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魔法 > 代嫁将军妾 > 第十九章 采药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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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大娘听到栖云庄几字,脸上掠过一丝惊诧与复杂的表情,有多少年没有听到这个名字,此刻听来还是那么熟悉。

    “你既是栖云庄的人,就应知道,身中焰蛇之毒能解,除非有栖云庄的独门还魂金丹与冰雪莲。”

    “多谢大娘提醒,我这便骑马去镇上,通知栖云庄的人,让他们火速赶来。”

    老大娘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皱纹密布,疑云密布。“栖云庄会听你调遣,看来你的身份在庄中也非同一般啊……”

    小莲没有应话,奔出房门,大声道:“铁柱,跟我附近的小镇,越快越好!”

    铁柱与小莲各自骑了一匹马,往小镇方向奔驰而去。

    “丑丫头!丑丫头……”皇甫曜声声呼唤,床上的她静静的躺着。

    老大娘想到小莲的话,想了许久,摸索着走近西屋:“你出去吧,我再为她诊脉查验伤口,去,帮我把栓子唤进来。”

    皇甫曜离了房门,栓子刚进屋,老大娘道:“关上房门。”

    门砰然而合。

    老大娘坐在床边,低声道:“栓子,今儿的事不许告诉第三个人。你听奶奶的吩咐,揭开她的左臂。”停顿片刻:“你看到了什么?”

    栓子看着洁白手臂上的印记,道:“鸟,一只奇怪的鸟儿。”

    “什么颜色?”

    “红色,不,橙色,不……”

    “到底什么颜色!”祖孙的声音都极低。

    栓子定定的凝视着那奇怪的颜色,找不到可以形容的言语。

    老大娘定定心,道:“是不是像晚霞的颜色,像火像霞。”

    “是!”栓子答道。

    老大娘呢喃道:“大小姐啊——”热泪夺眶而出。

    栓子怪异地看着老大娘,他不明白为何奶奶哭了。

    老大娘道:“去,去我房里把那木匣抱来。快去!”

    栓子再一次抱来了木匣,老大娘用手摸着一只瓷瓶,揭开盖子,用鼻闻了又闻:“栓子,取药,七粒,要七粒,不多不少,喂她服下。”

    皇甫曜再次进入房中,接过栓子手中的药丸,昏迷中的她紧咬双唇齿,根本喂不进去。先前还看小莲喂进了药,现在竟然喂不进去了。

    皇甫曜心中一急,尽数将七粒药丸抛入嘴中。

    “奶奶,公子把药吃了!”栓子满是好奇地告诉老大娘,性命危及的是丑丫头,可他却吃了。

    老大娘欲怪,这不对呀,药岂有乱吃之理,她眼虽瞎了,心却没有瞎。

    皇甫曜俯下身子,捧住纤纤的脑袋,轻柔而热烈地吸吮着她的唇,倘若她一去不醒,这一吻将是他们的永别。“丑丫头,你张嘴啊。丑丫头,我求你……”

    栓子看得目瞪口呆,第一次见如此喂药的,那样缠绵悱恻,那样的眷恋、那样怜惜,轻柔地的覆下,满是酸楚,点点滴滴都蓄着无尽的痴迷。栓子看到了皇甫曜眼中的泪珠,快速地滑落,掉落在她的脸颊上。

    “我的丑丫头,你一定要乖乖吃药……”皇甫曜很着急。

    眼泪落在纤纤的脸上,她只觉似火星落到脸颊,滚烫而炽烈的。

    老大娘问道:“喂下了吗?”

    栓子道:“没有!”他走近床前,举起拳头就是两拳,纤纤吃痛,张开嘴巴,皇甫曜恨不得把栓子一脚踹出去。

    栓子却得意地道:“公子,可以喂药了!”

    皇甫曜将嘴中的药渡入她的嘴里,缠绵而温柔,爱惜而呵护的。直到许多年以后,栓子都记得,世间还有这样的男女。

    老大娘又问:“喂下了吗?”

    栓子道:“奶奶,吃下了。”

    老大娘长长的倒吸一口气:“吃下就好,栓子,扶我回房。”

    那个地方,曾以为早与她断绝了,可是大小姐的出现,在瞬间扰乱了老大娘的生活。脑海中,浮现出过往的幕幕。

    “云水灵,你好大的胆子,竟私嫁他人,还有了骨血……”

    “哥,哥,我是真的喜欢他呀,求你了,求你与庄主好好说说,饶过水灵吧。”

    “饶你,如何饶你!你自小就在庄内长大,对于庄规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你八岁就许了人家,你要我如何与韩家交待……”

    “哥,不要……”

    就在哥哥要重罚她时,外面传来一个人的声音:“云五!”这是一个还带稚气童音的少年。

    “大公子!”

    云雁天站在门口,“你饶过她吧。既然这是她自个儿的选择,将她赶出栖云庄就是。总不能真的将她打死……”

    “大公子,庄规不可违。”

    “少跟我说庄规。就当成是未来庄主的命令,放她走,算是为我娘积福。”

    云雁天说完话就离去了,她永远忘不了,那个少年的一番话救了她母子二人的性命。

    往事归来,如今连大公子的女儿都这么大,她也老了。

    老大娘坐在床沿,追忆着往事,一旦离开栖云庄就再也回不去。可是她无忧的童年、少女时代都是在庄里度过的,如果她从不曾下山,如果她从不曾到过北凉,没有遇到铁柱的爹,她会像无数云氏女子一样,过着平静而富足的生活。

    “丑丫头,你醒醒,你醒醒啊!”

    老大娘大声道:“你不要吵她,她现在未醒是好事,倘若她真醒了,就活不过一个时辰。”

    皇甫曜一听,更着急了,抱住纤纤道:“丑丫头,丑丫头……”

    他不能惊扰她,得让她好好地歇息。

    奔出院门,到了她昏倒的地方,满满一篮子的草药,还有三条鱼儿。她怎会被毒蛇所伤,都是为了他,为了给他采药,为了给他抓鱼。

    自从亲人去逝后,从来不曾有人全心全意地对过他。

    满心都是丑丫头对他的情意,如果她真的就此去了,留下一世孤寂的他,又将如何走过余生。

    小莲与铁柱出去寻找郎中了,还没有回来,天色已经晚了,老大娘没有吃东西,皇甫曜更是吃不下,倒是栓子到底是个孩子,无忧无虑地吃了两大碗。

    “咳——”随着一声咳嗽声,纤纤睁开了双眼,眼前全是五颜六色的泡泡,她看不清,也无法看清。

    “丑丫头!”皇甫曜将她拥入怀中。

    “皇甫曜,你在哪儿?”他年幼时在书中看过,身中焰蛇之毒,会产生各种幻觉,到毒攻心肺时,眼前会出现五颜六色的东西。皇甫曜抑住所有的心酸,道:“我会抱着丑丫头,一直这样抱着。”

    “皇甫曜,这样真好!我不用担心往后再看亲人离去,能死在你的怀里,也是一种幸福……”她想说些好笑的话题,可是想到自己就要死了,她却无法说得开心。

    空气很凝重,夜依如往昔的寂静,猫头鹰在林间鸣叫,时而传出一两声野狼的嚎叫,还有好听的夜莺声声。

    “我不会让你死的。”

    “傻话,世间没有不死的人。皇甫曜,我就要死了,你……能讲讲你的故事吗?我知道你心里有太多的仇恨,就让丑丫头把你心中所有的不快带走,让丑丫头把快乐留给你……”她嘶哑的声音在黑夜变得清晰而脆朗起来。

    皇甫曜声音哽咽,如果用她的死才能换回他们的相守,他宁愿她可以活着。

    纤纤抬臂摸索着他的脸颊,手指一片潮湿,她知道这是他的泪。临死之前,有个男人为她哭,这一生她没有白来。另一个世界还有柴逍在等候,她不是孤独的。“曜,我不许你难过。今天的药你都喝了吗?”

    他没有喝,她中了蛇毒,小莲和铁柱都走了,老大娘在东屋里发呆,栓子勉强做了些菜粥。那个为他采药、为他熬药的人已经倒下了。没人再关心他的事,只有丑丫头在意他,在乎他的生与死,在乎他是否快乐。

    皇甫曜很是纠结,看她昏迷心如刀绞。如果将她捧在怀中,可以永远地留住她,他会尝试这样做。

    他不想她担心,道:“喝了,都喝了!”

    “丑丫头抓了三条鱼,好大好大的鱼,可以给你补养身子。”纤纤笑,笑得很爽朗,“呵——呵,我是第一次抓鱼,本想多抓两条,居然被鱼咬了一口。”

    他想像着瘦弱的她站在河水中,挽着裤腿,在河水中惊起一滩水,吓得鱼儿四下逃窜的样子。皇甫曜一直以为自己此生无泪,拥着怀中的她,听她用嘶哑的声音说话,心中更是酸痛难耐。

    “曜……我知道你过很痛苦,让丑丫头带走你曾经的痛苦吧。余生……请为丑丫头快乐的活着,你的妻妾是天下最漂亮的女人,好好待她,就像您待我一样好……”

    纤柔是她的妹妹,如果对于尘世还有不舍,就是纤柔与皇甫曜了。她希望她们快乐、幸福的走过一生。

    “曜,有件事,我骗了你。”

    “什么?”

    “我……并不丑。我戴着人皮面具,你想看我的样子吗,我怕会吓着你。”

    “我知道,我知道丑丫头并不丑,我知道丑丫头长得很美。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如此深……如此深的喜欢丑丫头。”

    他不想看她的真容,就让他记住戴了面具的她。这样更好,若是他知道,他是那样残忍对待着她,他一定会很愧疚。因为他是多情重义之人。

    用丑丫头的身份在他怀中死去,这也是一种幸福。她要在幸福中逝去,听着他熟悉的心跳,感觉他熟悉的气息。

    “早知道我会这样早去,我……我定会与你好好的相处,不逃避、不闪躲……”她不想在离开时流泪,可是泪水还是不听使唤地流出来。

    她的心中,有雨有晴还有彩虹,眼前都是彩虹迷漫的世界,红红紫紫、绿绿蓝蓝,依在他的怀中,是那样的真实,仿佛就算前路渺茫她也无所顾忌。

    “曜,你恨江平之,对吗?”

    “嗯——”皇甫曜声音哽咽,说不出话,心里早已滂沱大雨,很快冲塌了他的天地。他一直想变得强大,在死亡的面前,他是那样的渺小、无力,看着最心爱的女子因为中毒性命垂危。

    纤纤道:“告诉你个秘密,我也恨江平之。我恨他,给你带来太多的痛苦。曜,如果你真想报仇就去吧。江平之一生,爱慕荣华权势,背信弃义,你对他最好的报复就是将他变得一无所有。夺去一切,而不要他的命,让他苟延残喘的活着……”

    不知道是皇甫曜狠,还是她够狠。

    她嘴上说恨,其实是想保住江平之的性命,无论怎样,她也唤了江平之十七年的父亲。或许保住江平之的命,是她为江平之最后能做的事。

    “至于江平之的家人,放过他们吧,毕竟做错事的人是江平之不是他们。放过他们,也是放过自己。曜……我是那样的希望你能自在快乐的生活,不要用仇恨来捆缚你的心……”

    就算她要死,还要他放弃仇恨。

    他不要欺骗她,痛苦地道:“丑丫头,我无法放开仇恨。在遇你之前,我一直活在仇恨中,你若死了,我会更恨江家,会更恨江家的女儿……”

    如果不是江纤柔成为他的妾室,她一定不会逃避,他们之间也会有更多的机会相处,还会留下更多美好的回忆。

    一直钻心的刺痛传来,纤纤抓紧了皇甫曜,痛苦的挣扎着:“丑丫头,丑丫头!”

    她努力不让自己太过痛苦,更不想被他瞧出来。她想给他留下最美的回忆,她是一个快乐的丑丫头。

    皇甫曜从她的力度上感受得出:此刻的她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她越不表露,他就越是怜惜与心痛。一个把所有苦痛掩埋心底,只让他看到最快乐的一面。

    为了不让她昏厥,他决定告诉她深埋心底的秘密,皇甫曜徐徐道:“十四年前,江平之奉旨到江南巡视。他抵达那日,我母亲正在岸边等候经商归来的父亲。江平之垂涎我母亲美色,姑苏府尹看出他的心思,为巴结江平之,他以莫须有的罪名查抄林家。搜府之时,又令官差将一封伪造的‘北凉国秘函’藏在我父、叔身上。那时,我因年幼,早早被家人送往少林学艺,幸免于难。林家以‘通敌判国、北凉细作’之名被满门抄斩于姑苏菜市口,我躲在人群,亲眼看见叔父人头落地……我娘不堪江平之的凌辱咬舌自尽……”

    纤纤仿佛看到那惊骇的一面,林家上下无论男女都被推往菜市口,那殷红的血液随着刽子手的大刀飞溅,一颗颗鲜血的生命被残忍的斩杀。忿然道:“真是禽兽……”

    是他不堪回首的往事,难怪他定要用如此残虐的方式来报仇,这是怎样的骇痛,刺痛灵魂、惊痛心灵,就算是做梦也会被这场变故给惊醒。

    “为复仇,我潜心学武,更名易姓……”

    一阵剜心裂肺的剧痛袭来,纤纤“扑哧——”一声喷出一黑血再度昏死过去。

    “丑丫头!丑丫头——”皇甫曜抱住纤纤,声声高呼。

    老大娘听到声音,来到西屋,诊脉之后,用沉痛的声音道:“小莲怎还不回来,再不回来,只怕她……”

    “丑丫头,只要你醒来,我答应你,放弃仇恨,我放弃仇恨……”

    可是这话她已经听不见了,她的世界变得很静,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她的世界很暗,暗得看不到一点光亮。浑身很痛,痛得难以言喻,像有千万把刀子要将她的肌骨分开来一般,而头部更是沉重得抬不起来,似压上了千斤的重负。

    如果她睡下,难保性命。

    屋内一片静谧,老大娘与皇甫曜都被一阵恐慌包裹着。

    沉默良久的老大娘也因为纤纤的昏迷而陷入慌乱之中:“不能让她睡,快把她唤醒……”

    她已昏迷,又如何能唤醒?

    “栓子,栓子,快取银针,不能让她睡!”老大娘声声呼唤。

    “大娘,需要什么?”

    就算救不了她的命,也要让她尽可能多活一刻,还有好多的话他没有说完。他要握紧她的手,不放开、不放弃,只要她还有口气,他就要守在她的身边。

    “我屋柜子里,有一个蓝色的布包,里面有银针,你快去!”老大娘急切地道:“你按照我说的做。”

    皇甫曜一阵手忙脚乱,寻出布包。

    “把银针放在油灯上灸烤,你会点穴吗?”

    “会!”

    “一会儿你按照我说的对穴下针,或许这样可以帮她压住毒性。”

    老大娘详细地与皇甫曜讲了一番,已经下了六根针了,按照老大娘所说,这七根银针下去之后,她就能醒转了。

    身中蛇毒之人都会处于昏迷之中,难道纤纤在昏迷之后还能醒转。由此可见,她的意志比常人要坚强。

    皇甫曜定定心,扎下第七根针。

    片刻后,纤纤睁开了双眼:眼前是一张俊朗的脸庞,如玉琢精雕一般,那盈盈闪动的眸子说不出的明亮,泛着盈盈的水光。

    皇甫曜蹲下身子:“丑丫头……”

    一切变得清晰,没有了先前的错觉,难不成这是人死之前的回光反照。皇甫曜的脸上漾出水光,纤纤笑:“像什么话,一个大男人居然哭了?”

    皇甫曜将脸转向一边,有衣袖快速地拭去泪痕,嘴上却是固执地道:“我……没哭。”

    “是,你没哭,是沙子迷住了眼睛。”纤纤伸手抚摸着他的脸庞,他所有的仇恨,她都了解了,他是谁?真实的名讳叫什么已经不再重要,“我不想再劝你什么,我只要你与江平之做个了断,希望你能堂堂正正、快乐幸福的活着。因为我们,都是那样的相似,身上背负了太多的东西,我故作快乐、冷静,而你故作坚强……戴着伪善的性情活着,真的好累啊……”

    原来所以有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却从来不说。她懂他,懂他的艰难,懂他的不易。不光是他爱的女人,更是懂他的知己。

    “得!得……”院门外传来了马蹄的声音。

    小莲冲入西屋,喘着粗气:“药,药带回来了!”手里握着一枚药丸,“大小姐,来,我喂你服下。”

    纤纤温和的浅笑:“小莲,让你受累了……”

    她不会死了,说到死,其实她比谁都惧怕死怕,况且她答应过母亲一定会坚强的活下去。

    小莲笑道:“奴婢侍候小姐是应该的,只要小姐无事,奴婢就开心了。”

    小姐,大小姐?

    小莲居然丑丫头“小姐”,小莲是栖云庄的人,难道丑丫头是……

    皇甫曜想到此处,吃惊地看着小莲。

    与小莲一道归来的还有铁柱与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男子进入房中,看看纤纤纤身上七根银针,把过脉,已经有人喂她服过药,若非大量服是百花玉露丸,恐怕还真难拖到现在。

    难不成这户人家也是自己家。

    中年男子抱拳道:“在下栖云庄云大义,请问您是……”

    “不敢当,老妇人乃是早年被栖云庄逐出庄中的云水灵。”

    铁柱与皇甫曜更是吃惊,连小莲也满腹疑惑,但小莲猜到了。对方拿出那些药时,就已经猜出来,她与栖云庄定有些渊源。

    “云五姐,大义有礼了。”中年男子抱拳道,“难怪您会这种镇毒定毒之法。只是,三十年未见,你怎变成这般模样了?”

    云大义努力回忆着记忆中的云水灵:那是一个豆蔻年华、如花似玉的女子,人如其名水灵灵的美人儿。三十年岁月,将曾经绽放的花儿变成了枯叶老妪。若不是她亲口道出,云大义很难想象,面前的老妪就是当年的云水灵。

    老大娘笑道:“啊,是大义兄弟,走,到旁屋说话去。”

    云大义与老大娘离了西屋,坐到正常开始拉起家常来。

    皇甫曜呆呆傻傻地看着纤纤:“你……你是栖云庄大小姐?”

    纤纤来不及回答,小莲道:“大小姐,庄主已经知晓你的下落,明儿一早就会派人接你回庄。刚才你服的是专治焰蛇之毒的解药,待栖云庄的人一到服下冰雪莲,大小姐静养一日自会康复。”

    皇甫曜见她们主仆不睬自己,只顾着说话,满腹怒火,有一种被人欺骗的感觉,虽然她未死是好事,可是这样的意外也来得太突然。他的确怀疑过她的身份,可怎么猜,怎么也没想到,丑丫头竟然是栖云庄的大小姐,南越皇帝盛大迎娶的皇后。他还以为,她就是一个有缘与栖云庄大小姐偶遇的女子。

    不,这是他的错。他记得,她曾经说过:自己是南越未来的皇后、是栖云庄的大小姐。只说过一次,可是他不信,原来她说的话都是真的。

    “小莲,是你救了我。”纤纤握住小莲的手,满是喜色。

    “大小姐,小莲已触犯庄规,还请大小姐在庄主面前替我美言,小莲不要被逐出栖云庄。”

    栖云庄庄规:云氏女子只嫁本庄子弟,她们小的一出生,大的七八岁都会由父母长辈配与本庄弟子。栖云庄盘根错节,就算有外姓人,大多都是与云氏女子的后代,四代之内无血缘皆可成婚。这已是栖云庄内不成文的规定,一旦归入栖云庄门下,就得与云氏子女联姻,方才算是自己人。而云氏女子从来都不嫁栖云庄以外的男子。倘若栖云庄门下女子在未嫁之时失贞或另结良缘,重则浸猪笼,轻则逐出栖云庄。

    小莲失贞有违庄规。但她不想被逐出栖云庄,一旦被逐父母兄弟就不得与她来往,这对她来说是致命的伤害。

    纤纤温和地凝视着小莲:“勿须有任何顾虑,若非因我,你也不会有此遭遇。应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累及了小莲,累及了小菲。”

    小莲见纤纤如此说,又道:“大小姐,奴婢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

    小莲羞涩道:“在去镇上的时候,铁柱说他喜欢我,愿意照顾我一辈子。我想……”

    此事纤纤一早就知晓,从铁柱看小莲的眼神,从老大娘待小莲的细心,无论是铁柱还是老大娘,似乎都有此意。道:“铁柱是云五姑的儿子,你与他也算是本族表亲,不算违背庄规。”

    小莲道:“庄里人都说大小姐比二庄主好说话,今日小莲真是信了。只是小莲不能再侍候大小姐了。”

    “当日离开,姑母就为我挑选四名侍女,是我选了你和小菲,我再另外选一名就是。侍女易选,可是幸福难求。看你幸福,我就安心了……”

    她们谁也没有把他当一回事,他像是透明的。

    皇甫曜懊恼地离了屋子,走到院子里,坐在长木凳上,还是无法接受,丑丫头竟然是栖云庄大小姐,是皇帝迎娶的皇后。他有些明白,她的逃避,皇上是不会把自己钦封的皇后躬手让人的。

    他很困,他需要理清太多事。

    皇甫曜走到柴棚,在栓子的身边躺下,脑子里浮现一个穿上凤袍的绝色佳人。

    丑丫头,他的丑丫头,不,他的丑丫头还在草原,披上凤袍的是皇后,是当今尊崇而高贵的皇后娘娘。

    纤纤睡得很香,睡梦中,有只温暖的大手轻柔地抚过她的脸庞,还有人揭开了她的衣袖。

    小莲捧着熬好的冰雪莲汁,正要唤醒纤纤,云雁天道:“让她再睡会儿吧。”

    “庄主,再不叫醒小姐,药就该凉了。”小莲道。

    云雁天转过脸来,是一张年轻而神采奕奕的脸庞,看上去不过三十岁上下,论谁也不敢相信他已经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儿。

    云雁天柔声道:“云儿!云儿……”

    温暖的,深情的,像一股和暖的轻风。

    纤纤睁开双眼,眼前是一个放大的英俊脸庞,浑身一颤,立即就忆起在栖云庄禁地秘洞里见过的爹爹模样。他有一双传神而明亮的眼睛,晶亮得如同夜空的繁星,又似明月般清澈、黑潭般的幽深,挺拔的鼻梁,五官精致得如同精雕细琢一般,有儒生的文雅,又不失男子的阳刚,嘴唇不厚不薄。

    云雁天道:“这孩子,连爹都不认识了。”

    这就是他云雁天的女儿,看着她,亦如看到了年轻时候的田氏。一觉醒来,她已经长大成人,到了该婚嫁的年龄。

    “爹!”

    云雁天将她揽入怀中,可是这感觉怎么那么古怪,纤纤觉得很别扭,可是片刻之后悬着的心就踏实下来。她的爹年轻、俊朗,而且对她还很好。年少时她一直渴望能得到爹的怀抱,现在她的爹就这样紧紧地抱着她。一股幸福而踏实的暖流从心底涌出,温暖了全身。

    云雁天厉声道:“是哪个小子害我女儿被蛇咬的,我要去见见他。”

    小莲小心翼翼地答道:“回庄主,他就住在柴棚。”在庄主面前,小莲不敢放肆,道:“小姐,快把药喝了。”

    云雁天出了西屋,站在柴棚外面,冷眼看着皇甫曜。

    皇甫曜刚睡醒,就看到一个衣着锦袍的男子站在外面。

    “你就是害大小姐被蛇咬的人,哼——我栖云庄的大小姐可不是任何人可以得配的。说好听点,她的身份比南越、北凉的公主更是尊崇。往后,离她远点。”云雁天的语调肯定而霸道,甚至是不容忽视的,说完之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皇甫曜怔了良久,也猜不出这人的身份,只觉他的眼睛似曾相识,想到眼睛,他立即发现此人的眼睛与丑丫头如此的相似。最初对丑丫头觉得相似,对这锦袍男子依然如此,不是他的感觉出了问题,还是他现在看谁都是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配不上栖云庄大小姐,人家是天下首富的女儿,是栖云庄尊崇的千金小姐,而他呢,只是南越的大将军。以前他总是认为自己的身份尊崇,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卑微。

    皇甫曜整好衣衫,再来到院子里时,正堂屋里已经坐满了人。丑丫头坐在其间,先前与他说话的年轻男子也在一边。他捧着丑丫头的纤手,眼睛里全是温暖的怜惜。

    是怜惜,不像,皇甫曜此刻看来,更像是他对纤纤的深情、柔情……

    难不成这男人也喜欢她?皇甫曜像是个多余的人,恨不得立马将她从那男人的手里夺过来。

    云大义看到皇甫曜,离了座儿,道:“大小姐说要我再替你诊诊脉。”

    皇甫曜木讷地坐到长凳上,云大义诊脉完毕,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这是我栖云庄的秘传之药,一日三次,每次两粒,保管两日后生龙活虎。”云大义回头,见众人在堂屋聊得正欢,这会儿大伙说到了小莲与铁柱的婚事,云水灵很是欢喜。

    云大义压低嗓门道:“大将军,你跟我来。”

    一前一后走到石子小径上,出了院门,云大义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栖云庄上下对南越皇帝弄丢大小姐颇是愤怒,这是我们栖云庄传与南越皇帝的书信,他若真心要与我栖云庄联姻,就拿出诚意。”云大义漫步林间,“我家庄主就唯此一个女儿,大小姐也因大庄主受过不少苦,天下没有不疼儿女的父母,望大将军谅解。大庄主而今实在不放心将大小姐嫁与南越,是怕她嫁到宫中之后再吃苦头。还望大将军将我栖云庄传达圣听!另外,在下为大将军备了两千两银票,还请笑讷。”

    这算什么意思?是要赶他走吗?

    皇甫曜不愿再呆下去,呆下去看她与那个男人卿卿我我吗?

    真可笑,他不明对方身份,就爱得如痴如醉不可自拔。

    “云老爷放心,在下明白。”

    “请——”云大义做出请客离开的动作。

    皇甫曜又岂能受辱,往林间移去,解下一匹骏马纵身而去。

    纤纤听到马蹄声,奔出院门,看到远去的皇甫曜:“皇甫曜——”

    他很想回头,可是他们之间有太多的鸿沟,且不说她是栖云庄大小姐,就说她是南越新后,他们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她是新后,他没有勇气与皇上争夺女人。当他知晓她的身份,除了纠结难过,就唯有放弃。他仿佛明白丑丫头当日的逃避,他们之间没有未来。

    皇甫曜定定神,拍打马肚奔得更快了。

    云雁天见女儿奔出,也跟在身后。

    纤纤站在显眼的巨石,目送林间的皇甫曜。

    “云儿……”

    “爹!”她转身依在父亲怀中,欲哭无泪,心中却弥漫无法消散的酸楚,“他走了,都不告诉我一声就走了。”

    皇甫曜没入林间,静静地张望着巨石上的她:她正偎依在锦袍男子的怀中,那样的甜蜜而安定。

    原来他在她心里什么都不是,她可以如此轻易地投怀送抱,只是一夜的工夫。或许他,才是她心中的挚爱、最重。草原时,她偶尔的心伤,眼里无法逐散的哀愁,也是为他吧。

    皇甫曜想到她投入另一个男子的怀抱,心事沉重,无法欢悦,无法释怀。原本在他心中清晰的她,变得模糊起来,他终究看不懂她的心,就像他从来都看不懂江纤云的心。

    这个时候,他怎会想到那个女人。那个一去就不会再出现的女人。

    皇甫曜怀揣着满腹的心事,走了很远,猛然回头,还能看到巨石上的她依旧偎依在男子的怀中。这样的男女才是天下至情之人吧,他不是她心中的他。

    他必须尽快忘掉丑丫头,忘掉云大小姐。

    皇甫曜一遍遍地告诉着自己。

    纤纤依在父亲的胸膛,心中却挂念着皇甫曜,柔声道:“爹,小莲和铁柱的婚事,你真的同意了。”

    “同意了!铁柱也算是云氏后人,爹很满意。”

    纤纤自从在十岁那年知道江平之不是她的亲生父亲时,就不再唤“爹”,改成了“父亲”,第一次唤云雁天“爹”,她也觉得遨口,可是今儿醒来已经喊了很多次,并且唤得越来越顺。这或许就是血脉相连的原因吧。

    “爹,还有一件事云儿没有说清楚。就是小莲,小莲和我流落草原的时候,她被斡齐尔给轻薄了。云儿不想爹因为此事责罚小莲,她是因我所累的,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她也不会……”

    云雁天明白了女儿的意思,道:“爹不罚她,会派人尽早为她办理与铁柱的婚事。”

    “谢谢爹……”

    云雁天清晰地记得,第一次看到纤纤时,她才一岁多,正牙牙学语,摇摇学路。他翻身从梁上落下,正欲指责田氏的背誓失信,纤纤伸长双臂娇声唤道:“爹……爹……”那天晚天,他还来不及指责田氏,他就已经在瞬间明白了田氏的不易,甚至认定这个女儿是他的骨血。因为他们有着一样的眼睛,甚至连鼻子都如此的相似。

    他做了父亲,可他还不知道。

    当田氏出现在他的眼前时,她腼腆的大肚打乱了他曾经所有的计划。他要指责,却因为纤纤未能出口。他要带走田氏,却因为田氏的重孕在身而放弃。回想起来,那时的他太过自私,若是带走她就不会有这半世的伤悲。

    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却必须从一而终。天下男子大数如此,他也是如此,因为田多怀了江平之的骨血,他就放弃了与她长相厮守的想法。

    追思过往,普天之下,又有几个女子能够主宰的命运。田氏如此,今日他唯一的女儿也是如此。想到这些,云雁天道:“云儿,若是你不想嫁入皇宫,爹爹不会逼你。这件事都怪你姑母,太想救我,竟然要你牺牲一生的幸福。这么多年了,你姑母还是这么自私。”

    纤纤听来,本是安慰的话语却变成对云雁华的责备。

    云雁华对母亲莫名的恨,对父亲格外的敬重与呵护,证实着云雁华对云雁天极深的情意。

    纤纤道:“姑母没有错,爹爹不该怪她。”

    “云儿,许多事你是不会明白的。待回了庄中,你自然会知晓,若不是你姑母,我与你娘……”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就在他昏睡的这些年来,田氏已经去了,他们二人谁欠了谁都没有意义。云雁天止住话语,不再说下去,只是悠悠地叹道:“或许这一切都是天意吧。”轻柔地抚摸着纤纤如绸似瀑的缎丝,与当年的田氏一样,那样柔顺、那样丝滑,像是他心尖最柔软的弦,“云儿,莫要为难自己。”

    ——这是分割线——

    三日后,栖云庄为小莲与铁柱订下了婚约。二人的大婚佳期订在八月,在此之前,栖云庄还会帮助铁柱学习经商之道。铁柱的家也要从茅草屋变成小瓦房,从原来的三间扩建成一座雅致的庭院。

    纤纤回到栖云庄后开始学琵琶,她曾对柴逍承诺毕生都不再弄琴。可她偏爱音律,就像她喜欢看书与奕棋一样,音律就如同她每日必饮的百花饮,必不可少。

    云雁华站在门外,看着屋内弄琵琶的纤纤,轻咳一声:“云儿,姑母听说你要学琵琶,特意给你找来一位师父。她是东使的妻子,大家都唤她玉嫂子。”

    第三卷真相篇

    云雁华今儿着了一袭鲜艳之色,绯色玫瑰绣花绸紧身上衣,下罩大红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紫色蝴蝶结,鬓发低垂斜插碧玉瓒凤钗,显得体态修长、妖艳诱人。一脸鹅蛋脸上,轻描黛眉,杏仁眼圈发黑,细瞧之下不难发现,这眼圈是经过特意描黑的,让一双明亮的眸子显得出奇的大,又似有三夜未睡,殷红的嘴唇重染细装,脸颊两边扑了水粉、胭脂,带着七分风尘的脂粉气息。

    鲜艳的颜色给刚结婚的新媳妇穿上都嫌太艳,却偏偏穿在已过三十的云雁华身上,显得怪异而耀眼。

    云雁华道:“云儿,母亲今儿是不是很漂亮。”她伸展双臂挥动衣袖,张扬而炫耀似地转动着身子,裙子款式的确很不错,能够玲珑有致的映衬出女人的玲珑曲线。

    “母亲?”纤纤不解。

    云雁华陪笑道:“是不是很漂亮?”

    纤纤一头雾水,只是茫然点头:“款式很新颖,姑母穿上更美了。”

    她是姑母,而非纤纤的母亲,云雁华虽是女流却独自支撑栖云庄家业十余年,非寻常女子可比。纤纤感觉:这不是一般的口误,她的言语之中自有另一层意思。

    “是么,这些天所有人都这么说,他们都说我近来年轻了许多。”

    纤纤听婢女小菲提过,云雁华这些日子无论见到谁,都问人家:你瞧我这些天……,言下之意“我是不是变了啊”,人家一眼就看破近来云雁华的装扮怪异,忙道:“二庄主越来越年轻了!”不是年轻,而快成老来俏。可大家又不便点破坏她心情,难免多称赞两句。

    赞的人多了,云雁华便当了真,认为众人的眼光是真。

    毕竟是三十多岁的人,这么打扮显得太过妖艳。

    纤纤和所有人一样,挑了好听的话将云雁华赞美一番:“姑母皮肤细腻,肤色匀称,最适合穿一些清雅颜色,这种款式做上两套,换成清雅颜色会更漂亮。”

    云雁华面露几分讶异喜色:“若是你爹看了,会不会觉得好看。”

    她这么问!

    上次云雁天在铁柱家外面想说云雁华,后来打住突然未提。听说,自从云雁天醒来,云雁华整日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是不是就去找云雁天说话。

    云雁天因为忙着查山庄帐目,无心与云雁华说话。

    “姑母有意中人了?”

    云雁华为了替云雁天撑起栖云庄,年轻时云雁天痴迷武功修为,后来又遇到了纤纤的娘,再后来云雁天就昏迷不醒。云雁天为了栖云庄付出所有的青春,等到青春将逝才突然开始打扮起来。

    女人打扮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有了相中的男子,要让男人看到自己漂亮的一面。

    云雁华只是羞涩傻笑,并未说话。

    “是我父亲身边的人?”她问爹看了如何,难不成那人在爹的身边的。

    云雁华道:“好看就行,我可不想吓着她。”移到鸾镜前,云雁华左瞧瞧,右看看,似乎对自己现在的装扮异常满意。“玉嫂,好好教大小姐弹琴。云儿,我走了!”

    纤纤将云雁华送离闺阁,低声道:“姑母这是怎么了,打扮得也太艳丽了?”

    玉嫂道:“听说二庄主自小就喜欢大庄主。也是为了大庄主才一直不嫁人,如今大庄主出观,自然是为了吸引大庄主的目光。”

    他们不是兄妹么?为何姑母要犯这禁忌之爱。

    玉嫂道:“二庄主的亲生父母早年也是云氏族人,听说那年南边瘟疫,就她一个活下来了。后来就被老庄主夫妇收养,让她与大庄主一起习武、学习,青梅竹马、日久生情倒也是情理之中。”

    不是兄妹!

    纤纤细细地品忆中那日爹爹说过的话,还有云雁华对母亲莫名的恨意,竟是“情”字困饶。

    纤纤练了一个时辰的琵琶,送玉嫂离去,径直沿着石板路来到书房。

    刚走到书房外,就听到父亲云雁天与云雁华之间的争执。

    “天哥哥,为什么不行?”

    “雁华,我说过多少回了。自小我就拿你当妹妹看,并别无的。”

    “妹妹,妹妹……我不要做你的妹妹,我要做栖云庄的女主人。”

    “唉——你现在已经是栖云庄的二庄主,最尊崇者除了我就是你。你还想怎样?”

    “总之,我就是不要做你妹妹。我要做你的女人,做你的妻子。”

    “唉——”

    纤纤站在门外,忆起玉嫂说过的事,心下已经明了。女为悦己者容,云雁华近来妖艳的装扮全都是为了吸引云雁天的目光。

    纤纤叩响房门,迈着莲步徐徐进入书房。

    兄妹二人不再说话,云雁华气愤地将脸转向一边。

    云雁天面露窘色,让女儿撞见他们之间的事,总觉得有失颜面:“我们的话,你听到了?”

    “嗯——”

    他们的声音这么大,二十丈外的人都能听见,何况她这么近。

    “听到也好。”云雁华道:“云儿,你倒说说,我哪里不好了。除了容貌不及你的母亲,琴棋书画,我无一不通,武功学识也样样兼备,可是他……就是不肯娶我。天哥哥,三十年了,我喜欢你整整三十年了,就算你不娶我为妻,你让我做个妾室夫人我也会觉得很开心……”

    三十年,是多么漫长的岁月,纤纤不敢想,这是怎样的相思之苦。她与皇甫曜分开不过数日,就被一片相思愁云笼罩着。

    云雁华要只是一个名份,也证实这三十年的暗慕、倾心都有了结果。可云雁天呢,只是将她视为妹妹,并无这方面的想法。

    人世间苦涩的情莫过于此,你爱他,他却无法爱你;人世间苦痛的情,彼此相爱,却不能相守。两心很近,两身很远,相隔千山万水,望月而思,同望一轮月,同拥一片天,同样相思情,却无法追逐相守一生的结局。

    “雁华,你回去歇着罢。”云雁天挥挥手臂。

    纤纤望着云雁华远去的背影,现在的她风韵犹存,虽说不是倾城绝色,但眉目清秀。只是与今日的云雁天相毗,显得年龄略为大了些。

    云雁天似看中女儿的心事,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不肯纳娶她?”

    “爹若说,女儿洗耳恭听。”淡然如她,心中虽是好奇,却并不会表现出来。

    云雁天会意一笑,道:“她与我自幼一起长大,别看她平日里泼辣乖巧,心地狠毒、为人自私。”

    云雁华三十年如一日倾慕着云雁天,不曾想云雁天心里却是这般看待于她。纤纤想到

    云雁华三十年如一日倾慕着云雁天,不曾想云雁天心里却是这般看待于她。纤纤想到此,心中隐隐作痛,两情相悦又是怎样的难得可贵。道:“爱情面前,人人都自私。爹,女儿觉得姑母并没有什么错。虽是你心中觉得有愧于她,不妨纳她为妻妾。”

    “云儿——”云雁天很意外,劝他的人可以是任何人,但不应是纤纤,“当年我与你母亲婚后不久,是她飞鸽传说,说你奶奶病危骗我回庄。一回庄中,我就被你奶奶软禁练功房。你母亲百候不到佳音,加上又刚怀上你,迫于无奈不得不改嫁江平之。”

    父母成亲,不如说成是两个年轻人的私订终身。成亲也只是在观音庙里拜了天地,在山野之中有夫妻之实,然后又有了纤纤这个爱情的“结晶”。可云雁天一回栖云庄,上至老夫人,下至云氏族人,都不同意他迎娶栖云庄以外的女子为栖云庄未来的女主人。

    在云雁华看来,她自小在栖云庄长大,上下都尊称一声“小姐”,她才应该是云雁天内定的妻子,未来的女主人。她将田氏视为情敌、仇人,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因为她的干涉,一对良缘生生拆散,云雁天与田氏不得不各奔东西。

    “爹,女儿并非不怨姑母,刚才我不是说纳她为妻妾么。女儿只是担心,担心姑母因爱生恨心向外人。姑母打理庄中事务长达十余年,庄中上下都敬称她一声二庄主。”

    云雁华比云雁天更像庄主,因为她任劳任怨、兢兢业业,正是因为泼辣,才令栖云庄上下一心。纤纤担心倘若云雁华生恨,这对栖云庄将是极大的不利。

    云雁天道:“你这孩子竟跟两位长老一样世俗。爱情是自私,你爹更不想委曲求全,娶自己不爱的女人为妻。再说,我和她一起长大,她是什么样我看得太清楚,对她实在没有兴趣。”

    这哪是他爹,分明更像是纤纤的哥哥。

    纤纤浅笑道:“爹的痴情,女儿很是感动。爹爹若不愿迎娶姑母,也莫要伤了她的心。”

    “我早与她说清楚了,是她自己痴心妄想,不肯放手。罢了,罢了,不提她了。云儿,南越国那边送来的书信,你可要瞧上一瞧?”

    “上面说什么?”

    “说南越皇帝已为你新建皇宫,亲自赐名为栖凤宫,赐号荣宁。”

    “赐号荣宁?”纤纤沉思着。这就是说,只要她嫁入皇宫,终生都不废拙,更不会弃她。“如此看来,南越皇上真是有心。”

    对于现状,云雁天也瞧得清楚:“有心?怕是更想得到我栖云庄倾世财富之心。自从你在出嫁途中失踪,天下流言四起,他还愿意娶你,并非认定你为后,而是他对栖云庄的财富志在必得。”

    纤纤不否认这就是事实,栖云庄的倾世财富,谁人不慕,即便是南越皇帝也是如此。道:“介于两国中央的栖云庄,就像是位风华绝代的绝世佳人,饥虎饿狼都欲得到。所以爹更应该迎娶姑母。我们要么与两家修好,要么处于中立,只是当初姑母已将女儿许配南越,今日若是返悔,必会失诚失信。”

    纤纤分析得头头是道,这些话也正中云雁天下怀。栖云庄从高祖创业至今,历经百余年,能在天下立足、在江湖立身,皆因诚、信、情、义几字。

    “爹舍不得你啊,纤纤。”云雁天想到田氏,总觉得自己有负于她。若再把女儿嫁入宫闱,岂非又负于女儿。生了纤纤却未曾近到父亲之责,还要女儿为了栖云庄牺牲,怎么样心里都不舒服。

    纤纤柔声应道:“女儿明白!”

    “你真的决定要出嫁南越?”

    “嗯——”这是她的选择。

    因为前与南越皇帝有婚约,她与皇甫曜之间已不可能。早一日斩断情丝,于他于己都是好事。况且她出嫁,对栖云庄也极为有利。

    云雁天道:“真是爹的好女儿。可是云儿,你不要勉强自己半分,爹不想你为难。”

    “这是女儿的选择。”纤纤尽量说得云淡风轻,不希望父亲因她而难过。

    云雁天一声长叹:“难得你处处为栖云庄设想,可笑我云雁天自恃武功盖世,到头来保不住自己的女人,也保不住自己的女儿啊……”

    “总有一天,我云雁天要成为天下第一人。”

    纤纤微微一怔,天下第一人,自是九五至尊、一代天子。爹要成天下第一人,不就是说自己有心角逐皇权。忙道:“爹,你在说什么?”

    云雁天改口道:“第一富裕之人!”

    不,她的爹只是江湖豪侠,又怎会角逐天下?定然是口误说错了!

    纤纤道:“爹早就是天下第富裕之人!”

    天下第一,江湖第一剑客、第一高手,所谓第一者必是寂寞之人,高处不胜寒。纤纤宁愿自己的父亲是个平常的男子,至少他可以快活、平安、幸福。

    “爹,女儿告退!”

    纤纤刚走到门口,云雁天道:“我会善待你姑母,更不会让栖云庄土崩瓦解。你是皇后,栖云庄也是你强大的后援。洛阳、京城两地的店铺随你挑选。”

    “爹给女儿的嫁妆已经很丰厚,女儿什么也不要……”

    纤纤看不懂云雁天那忽明忽暗的神情,身为天下第一庄的主人,压力定然很大,要守住栖云庄着实不易。

    云雁华见纤纤走远,从拐角处折返回来。

    “哥,怎么样?”

    云雁天思忖片刻,道:“纤纤懂大义,这一点很让我欣慰。只是让她为了保住栖云庄而嫁入皇宫,我心里很不好受。愿以为会为难,可她会么也没说就答应了。”

    云雁华坐到桌前:“哥,天下人都欲对我栖云庄不利,我们必须要反击,再不反击就只会被他们蚕食。”

    “我都明白。”云雁天呢喃着。

    纤纤的担忧与顾虑都有理,可是云雁天不想违背自己的心愿迎娶云雁华。自小到大,几十年了,他一直拿她当自己的妹妹,怎能娶妹妹为妻。可是倘若有朝一日云雁华真的反目为仇,这对栖云庄就是致命的打击与损失。

    他要怎么做?才可以令云雁华不恨。

    她已经是尊崇的栖云庄二庄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况且他这个庄主素来不怎么管庄中事务,云雁华虽无夫人之名,却有夫人之权。

    他也曾刻骨铭心地爱过,田氏已死,他的心也随之死了。他只想平安的过活,可栖云庄上下不允,从他出关,长老、四使就不停的告诉他:如今的栖云庄到了怎样水深火热的地方。而他们就在他闭关的十几年了又做了怎样的安排与打算。即便云雁天明白大家的意思,他们都希望他迎娶云雁华,可他还是不想为难自己。

    “天哥,纤纤的事我已经安置妥当。”

    “辛苦了——”

    纤纤就要再度离开栖云庄,这一次离开没有上次的隆重与喧哗,云雁华另为她挑选了一名武强高剑的侍婢,主仆二人装扮成普通过客,上了油壁车。

    大清早,栖云庄上下的人齐整在站在空旷的院子里,排列整齐,尊卑有序,看纤纤与父、姑道别。

    纤纤着一身浅紫色织锦长裙,裙裾上绣着如焰的点点梅花,金玉两色丝线绣点着朵朵梅花,丽之中不失淡雅,紫色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乌黑光亮的秀发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梅花白玉簪,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未施脂粉,更托出几分清雅卓绝的风仪,头上斜簪一朵红梅状的丝绒花,发髻上飘下浅紫色的丝绦,迎风摇摆,多了几分飘逸。

    抬眸时,纤纤所有的言语都蓄在眼中,万千情结化成深情的一眼。所有相别的话语都省去,唯有她慎重的跪拜。一跪拜,别父亲、姑母,从今后,相逢只在睡梦中;一别后,踏上千山万水,进入重重宫闱。从此后,她是南朝后,再难回到栖云庄。

    云雁天站在偌大的院子里,静静地凝视着不远处的纤纤。只要她拒绝、她懊悔,一切都还来得及。可是栖云庄,家大业大,树大招风,他们都太急迫地希望与南朝联姻,用南朝的势力为栖云庄带来平和安宁。

    云雁华以为他在担心纤纤的安危,道:“哥,你放心,一路上大管家都安排好了。这次挑选的侍女小芹武功高强,定能护纤纤平安抵达洛阳行宫。”

    云雁天想到纤纤在草原受的苦,心中不忍,道:“我不希望她再出什么差错。”

    云雁华凝视着远去的马车,纤纤再度离去。这一次由栖云庄的人亲自护送,并没有浩浩荡荡的队伍,护送她的虽然只有一名婢女与一马车夫,但躲在暗处的还一行暗卫,直至她安全抵达洛阳行宫,他们才会回返。

    纤纤在路上走了十余日,这与上次她从洛阳到栖云庄的时间相近。

    洛阳行宫内,早已打点妥当。

    纤纤将自己遮掩在纱帷帽之中,云六展出令牌,一路无人拦阻进入行宫。

    玉泉殿内,层层轻纱,层层珠帘,珠玉碰撞传出沙沙的声响,悦耳动听。

    紫纱缥缈若雾,帷幔肃然静垂,玉泉池上水气袅绕,只闻水声清脆之响。五六月的泉汤,泉水至清,撒入少许花瓣,红白交融,再滴入上等玫瑰香露,清凉之中舒爽入滑,涤尽人世尘埃与污垢。清澈水面,只见青线如墨散开,缭绕如一世纠缠。倏然,水声水起,一人破水而出,双唇微张,空光寂寂。水流从发顶滚落,淋了满脸,恍然是泪流满面,她摇摇头,洒落一头的珠碎,整个人胜似净荷出水。      笔趣阁手机端    http://m.biquwu.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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