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风雨城的一座小酒楼,杜暮祯正坐在里面喝酒,他衣着华丽,喝得优雅,神色淡然,又坐在窗边,窗外已有不少路过的姑娘,朝他投来目光。凤歌坐在边上则喝酒豪爽得多,一壶下肚,笑道:“你能不能不要给我去外面招桃花?”
“我又没瞧她们,是她们来瞧我,你不去怪她们,反倒怪起我来了。”杜暮祯吃了两颗花生下肚,也笑道。
“你没瞧她们,怎么知道她们来瞧你了?”凤歌挑眉。
“若是她们没瞧我,你又何出此言?”杜暮祯笑得开心,凤歌也被他气笑了,杜暮祯头脑聪明,又伶牙俐齿,饶是凤歌向来口舌不饶人,却也说不过杜暮祯,每次讲起道理来,总是她被杜暮祯堵得无话可说,当下也就不再说话。
凤歌喝了一壶又一壶,眼巴巴地盯着窗外:“你等的人怎么还不来?”
“你不走,他怎么会来?”杜暮祯也不看凤歌,专心致志地对付烧鸡。
凤歌泄气道:“为何你每次见人都不许我在场,你不信我么?”
“姑奶奶,我要是不信你,缘何到哪儿都带着你?”杜暮祯撕了一块鸡腿肉放她碗里,“是我约的人不肯见你,我杜暮祯一个无名小卒,你可不一样,你太出名了,托了你上次窃取情报的福,加上你又聪明,谁敢在你面前见我?再说你若想知道谁来见我,等我回来告诉你便知道了,上次去见彧蓝,我不也是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了吗?”
杜暮祯这带笑的脸,滴水不漏的话,带着调笑的语气,我实在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哪个姑娘会不被他说服的,凤歌心里听了也好受了些,吃了碗里的肉就起身道:“那我先去风雨城逛逛,你好了直接回客栈找我。”
“都依你。”杜暮祯点头。
凤歌将要跨出店门,杜暮祯远远叫了一声:“凤歌。”凤歌回头,杜暮祯冲她笑笑:“说好了走的,可不许躲在门外偷看。”凤歌冲他做了个鬼脸,一跳一跳地走了。
杜暮祯兀自对付烧鸡,过了一会儿,一个人放了一把剑在桌上,坐了下来,也开始吃菜。
“来啦。”杜暮祯也不抬头,似乎早已知道对方是谁。
“你对付姑娘的手段一如往常的好。”
杜暮祯咧嘴一笑:“多谢哥哥夸奖。”
坐在他对面之人,正是五号,五号似乎饿了许久,只吃不说话,杜暮祯一边给他夹菜,耐心地等他吃完,才道:“晴州一带的军事设防图,可带出来了?”
五号点头:“那日老二偷走,也一直没办法往外送,前几日狻猊宫变,你挡下老三老四之后,我就在西宫擒了老二,拿回了设防图,已经烧掉了。”
“如此也好,只是二号被抓时还一直在骂你呢,不过他们都当他受了打击,武功全废,得了失心疯,也没有在意。”杜暮祯笑道,“他偷设防图的那个晚上大概是没有想到,你明明被范孟秋叫去了安澜,会中途回来。”
“范孟秋一直不放心我,于是我在路上就故意弄伤了自己,好叫他对我放心,放我回去。”五号想到了什么,便道,“他偷了设防图,不仅一把火烧了翰林院来炫耀,而且还挟持了丞相,所幸丞相腰间的玉佩救了他一命。”
“火烧翰林院的事儿我也和国师讨论过了,这届的甄英考试的考生有许多家世无法考察,国师料想有埋伏,不是萨库勒的埋伏就是韩苻的,不过二号这一把火烧掉了翰林院,就除去了韩苻的嫌疑,料想是萨库勒的人打算通过甄英考试埋伏到央日宫里。”杜暮祯说话声音极轻,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得清楚,讲到韩苻和萨库勒的时候五号都用“嗯”字来遮盖了他的声音,“只是挟持彧蓝这件事,彧蓝倒是并未和我说。”
杜暮祯转念一想,摸到腰间玉佩,心中已了然:彧蓝不同我说是怕我担心他,又把玉佩给我,是为了保我平安。又想到当年凤歌之事,他虽然发现凤歌是奸细,却也想法设法使她回心转意,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救了凤歌一命。他从小娇生惯养,不仅没有生得骄纵任性,还能时时为人着想,着实难得。
“相爷已见过我,以他的聪明,自然也看得出我和你长得相似,他没来问你,心里却有疑惑,你不打算和他说么?”五号问。
“现如今你就该背着叛逆出逃的名号,不能叫暗卫看见你,也不能叫他看见你,他要处理的事够多了,这件事日后再告诉他也不迟,只是不要叫何允晟知道就行。”杜暮祯想了想,道。
“我那天瞧侯爷好俊的身手,又是这等家世,缘何国师从不让侯爷接触这些事?”
杜暮祯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惋惜呢?你不知道,何允晟他爹本性就不好,而且何允晟的娘亲是韩苻的亲妹妹,加上何允晟的亲姐姐何允曦的死说来也和咱们紫金阁那位有些关系,怎么说国师也是要坚决排开何允晟的了,你瞧着吧,过不了多久,何允晟就会被调出戊城,到边关去了。”
五号沉默了一会儿,喝尽了最后一口酒,道:“还有,今天有个紫衣女子去明远寺见了柳眉,确实是应仲卿派来的。”
杜暮祯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我就知道应仲卿按捺不住,那女子现在呢?”
“她离开了明远寺就回了客栈,就是你住的那间,我来的时候听她问掌柜哪儿卖马,大概今夜就要出城,要跟么?”
“不必,我跟萨库勒打了这么些年交道,除了当年一个绿沉,和一直跟着杨禹贤的沈楚兮,我从没听说过萨库勒里面有过什么女子,想来她只是应仲卿的传信使罢了。好了,也不早了,我该回去瞧瞧我家那位姑奶奶了。”杜暮祯起身,在身上摸出了银子放在桌上。
五号也起身:“你为什么还带着凤歌?”
“我以为我身边跟着个女人,你会放心些,有人照料,嘘寒问暖,不是挺好的么?”杜暮祯笑道,“你原来老催我娶一个,现如今有个现成的,你怎么倒不满意起来了?”
“我是盼着你找个普通女子,没叫你找一个巳国的密探。”五号叹气。
“你也知道,普通女子哪里降得住我?”说着二人并排走出了酒楼,突然一人从杜暮祯头顶略过,后面跟着一个大汉,喊道:“小妖女,往哪里去?”
杜暮祯这才发现刚刚从他头顶略过的是个红衫姑娘,被这大汉追着,她还回头做了个鬼脸,喊道:“抓我呀,傻大个!”
大汉满脸横肉,后面跟着一群人,各个拿着刀枪棍棒,但是那红衫小姑娘却没有任何兵器,饶是杜暮祯不懂武功之人,也看出这小姑娘脚程变慢了,想来是快没有力气了。
五号见杜暮祯一直看着他们,忍不住道:“我也觉得那小姑娘长得挺好看的,不过你不要告诉我,你要我去救她。”
四。
红衫姑娘跃上一边的棚顶,喊道:“我要放蜜蜂啦,你们快逃吧。”
下面大汉叫道:“我呸!你这妖女!又想变什么妖术来?”说着却也不敢直接上前抓她,像是还有些忌惮她,那姑娘坐在棚顶,两只脚悬空晃荡晃荡,眼珠子转了转,杜暮祯乐了:“你不用急,我看她已有了对付他们的方法。”
那小姑娘一扬手,下面人立刻躲闪,想来先前已经吃过她的亏,不想她却两袖空空,什么也没有,看到底下人的反应,她笑得更欢了:“有趣有趣,没想到你们一群傻大个,还挺听我的话。”
为首的那大汉怒道:“给我放箭!”
突然那少女从腰间取出长鞭,将他们手中的弓箭一概扫到了屋顶,又格格大笑,看到这少女这一手,五号立刻道:“慕容长鞭!”
杜暮祯虽然不识武功,却对这些掌故了如指掌,辟州慕容家,以长鞭闻名于世,鞭法凌厉,昔日连殷老爷子也称赞过慕容长鞭的厉害,不想这姑娘小小年纪,竟用得一手好鞭,难道她是慕容家的人?
那姑娘又一扬手,天上就像下起了雨一样,洋洋洒洒地洒下了许多液体来,那姑娘拍手笑道:“这是我的化骨水,你们沾上一滴便是死路一条,需得去风雨城外寻一些湿泥土来,全身都抹上,三天三夜,方可痊愈。”
“你放屁!”
“刚刚那些人是怎么死的,你也知道,还要我说吗?”那小姑娘又坐了下来,两只脚晃荡着,声音清脆好听,“化骨水发作得快,你们还不快去,这么想死吗?”
她声音本来极为好听,此刻在这些人耳中听起来却格外可怖,立刻一个个都大叫着往外跑,那少女笑得更厉害了,看到杜暮祯和五号一直站在屋檐下看着她,她便道:“喂,你们瞧什么瞧?你们也中了化骨水,还不去找泥来?”
“他们听你骗,我可不会信的,不过是白水罢了。”杜暮祯笑道,“论骗人,你的火候还到不了能够骗我的程度。”
那小姑娘跳下来,挑眉道:“你这么有自信?”
杜暮祯点头,五号也道:“论骗人,你确实得服他。”
少女上下打量了杜暮祯一下,道:“想不到你长得这么好看,还很会骗人,那可不得了了,我岂能放你去祸害其他姑娘?”言罢就去拿腰间的长鞭,五号立刻挡在杜暮祯前面,杜暮祯笑道:“她不会动我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动你?”她挑眉道。
“你若想动我早就动了,何必和我废话这么多?”杜暮祯笑道,“不知姑娘芳名?”
“我姓殷。”她瞟到对面酒馆叫季夏酒馆,随口就道,“我叫殷季夏。你呢?”
杜暮祯也看到对面药铺叫霜飞药铺,随口道:“我姓杜,杜霜飞。”
少女又笑了起来:“你这人有趣得紧,想来也不是坏人,我便如实告诉你,我叫殷桑落,殷是长歌殷家的殷,桑落是桑落酒的那个桑落。”
她说到长歌殷家,杜暮祯心中一动,莫非殷桑落是殷老爷子的族孙么?可是为何她又会使慕容长鞭?
杜暮祯好奇心来了,便问她为何惹了那帮恶人,又夸她足智多谋,殷桑落本来对他还有些警惕,听他称那些人为恶人,又夸奖自己,对他好感徒增:“我就是路过,瞧见他们家强抢民女,看不过去就出手教训了一下,想不到他们派了这许多人来追我。”
她刚刚说化骨水,杜暮祯和五号都知道,化骨水是江湖上一个女魔头水无意做的毒药,碰人即化,后来因为太过凶猛,经调制是碰到之后一个时辰便会化成血水,这小姑娘自称姓殷,又有水无意的化骨水,又为何会在风雨?
“殷姑娘,你在风雨干什么?”五号问道。
“我问你个问题。”殷桑落不答反问,“去戊城怎么走?”
“你去戊城干什么?”杜暮祯心里更奇怪了。
“我去戊城找我表哥。”殷桑落道。
“这好办,我本是戊城人,在戊城住了二十多年,此次是与我哥哥来风雨游玩的,我家在戊城也有些地位,你告诉我你表哥是谁,我兴许能帮你找到他。”杜暮祯说得极为诚恳,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殷桑落,殷桑落挑挑眉:“我表哥叫周彧蓝。”
这一句话有如晴天霹雳,把杜暮祯和五号都惊在了原地。
“你表哥是周彧蓝?当今丞相?”
“我表哥当真这么有名?”殷桑落喜道,“那我找他确实容易多了。”
饶是杜暮祯聪明绝顶,此刻也叫这个姑娘弄得一头雾水。殷桑落既然是周彧蓝的表妹,那就是殷解蠡殷老爷子的孙女了,她又带着慕容家的长鞭,和水无意的化骨水,这个姑娘身上好像有团雾一样,杜暮祯费力想扒开这团雾,结果被这团雾包裹起来了。
为了确认她真的是殷老爷子的孙女,杜暮祯问了她许多关于殷老爷子的事,她一一作答,答到后面烦道:“你问我这么多做什么?你是我爷爷的什么人?”
“我虽和殷老爷子不认识,和你表哥却很熟。”杜暮祯道,“我们俩认识十几年,我可以带你去见他。”
“你刚刚还自己说你特别会骗人呢,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杜暮祯苦笑,想真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想起周彧蓝给自己的玉佩,道:“这块玉佩是你爷爷的,就是你表哥给我的。”
殷桑落摸了摸这玉佩,道:“这玉佩极为宝贵,我表哥怎么会轻易给别人?定是你们杀害了他,或是偷来的玉佩!”
杜暮祯叫苦不迭:“怎么就是我杀了他或是抢来的,而不能是我们俩关系亲密,他自愿送给我的呢?”
“我们殷家的东西,凭什么给你?”殷桑落皱眉骂道。
“好好好,等回了戊城,我就把他还给你表哥如何?”杜暮祯没了法子。
“我怎么知道你会带我去找表哥?”殷桑落挑眉。
杜暮祯心里暗暗叫苦,杜暮祯啊杜暮祯,你聪明一世,怎么会叫这个小姑娘给绊住了呢?五号第一次见杜暮祯对女人束手无策,是以在一旁看笑话,也不说话。殷桑落见杜暮祯脸跟苦瓜似的,噗哧一下笑了:“你还说你会骗人呢,我看来也实在不怎么样嘛?哈哈哈哈……”
杜暮祯回过神来,也笑道:“怪道人家叫你小妖女。”
殷桑落做了个鬼脸:“小妖女就小妖女,我自己还挺喜欢这个外号的,再者我看你也天性狡猾,是个老狐狸。”
“小妖女和老狐狸,倒是凑了一对。”五号道。
五号此言一出,杜暮祯猛地想起凤歌还在客栈里等他,心里埋怨自己不该又招了一个漂亮姑娘来,想到凤歌连过路女子朝他看都要说上两句,他要是带着这小妖女回客栈,她俩不得打起来?
“我先走了。”五号道,“我会在暗处护送你回戊城。”
“哥,你别走啊。”杜暮祯急道。
“我瞧啊,你在女人这里吃个苦头也好。”五号大笑,走了,剩下杜暮祯和殷桑落大眼对小眼。
“走吧,老狐狸。”殷桑落笑嘻嘻道。
杜暮祯叹了口气,走在前面,心里冥思苦想,一会儿到了客栈该怎么和凤歌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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