礼节。一年时间可以让不弃适应郡主的身份。”
一年时间,也能够让她忘记。陈煜苦涩地想,一年时间,他也应该可以平静面对。
陈煜的目光渐渐变得清澈,坚定如石。
七王爷话锋一转说道:“皇上下旨内库开标由你主持,明天就要开标了,你可有把握?”
陈煜微笑道:“商贾争利,咱们是渔翁得利。价高者得,现银交割,老规矩。”
七王爷闭上双目,如同睡着了一般不再言语。
知道他要休息了,陈煜站起身,示意老太监阿福过来侍候。
等他走后,七王爷缓缓睁开眼睛,对阿福说道:“前去明月山庄的人可有消息传回?”
阿福轻声回道:“泥牛入海,再去的人在联络点发现了些小东西。”
七王爷笑了笑道:“就知道那女人手段不简单。也罢,今年就如她愿好了。你进宫一趟替我向皇上请个安吧。”
花不弃回莫府意外见到了来望京的药灵庄众人。
林庄主不愿意被莫府利用完就扔,春节一过就遣了大儿子林玉泉和四女儿林丹沙来望京。他要在望京城开最大的药铺,想在内库招标时揽下宫中贵妇们的养颜丸药,顺便也想让女儿在望京结识些世家子弟,攀得一门好亲事。
对莫府来说,如果药灵庄真的能拿到进贡药丸的生意,宫中贵妇们用得高兴,枕头风多吹吹,林家得了好处,莫府也多了个能在宫中说上话的朋友。所以莫若菲让林氏兄妹住进了府中,以上宾礼相待,承诺不仅支持他们争夺内库的贡药生意,还会助他们在望京城开京城第一药铺。
林家兄妹住进莫府时,花不弃正巧去了王府。莫若菲对兄妹俩很热情,莫府和飞云堡是姻亲,云琅想起在药灵庄和花不弃结识,对林家兄妹也很客气。
花不弃在王府的那几天,几乎都是由云琅陪着林家兄妹逛望京城。他问花不弃在药灵庄的事情,林丹沙并不回避,把狗娘养的笑话都说了一遍。云琅越听越心酸,后悔一掌打死了阿黄。想着花不弃对他不冷不淡的态度,想起莲衣客来,云琅心里空落落的。
云琅原本搬去与飞云堡的人同住,花不弃回到莫府,他又忍不住搬回了莫府,觉着花不弃哪怕不喜欢他,离她近一点儿,心里总也是高兴的。
谁知花不弃回来后对他多了几分笑脸,缠着他带她出府。林丹沙头一回出西州府,见了繁华望京游兴正浓,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府门。
望着前面和云琅同乘一骑的花不弃,林丹沙颇有些不高兴。云琅只比她大一岁,长得英俊,武功不错,加上飞云堡少堡主的身份,种种条件都符合她的择婿标准。她觉得王府世子离她远了点儿,找个世家大族最合适。花不弃没有回莫府时,云琅对她不算热情过分,总还算是陪着她的。花不弃一回来,她要找云琅相陪,就只能去花不弃住的凌波馆。
出城踏青,花不弃不会骑马,云琅理直气壮地带了她同骑。林丹沙当时就对大哥林玉泉嘀咕道:“也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就不能坐轿子去?”
一心系在花不弃身上的云琅没有往歪处想,花不弃的心思飞得更远。她等不及四月了,盘算着内库开标一完,就跟着朱府的人去江南。今天终于能出了莫府,能洞悉她肚内小九九的莫若菲忙着钱庄的事没时间跟着。花不弃得意地想,回城后就缠磨着大家去南下坊的多宝阁吃饭,她顺便溜到当铺找海伯。
他俩谁也没想到后背上正烙着林丹沙赤裸裸的嫉妒眼神。
“大哥,你觉得云琅如何?”
林玉泉眼里露出欣赏之意,低声回道:“妹妹眼光不错。”
林丹沙“哼”了声道:“他眼里可只有那丫头!几个月不见,就真成凤凰了。她大概已经忘了在庄子里对我低声下气的时候了。”
林玉泉回想这几日云琅对花不弃的态度,狡猾地笑了,“妹妹要待不弃更好才是。”
林丹沙“嗯”了声。她策马追上云琅和花不弃,笑道:“开春暖和了,不弃也学着骑马吧,在平原上奔驰很自在呢。”
云琅便对花不弃说道:“你想学我教你。飞云堡有养马场,我选匹好马送你。不弃,你以后去了飞云堡,看到大草原时就知道骑马有多么畅快了。”
花不弃觉得在古代骑马相当于现代开车,两条腿总跑不过四条腿,能骑马方便行事,便笑着应下。
云琅见她答应去飞云堡,喜上眉梢,滔滔不绝地说起飞云堡的风土人情来。花不弃听得神往,两人说话间,又忘了照顾林丹沙的情绪。
当她不存在吗?林丹沙在药灵庄被父兄捧在手心里长大,云琅这种世家公子却对她看不起的花不弃献殷勤,一颗骄傲的心顿时被伤害了。她心头恼怒,望定城外平原碧草如丝道:“云大哥,我想和你比试一下骑术可好?”
花不弃呵呵笑道:“好啊。云大哥就和四小姐比比,我和大公子观战!”
云琅放她下了马,低声道:“她肯定输,我最多不让她输得难看。”
花不弃笑弯了眉眼,点了点头。
两骑冲出,风驰电掣般冲向远处的山丘。花不弃眯缝着眼瞧着,林玉泉站在她身旁低声说道:“不弃,你可喜欢云家公子?”
花不弃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她呵呵笑道:“大公子莫要乱猜,不弃还小,不想那些事。对了,大公子,我有点儿饿,想先回城去吃点儿东西。有劳你告诉云大哥和四小姐一声。”
林玉泉心里松了口气,叫过两名护卫先陪花不弃回城。
花不弃心里高兴,坐在一名护卫马上道:“快走!”
城门在望,她悄然回首,已看不见云琅和林丹沙的身影。花不弃轻轻叹息,叮嘱快马加鞭直奔南下坊。
然而才进城门,迎面就遇到骑马往城门飞驰而来的剑声。他瞧见花不弃,急得大喊一声,“小姐,表少爷和林家公子在哪儿?”
花不弃指了指城外道:“在赛马呢。”
剑声焦急地压低了声音道:“公子被青儿下了毒生死未卜,小姐赶紧回府吧!”
他吩咐两名护卫马上送花不弃回府,自己则打马往城外急奔。
莫若菲生死未卜?花不弃头顶如响起一个炸雷。她再无心思去南下坊找海伯,催促着护卫马上回府。
她这时已经完全明白明月山庄的计划。莫家的方圆钱庄一直是莫若菲在打理,他被行刺,明天不能出席内库招标的话,莫府别的人不见得能竞标成功。他能防着青儿,能防着明月山庄明天的招数吗?
马匹颠簸,天暗了下来,坊市间的灯光此起彼伏。花不弃伤感地想,山哥得到了这世的荣华富贵需要他付出代价。但是一转念想到“生死未卜”四个字,与山哥在一起的日子瞬间就回到了眼前。仿佛没有经历重生,仿佛他还是那个脾气暴戾的山哥。花不弃眼中情不自禁地溢满了泪。虽然她不能认他,她怕他,但他毕竟是和她同时来到这个陌生世界的同路人。这一刻,花不弃没有想着怎么离开望京,没有去想陈煜,没有想花九,她心里只有莫若菲的安危。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莫府从外面看与往常无异。只是在府内巡逻的护院人数比平时多了些,次数比平时频繁了一些。
莫若菲被婢女青儿行刺之后,内院通往外院的路口就被封锁,而内院中主屋所在的院群之外又布上了两道哨卡。
望京城最大的药铺回春堂里最负盛名的大夫,太医院退闲在家的老太医,以及望京城中享有名望的几位大夫都被莫府大总管莫伯亲自接进了府中。人们不由得议论起来。下午内院上空爆出了朵怪异的烟花,内院中什么人生病了?有人猜是莫夫人病倒,更多的人却从莫若菲自下午后不再露面中觉得这位才十八岁的年轻家主出事了。
内院里的人比外院的人更为恐慌。他们准确地知道主屋中出了刺客,家主莫若菲受了伤,却对伤情一无所知。
莫若菲躺在床上,平时白玉似的脸上笼罩了一层淡淡的青气,床前地上还有点点未来得及擦拭干净的血迹。
莫夫人一个人在,她的手紧紧地握着莫若菲的手,泪满衣襟。
莫若菲平静地说:“别哭。人总有一死,谁知道死后会不会另有一番天地呢?何况我现在还没死,也许明天就能找到解毒的方法。娘,明天内库你替我去可好?”
莫夫人似没有听见。她脑子里只有江老太医的那句叹息,“老夫才疏学浅,公子的毒莫说解,名字也不曾听说过。夫人准备后事吧!”
她虽然是飞云堡的小姐,莫府的主母,却从来没有插手过莫府的生意。她去能行吗?莫若菲恳切地望着她,那目光让她无力拒绝。也许这是她能为儿子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怒火减淡了她心里的悲伤,就算儿子没了命,她也绝不能让那些下毒手的人得逞。
莫夫人心头酸涩,颤着手替他擦去唇边的血迹,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时花不弃正好赶回,走进房门看到的第一眼就吓呆了。
莫若菲苍白的唇被血丝染红了,衬得一张青灰色的脸越发吓人。他微喘着气,眉心紧蹙,似乎痛楚不堪。
花不弃看到莫若菲胸前衣襟上的那些血迹,脑袋阵阵眩晕。她勉强扶着墙站住,喃喃说道:“不是说有准备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花不弃打了个寒战,心底升起一股恐惧。如果莫若菲真的中毒死了呢?这个念头让她想尖叫出声。
从知道莫若菲身体里是山哥的魂魄后,她一个劲地躲着他、避着他、防着他。她骨子里是怕他的,生怕他认出她之后再像前世一样控制她。她想重新活一回。可是,这一刻,她更害怕莫若菲真的不治身亡。
往事清晰,宛如昨天。
她五岁,他那时也只有十五六岁,带着她翻过垃圾筒,从小区一楼住户防盗窗内偷过挂着的香肠、腊肉、衣服、裤子,挤公交车偷过钱包,进小超市偷过日用品,就这样带着她长大。
他骂过她,打过她。
过年的时候,他也会买上一些便宜的烟花爆竹在空地上放。偷到了钱,他也会带着她去饭馆炒几个好菜,去批发市场给她买件衣服。
花不弃突然想哭。无论如何,他都是她唯一的亲人。他再坏,对她再不好也是他的亲人。她祈求上天再发一次慈悲,祈求送他们来这个世界的神明,给了山哥重生的机会,就不要轻易夺走。
又过了半个时辰,林玉泉和林丹沙回了莫府。云琅听说莫若菲是被青儿下毒后,去寻解药了。
莫若菲看了一眼林玉泉,轻声说道:“娘,你们都出去吧,让林兄静心把脉。”
林玉泉把着莫若菲的脉,心头突然一跳,眉梢扬了起来。此时他的背挡住了众人的视线,所有人都没有看到莫若菲的手指轻轻在他掌心挠了挠。林玉泉压抑着震惊,顺着他的话说道:“莫夫人,莫少爷的毒我需要静下心来好生瞧瞧,你们都先回吧。丹沙,你也回去歇着。房里的人都请出去吧。”
莫夫人深吸口气对林玉泉道:“林少爷,我们在外面等你的好消息。”她扶着嘉欣的手往外走,看到站在墙边的花不弃。
她神情焦虑,望向莫若菲的眼里噙着泪意。
才满十四岁的花不弃没有林丹沙的娇柔,更没有身边的嘉欣的俏丽。灯光辉映下,那双眼睛像夜里的猫儿眼,闪动着莹光。比白天瞧着少了分明亮,却多出种摄人魂魄的神秘之美,让她那张脸变得与众不同。
莫夫人恍惚中又看到了薛菲。她浑身一抖,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厌恶,心里暗暗下了决心。她温柔地说道:“不弃,你身体娇贵,大病初愈不宜熬夜守候。咱们出去等吧。”
花不弃没有注意到莫夫人的眼神,她的腿仿佛生了根,丝毫也移动不了。她不想离开,如果莫若菲会死,她也要守着他,告诉他自己是谁。
林丹沙伸手拉住花不弃的胳膊道:“不弃,你在这里,会妨碍哥哥看病的。”
花不弃回过神来,轻叹了口气,拭干眼角沁出的泪,顺从地走出了房门,跟着莫夫人和林丹沙进了西厢房。
屋里多点了几盏灯,亮如白昼。
林丹沙打了个呵欠,靠着小几昏昏欲睡。莫夫人微闭着眼,手机械地转动着佛珠。花不弃木然地坐着。侍候在侧的嘉欣眼睛一直望着门外。已经快一个时辰了,正房里还没有动静传来。
没动静也许就是好消息。至少不会像先前来的大夫,切脉之后,不过半刻就摇头离开。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正房的门开了,林玉泉走了出来。
莫夫人蓦地睁开了双眼,花不弃也站了起来。只有林丹沙,她对狡猾如狐的莫若菲一点儿感觉都没有,睡得迷迷糊糊。
“老夫人,在下已经尽力了。莫公子的毒无解,在下能开张方子,用金针替莫少爷阻挡毒素。每隔一个时辰就要重新用针,可延得三天性命。小妹留下来帮我就行了。行针需要安静,夫人和不弃还请离开为好。你们在这儿,在下无法专心致志地行针。”林玉泉轻声说道。
莫夫人手一颤,佛珠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的话传进花不弃耳中无异于雷击。山哥只有三天可活?花不弃心乱如麻。搜遍脑子里的记忆,也找不到半点儿对策。她悲哀地想,就算拥有现代人的记忆,她懂得的东西也实在太少。想到莫若菲出口成章,花不弃只有怜惜。他和她一样,渴望着读书,渴望着不再偷东西过日子。他有这样的条件,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已经拥有了希望和如锦前程,他怎么能死?
她脱口说道:“云大哥一定会拿来解药的!”
莫夫人缓缓转身,嘴角噙着一丝嘲讽,“解药?他上哪儿去寻解药?不就是官银流通权吗?忆山是独子,他还没有成亲,莫家只靠他一人延续血脉。那些人为何要对他下手?为何偏偏在内库开标的前一天下手?就是瞧准了没有忆山,莫府明天会夺标失利!忆山说得对,莫府一定不能丢掉官银流通权。丢了,纵使他活着,看到莫府被人鱼肉,踏在脚下不得翻身,他会比死更难受。”
她的脸渐渐变得坚毅,眼里竟连一滴泪都没有。
花不弃管不了什么官银流通权,她只想陪莫若菲说说话。穿越这么多年,他的心应该也是寂寞的吧?他会想念他从不离手的香烟、啤酒、游戏,会想念和狐朋狗友赌钱,想念他迷恋的女明星。如果他只有三天的生命,她可以陪着他说话,让他肆无忌惮地将埋在心底的秘密一吐为快。
这是她能为他做的唯一的事情。
莫夫人突然温言说道:“不弃,我知道今晚你也睡不着,我也是一样。不如陪我去佛堂向菩萨祷告替忆山祈福吧。”
菩萨?送她和山哥来这个世界的神秘力量是菩萨才有的神力吧?穿越之前花不弃不信神明。穿越之后,她却相信冥冥中有神明存在。不然,怎么会可怜她和山哥,给了他们重生一回的机会。
她扶住了莫夫人道:“好。我陪夫人去佛堂,希望菩萨能保佑山哥。”
莫夫人看了一眼莫伯。莫伯眼神一闪,拎起了灯笼在前面引路。
小佛堂内只燃着几盏香油灯,几线信香袅袅吐着青烟,光线幽暗,关上大门便隔开了尘世。
花不弃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周围半点儿声响都没有,安静得让她恍惚中真的感觉到心若止水的禅意。
莫夫人跪在她身边,慢慢睁开了眼睛。她侧过头看花不弃,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夫人,小姐,吃点儿东西。”莫伯悄无声息地走进佛堂,托盘里放着两碗燕窝和一碟点心。
鼻子嗅到一股甜香,花不弃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这才想起今天到现在还没有顾得上吃晚饭,饿着肚子替山哥祷告会不会更让菩萨觉得心诚?花不弃犹豫了下,摇了摇头,“莫伯,我不吃。”
莫夫人的目光从燕窝上一掠而过,莫伯垂下了头。莫夫人眼里透出一种兴奋,缓缓地站起身说道:“不弃,陪我吃一点儿可好?”
不等花不弃拒绝,莫夫人已拉着她坐下,叹了口气说道:“忆山生死未卜,你若是再病倒,偌大的莫府如何应付?”
自己听到山哥会死,心里悲伤。而这个女人却是山哥这一世的母亲,十八年来爱他护他,听到噩耗还能这样平静,她的心里怕是在淌血。花不弃怜悯地看着莫夫人,忍不住说道:“夫人,山哥有你这样的母亲,他睡着了也会笑醒的。”
莫夫人眼睛一红,喃喃说道:“忆山十岁就撑起了莫府的家业,这么些年他总是很努力。我想替他定婚成亲,他总说自己还小,再给他几年时间多带几个自己人出来,将来才可以享清福。我这个做娘的,却一直靠着他享清福。说是长在大富之家,他年纪小,宗亲们明着佩服,私底下无时不想着分家业。如果不是老爷自私,早早地扔下我们母子。他又怎么会这么辛苦?”
听莫夫人说话的时候,花不弃端起燕窝喝了一口,冰糖炖的血燕滑润香甜,小小一碗转眼之间吃得干干净净。见莫夫人没有动,花不弃不好意思地说:“夫人,你也吃点儿吧。”
莫夫人看了看她面前的空碗,轻声说:“不弃,你知道老爷为什么早早地就过世了吗?”
花不弃愣了愣,怎么扯到莫老爷身上了?她以为莫夫人是伤心过度。一个女人年纪轻轻守了寡,唯一的儿子又中了毒,生死未卜,任谁都经不起这样的打击。花不弃便顺着她的话说:“夫人,不要太过担忧。林少爷保得山哥三天的性命,也许这三天里能找到解药呢。云大哥找世子帮忙去了。我总觉得山哥命不该绝。他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一切,菩萨会保佑他,不会对他这么无情。”
“是吗?”莫夫人站起身走到神案前指着菩萨道,“菩萨?我早就不相信了!如果世上有神明,他为什么不长眼睛?!我飞云堡嫁了最美的小姐,用二百万两银子的嫁妆替莫府争回了官银流通权,让望京莫府成了京城首富。可是莫家是如何回报我的?莫百行是如何回报我的?他说幼时认识的妹妹逃婚到京城避难。好,我任由那贱人住进了红树庄。结果呢?他告诉我那个贱人有了他的孩子,他要纳妾!他病故之后,莫府的人又是如何待我们母子的?忆山才十岁,我在望京举目无亲。他们竟然要赶我们母子走,美其名曰让我们守祠堂,供养我们母子一生一世。”
她转过身,阴鸷地盯着呆住的花不弃,眉毛一扬笑了,“吓傻了?郡主?哈哈,你是个野种罢了!”
今晚没有电闪雷鸣,花不弃却又一次感觉到惊惧。莫夫人身上披着的鎏金万福字衣衫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烁着点点金光,刺痛了花不弃的眼睛。她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问道:“我是莫老爷和薛菲生的?你确定?”
莫夫人的声音轻而悲伤,“七王爷四月离开了望京,那贱人六月底才有了身孕。你说,我能不确定吗?老爷跪在我面前要我答应纳她为妾。你说,我还要怎么确定?!”
她不是七王爷的女儿,不是七王爷的女儿!花不弃惊喜交加。
她霍地站起,快步走到神案前跪下,诚心诚意地说:“菩萨,我知道你是能听到的。是你安排让我和山哥这辈子成了兄妹成了亲人,请你保佑他平安无事。你一定能的。他上辈子没有父母,没有家人,这辈子有了。他上辈子常说要是他有钱了,他一定住大房子,穿好衣裳,天天下馆子吃好东西,这辈子他也拥有了。如果我们上辈子做的坏事太多,你要惩罚我们,请你怪罪我好了。如果我和他之间只能有一个人可以如愿以偿,请你保佑他,让他继续富贵,继续好好活下去!我要得不多,能和他这辈子成为兄妹,我很满足。我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菩萨谢谢你!谢谢!”
她的话让莫夫人目瞪口呆。她冲到花不弃面前一把掀倒她,低吼道:“贱人!忆山没有你这个妹妹!他不会有,我不会让他有!”
花不弃摔坐到地上并不生气,她仰头望着莫夫人因为愤怒变得扭曲狰狞的脸叹息。她明白莫夫人心里的委屈。莫老爷背叛了她,自己是莫老爷背叛她的明证,她怎么可能喜欢自己?莫夫人是山哥这辈子的母亲,是个被丈夫背叛的可怜女人罢了。
花不弃轻声说:“夫人,我不会留在莫府。你不喜欢我,我连山哥都不说。我不会留下来做莫府的小姐。谢谢你告诉我身世。”
“谢我?”莫夫人奇怪地看着她,突然放声大笑,“花不弃,你以为我会放你活着离开?我的儿子要死了,她的女儿却留在世上享受荣华富贵,做梦!我绝不会让你活在世上提醒我那贱人的存在!你知道吗,你第一天进莫府的时候,我有多想把你的眼睛剜出来?你可知道每天晚上我都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死!”
她咬牙切齿地瞪着她,长长的手指甲差点儿戳到花不弃的脸上。花不弃骇极,下意识地往后一缩,转开了头。佛堂的门紧闭着,莫伯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他看向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花不弃心里一凉,今天晚上她走不出这座佛堂了吗?她脱口说道:“你就不怕我死在莫府,王府会报复?七王爷以为我是他的女儿!除非你想让天下人都知道,莫老爷不爱你!你是个没有人爱的弃妇!”
莫夫人哈哈笑了起来,声如夜枭,回荡在安静的佛堂里。
花不弃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随手操起烛台说道:“杀了我,山哥会恨你一辈子。他再尊敬你,再爱你,他也不会原谅你!”
莫夫人收了笑声,啧啧两声,似在感叹花不弃的幼稚,“你以为我会让忆山知道?我手上染着薛家庄上百条人命的血,早脏了。忆山不是,我怎么会让他的手染上半点儿血污?我要替他除掉所有会挡他的路的人,我绝不会给你机会让你替那贱人报仇!”
花不弃握紧了烛台,看了一眼莫伯,又瞟了一眼莫夫人。花不弃是识时务的小女人,马上说道:“她生下我时恨不得掐死我!我不会替她报仇!我没有父母!你放我走,我就原谅你。我马上离开望京城,一辈子也不会出现在你眼前!”
莫夫人摇了摇头,“迟了。花不弃,你活不到天亮。你喝下那碗燕窝,你就死定了。既然有人对忆山下毒,也会有人对你下毒。我巴不得七王爷发怒,有王府替我去追查害忆山的凶手,我省力气了。英叔,都安排妥当了吗?”
莫伯低声说:“都安排妥当了。府里夜里来了杀手,小姐中了毒。”
两人说话时,花不弃的手突然拿不住烛台。她呼吸间,胸口传来一股刺痛,酸麻的感觉从脚指头慢慢往上蔓延,力气一点点消失,人软倒在地。她呆了呆,大笑起来,“好,原来天意如此!让我们同来,又让我们同去!山哥会死,原来我也会死!”
莫夫人狠狠地说道:“就算死,你也一定会死在他前面!”
花不弃眼里露出怀念,苦笑道:“我本来就是死在他前面的。”
莫伯朝花不弃走来,他阴沉着脸,黯淡的香油灯照得他的脸晦暗不明。他一把将花不弃扛在肩头,走出了佛堂。花不弃脑袋朝下,全身的血都往头上涌,眼前一黑,人事不省。
与此同时,莫若菲房中,林玉泉端着才熬好的药汤微笑着递过去,“自己逆转经脉逼得吐血,莫公子,你这招瞒天过海使得实在。如果不是我常年替江湖中人医治,还真以为你中了奇毒。”
莫若菲慵懒地靠坐在床上,接过药碗一口气将药喝完。他笑了,脸上的青气是用药草染出来的,衬着他的笑容十分诡异,“我逆转经脉吐血,不及时治会落下病根。林兄知道也没有关系。莫府和药灵庄合作,林兄我总是信得过的。连服三天药,内伤就痊愈了。”
林玉泉好奇地问道:“为什么连老夫人也要瞒过?”
莫若菲微笑道:“明天母亲替我去内库竞标,她要是知道我没事,会让别人看出端倪。”
林玉泉恍然大悟,“莫公子明天是要悄悄进场,麻痹对方,让对方轻视莫府,找到破绽赢个漂亮仗啊!”
“林兄好眼力,一点就透。能和药灵庄结缘合作,忆山之幸!”莫若菲适时地露出惊诧表情。瞒过了回春堂的坐堂大夫,瞒过了内医院的老太医,却没有瞒过林玉泉。莫若菲觉得药灵庄的医术也非浪得虚名,既然被林玉泉发现,他只能拉拢。
药效发作,他闭上眼睛调息,片刻睁开眼道:“林兄好医术。以药灵庄的医术与药方,有莫府支持,贡药一项会成功拿到。明天林兄也要去内库竞标,早些歇着吧。”
林玉泉得他一赞,心里得意,站起身一揖道:“药灵庄能和望京莫府联手实在愉快。告辞。”
望着他的背影,莫若菲眼里露出不屑。小小一个药灵庄就想和莫府比肩,现在彼此有共同利益罢了。
莫若菲将整件事又梳理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漏洞后,他吹熄了灯,换上紧身夜行服。 笔趣阁手机端 http://m.biquwu.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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