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公公暗自打量盼儿,发现郡主十分纤瘦,一张小脸儿玉雪莹润不假,却还不到他巴掌大,王妃只生了这么一个女儿,恨不得将郡主疼到骨子里,偏偏王爷对除了王妃之外的人都没有半分好感,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例外,三年前郡主只不过说错了一句话,就被赶到了苏州府,要是这回还看不清形势,怕是这辈子都不用再回京城了。
福公公手下事忙,也没在青园中逗留多久,很快便离开了。
车队正好赶着晌午进城,白前四下打听了一圈儿,问了大厨房的位置,便直接去取了些吃食。盼儿用胰子净了手,刚喝了一口茶汤,就见着白前提着食盒走过来,王府里的大厨房有一个,宁王与宁王妃院子里分别有一个小厨房,饭食做的十分讲究。
白前端了一盘糖醋藕丁,一碗秃黄油,还有一盅酸笋老鸭汤,在车上颠簸了一路,原本盼儿没什么胃口,也根本吃不下东西,现在只闻到那股酸香味儿,就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用小勺舀了些乳白色的汤水喝进肚,一股暖意舒坦的紧。
这酸笋老鸭汤做法还不算繁复,倒是那秃黄油讲究的很,现在不到七月,并不是吃蟹的季节,去年大厨房的婆子就将南边送来的母蟹蒸熟,剔出里头的蟹黄,一点蟹肉都不能带,用煸过京葱丝跟姜片的猪板油炒熟,放在王府的冰窖里头,每日给主子送一点,舀出一勺浇在胭脂米饭上,红汪汪的蟹油配着淡粉的胭脂米,滋味儿确实不错。
屋里头那两个模样俏丽的丫鬟,一个叫侍琴,一个叫侍画,之所以选这两个丫鬟,是因为她二人先前跟宫里头的老嬷嬷学了一手,特别会调理女子身体,宁王妃心里琢磨着郡主到了嫁人的年纪,万一在苏州府那帮下人伺候的不尽心,上了根本怕是不妥。
嫁了人成过亲的女子,上头有婆婆约束着,在夫家呆着总不如在娘家自在,宁王妃出于这种想法,才把侍琴侍画送了过去。在知道这两个丫鬟的本事之后,盼儿惊得出了一身白毛汗,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儿,她先前听赵婆子说过,宫里头的老嬷嬷岁数越大眼睛越尖,要是真来了这样的人物,她这身子生过孩子,怕是只从走路的姿势上就能看出端倪。
到时甭管假冒郡主是不是盼儿的本意,这么一顶帽子扣在脑袋上,她也讨不了好,也亏得只是两个丫鬟,要真是个老嬷嬷的话,盼儿怕是招架不住了。
夜里宁王妃没有再来青园,在路上折腾了小半个月,盼儿都没有将身子仔细洗过一通,让白前调好了水温,盼儿将身上的衣裳褪了个干净,在屏风后泡着澡,浑身白净如同牛乳般的皮肉都被热气蒸的通红,好像枝头还沾着露水的花瓣般鲜嫩。
侍琴侍画两个丫鬟从屏风后走过来,手里头还拿了只巴掌大小的瓷罐,缓缓走到近前,盼儿自打嫁给褚良后,就没有成亲前那么放不开了,用巾子盖住白腻的胸脯,眯着眼任由这二人折腾。
瓷罐里也不知放了什么东西,研磨成了细细的粉末,带着一股药材的苦味儿,略有些奶腥味,侍琴拿了银质的小勺,从罐子里足足舀了七勺放进水中。
“红玉粉里头放了杜蘅、白附子、白芷、乌蛸蛇磨成粉,再加上人乳以及白蜜调和,放在冰窟里足足四十九日才能取用,郡主用红玉粉沐浴,既能美容养颜,也可使气血充盈,白日里再喝上些燕窝,不出半年功夫,身段儿定会比现在曼妙许多……”
见郡主低垂着眼,两只胳膊护在胸前,露出了纤细的脖颈以及圆润的肩头,女子骨架纤秀,即使身上的肉不算少,看上去依旧玲珑的很,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正是这个道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水里加了红玉粉的缘故,盼儿只觉得越泡越热,她额角鼻尖都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儿,小腹处也升起了一股酥麻之感,微微拧起眉头,盼儿怀疑的看着侍琴,只听这丫鬟小声道:“主子莫怕,这里头加了不少药材,舒筋活血,自然有些不舒坦,再泡两刻钟功夫,便能出来了……”
盼儿听到这动静,一时间眉头皱的更紧,她跪坐在木桶中,整个人好像喝了烈酒般,浑身都提不起力气,白前手里拿了块蘸了水的帕子,仔细将女人脸上的汗珠儿擦干,问道:“二位姐姐,郡主这模样瞧着有些难受,不会有事吧?”
侍画啐了一声:“怎么会有事?这是宫妃用来调养身子的秘方,因为材料难得,位分低的妃嫔还用不上这红玉粉呢……”
虽然出汗出的厉害,但等习惯了这股药性后,盼儿倒也不觉得有多难捱,两刻钟之后从木桶里出来,白前赶忙拿了细棉布将她身上的水珠儿擦干,扶着盼儿躺在软榻上,由着侍琴侍画两个拿了花油涂抹在无一丝瑕疵的雪背上。
侍琴侍画模样生的柔婉娇嫩,但手上的力气却一点也不小,按在身上一阵酸疼,尤其是按着肩颈时,疼的盼儿眼圈儿泛红,只觉得身后好似有无数根细如牛毛的针刺穿了般。
又折腾了小半个时辰,盼儿本来就困得厉害,后来竟在软榻上睡着了,丫鬟将她扶到床头,都没有把人吵醒。
第二天,一大清早她便被侍画叫醒了,这丫鬟手里拿着妃色的罩衫,里头是妃色的抹胸裙,一边伺候盼儿穿衣裳,一边道:“王爷王妃都在正堂等着郡主呢,咱们可得快着些……”
侍画的动作麻利的很,很快就将衣裳穿好,原本她还寻思着给主子面上涂些脂粉,但瞧见她白皙的脸蛋以及樱红色的小嘴儿后,就歇了上妆的心思,只用螺子黛描了描眉。
趁着这档口,盼儿喝了碗皮蛋瘦肉粥,拿了秃黄油豆腐来配,因为这小菜是用猪板油熬出来,大清早吃这个略有些腻歪,白前顺道端了一盘酸萝卜过来,白生生的萝卜加了嫩姜,泡在醋里头,也没经过多繁杂的工序,但吃起来却酸香可口。
吃完饭漱了口后,侍琴侍画两个便跟在盼儿身边,往正堂的方向赶去。
青园离着正堂不算远,早上日头有些晒,侍画将伞撑开遮了遮阳光,等盼儿走进堂中,才把伞收起来。
正堂里的窗扇全都朝外开着,屋里头十分亮堂,只有三个人,一个相貌英俊的中年男子穿了件青袍,坐在主位上,他身边坐着宁王妃,福公公站在后头,想必正是宁王无疑了。
盼儿冲着宁王福了福身,她现在是个哑巴,嘴里头根本说不出话来,宁王妃满脸心疼的看着盼儿,主动站起身,刚想拉着她的手,就听到宁王咳嗽了一声。
宁王妃拧起眉头,收回手,又坐回了八仙椅上,只听宁王道:“离开京城三年,城里头变化不小,白日里带着几个侍卫离开王府转一转,莫要去搅扰你母妃……”
说这话时,宁王黝黑双目中一丝波澜都没有,好像眼前站着的不是他三年未见的女儿,只是个陌生人一般。
宁王妃浑身僵硬了一瞬,接着道:“红衣出府去瞧瞧也是好的,省的整日呆在家里,都将人给憋闷坏了……”宁王妃的声音不像普通女子那么娇柔,反而略带着几分低沉沙哑,十分特别。
一听到此,盼儿忍不住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她现在最想出府打听打听战事,褚良受了那么重的伤,又从马背上摔下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她的小宝怎么办?
胡乱点了点头,她在没在正堂里呆多久,就被福公公引着走了出去,自顾自回到青园,白前端了一碗杏仁奶过来,小声道:“主子,定北将军好像没死,不过具体怎样了还不清楚……”
白前是个心细的丫鬟,她虽然不清楚娇滴滴的郡主为什么对边关的战事这么上心,却还是主动打听了几句,只可惜边城的消息想要传过来足足得七八日,白前有只是个丫鬟,自然是打听不出什么有用的来。
脑袋贴在楠木桌面上,盼儿又听白前说了一句:“奴婢听说定北将军受伤太重,应该是要回京城养病的,毕竟边关战事不停,又十分偏僻物资匮乏,还是回到京城才能好好养好身体……”
眼神闪了闪,盼儿想起上回褚良受伤,整个人重伤昏迷,好悬没挺过去,直接见了阎王爷,这回去边关打蛮子,伤势依旧不轻,到底也是自己男人,盼儿哪有不操心挂念的道理?
赞赏的看了白前一眼,她倒是没想到这丫鬟如此知趣,有她在身边倒也方便许多,起码什么消息都能传进耳朵里,倒也不怕错过了什么。
原本盼儿还以为褚良受了重伤,应该很快就能回京,哪想到左等右等,等了足足一个月,京城里依旧没有信儿传过来,这段时间,盼儿心焦如焚,偏偏面上还不能表露出来,只能由着侍琴侍画两个给她调养身子,天天都将炖成奶白色的汤水喝进肚,也没过多久,身段儿就变得比以前更窈窕,连带着那细细如柳条的小腰,每走一步都轻轻摆动,即使隔着一层裙衫,也能将人的眼珠子黏在上头。
因为盼儿浑身皮肉本就生的光洁细腻,这么多年用灵泉水一直养着,更是如同白玉似的,若是女子身上的皮肤粗糙黝黑,用着红玉粉效果也能明显的,偏偏她连个汗毛孔都寻不着,侍琴侍画两个仔细调养了这么长时间,也只比以前水灵了些而已。
王府的吃食好,再加上宁王妃怕下人怠慢了盼儿,又给青园重新开了小厨房,盼儿回到京里头又养的丰盈不少,原本尖尖的下巴,用手摸着柔软细滑,手感极好。
盼儿左等右等,即使说不出话,脸上的神色也能看出几分焦急之色,白前更加殷勤的往府外跑,这一回她总算打听出来了有用的消息。
“主子,定北将军明日就要回京了,将军中了那一刀伤口虽然深,但却没伤到肺腑,只是从马背上摔下来时将腿给摔断了,就算将伤养好,怕也成了一个瘸子……”
盼儿倒吸了一口凉气,也没说话,只是用指尖沾了点水,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
明日出府。
白前也是识字的,用帕子仔细将桌子上的水渍擦干净,压低了声音问:“您是想去见见定北将军?可是咱们根本进不去侯府啊……”
盼儿看了白前一眼,示意她稍安勿躁,她就是褚良明媒正娶的夫人,哪有回不去自个儿家的道理,先前她本想回去看看小宝,却听白前说褚良带了自己的夫人去了边城,既然她顶替了芙蕖郡主的身份,那前几个月呆在褚良身边的,怕就是真正的闫红衣了。
也不知道那男人能不能认出她来,若是分辨不出……该怎么办?
想到这世上有个跟自己生的一模一样的人,盼儿心里头就烦躁的很,思绪也乱成一团,怎么理都理不清。
……
马车停在定北侯府东门外,要是侯府没什么大事的话,大门儿是不会开的,所有主子都从东门进出,丫鬟小厮们则是从角门入内。今天一早定北将军就被送到了侯府,将军夫人也一并回来了,只是因为路上舟车劳顿,听说身子不太好,便直接去到了京郊的庄子里。
盼儿眼神闪了闪,直接下了马车,也没让白前跟着,在丫鬟担忧的眼神中一步一步的从东门里走了进去,果真没人拦她。
脚步不停的往主卧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不少丫鬟奴才冲着她行礼,她也没有理会,等站在主卧外头后,小手颤巍巍的将雕花木门给推开,一股刺鼻的苦味儿不断往鼻子里钻。
屋里头十分安静,说是针落可闻也不为过,盼儿一步一步挨到床边,看着躺倒在床榻上的男人,泪珠儿含在眼眶里,要掉不掉的模样简直可怜极了,只可惜男人双目紧闭,根本看不到她的模样。
坐在床边,盼儿拉着男人粗糙的手,细嫩掌心放在了他脸上,被青黑色的胡茬儿磨得生疼,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哽咽的动静,默默的掉眼泪,连带着眉心的灵泉水不断往外涌。
她知道褚良受了伤,也没有耽搁,从怀里掏出只瓷瓶,费劲的掰开男人的嘴,将灵泉水倒了进去。
轻轻在男人消瘦的脸上亲了一下,盼儿没在主卧中多留,便闪身往外走,根本没注意到床榻上本该陷入昏迷的男人,此刻陡然睁开了眼,一双鹰眸翻涌着怒火,若是被这个胆小的女人瞧见,怕是两条嫩腿都要被吓软了。
从主卧离开后,盼儿走到了青玉楼里头,两个奶娘一看到盼儿,行了礼后就问:“夫人可要看看小少爷?”
盼儿点头后,佘氏就将小宝从里屋抱出来,小宝已经好几个月没看到娘亲了,一开始还有些陌生,但到了盼儿怀里头,也没有挣扎,嗅着那股奶香味儿,脑袋竟然还在女人饱满的胸口蹭了蹭,呀呀叫了一声:“娘!吃奶!”
盼儿早就喝了回奶的汤药,哪还有奶喂给这磨人的小东西,柔嫩掌心不轻不重的在小孩屁股上拍了一下,小宝随了他爹,皮糙肉厚的很,被打了一下不止没掉泪,反而呲着刚长出来的小牙,冲着盼儿咧嘴直乐。
鼻间涌起一股酸涩之感,盼儿差不点又掉了泪,此时此刻她恨不得呆在定北侯府中再也不离开,偏偏白前那丫鬟还在外头守着,褚良又重伤昏迷,就算想找个人帮她一把,盼儿都找不到。
呼吸不免重了几分,盼儿拼命将眼泪憋了回去,抱着小宝在怀,即使胳膊累的又酸又麻都舍不得撒手,最后将小宝哄的睡着了,盼儿才将孩子交到佘氏怀里,捂着嘴快步走出了门。
离开侯府前,盼儿也没忘了用灵泉水擦了擦眼皮,原本微微泛红的眼眶,根本看不出是哭过了的模样,她这才上了马车,白前瞧见主子脸色不好,忍不住问了一嘴:“难道是侯府里的人欺负了您?奴婢去找他们理论!”
白前生怕盼儿不会说话,让那些狗仗人势的奴才给欺负了,说完就要从马车里跳下去,还是盼儿拉住了她的胳膊,指尖儿蘸了水写道:
“没人欺负我,只是定北将军的伤势严重的很,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白前的脸色一下就绿了,即使她是苏州人士,刚来京城不久,但定北将军成了亲的事情,她依旧一清二楚,毕竟当时定北将军娶了个小小的奶娘,听说还带了个拖油瓶,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将定北将军迷得神魂颠倒,把那个拖油瓶都认成了儿子,在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不说是满城皆知,也差不了多少了,白前都没费什么心思,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此事。
“主子,定北将军他、他早就娶妻生子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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