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古泰已经习惯了日日去到荣安坊中见金玲,哪知道今日过去时,男人一双利眼在铺面中环视一周,根本没有发现那个秀美的小女人,随便找了个小厮问了一嘴,阿古泰才知道金玲并未出现在铺子里,也不知道究竟去了何处。
浓黑的剑眉紧皱,阿古泰倒是并不担心金玲会凭空消失,毕竟那女人一直住在郡守府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早晚会是他的人,即使躲得了一时,她又不能躲一辈子。
就算认清了这个事实,男人的心情依旧不算好,面上神情平静,但那双黑不见底的鹰眸中却隐藏着熊熊怒火,一旁的小厮扫了一眼,吓得两腿发软,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
看着那个高大的匈奴人从荣安坊中离开,铺子里的小厮们不由松了一口气。
回到了云来楼,阿古泰刚想派人去将金玲带到酒楼,就收到了一封信。
将信封撕开,看到信纸上的内容,这位高大健壮的匈奴首领,满脸都是讥诮的笑意。
一个蓝眼汉子站在男人身边,瓮声瓮气地问:“大人,发生了什么事?”
带着粗茧的长指在桌面上轻叩几下,阿古泰道:
“这大业的怡宁公主还真是厚颜无耻,一个在婚前就敢对男人下淫药的狠毒女子,竟然还想做我的汗妃,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
“怡宁公主?就是那个与侍卫通奸,还将自己的男人剁碎喂狗的恶毒妇人?”
阿古泰点了点头。
面容粗犷的匈奴汉子脸上露出一丝怒意,蒲扇般的大掌狠狠在桌面上拍了一下,发出一声巨响。虽然他们首领并不想跟大业的公主和亲,但这样一个女人,做出了此等恶事之后,还准备嫁给首领,这不明显在欺负他部族落吗?
“要不将此事告知翟恒与褚良?”
阿古泰道:“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即便她是大业皇帝的亲妹妹,也跟一枚精致漂亮的棋子没有多大差别,咱们部落的汗妃只有一个,就是金玲姑娘,她今日没有去到荣安坊中,待会我会去郡守府中拜访,顺便把书信交给褚良。”
怡宁公主给褚良下药之时,自以为能够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实际上有不少人都得到了消息,住在云来楼的阿古泰也是其一。
如今这位公主的小算盘彻底毁了,知道褚良无论如何都不会要她,便想将赌注压在匈奴首领身上,换取将来的荣华富贵,哪想到阿古泰就是个油盐不进的,除了金玲之外,他哪个女人都不在乎,即使怡宁是公主又如何?只凭着那妇人的所作所为,已经足够他心中倒胃口的了。
男人披着一件大氅,冒着雪直接去了郡守府。
守门的侍卫一看来人是个匈奴,立刻就想起了上头的吩咐。
先前管家曾经交待过,边城里这几个外族人,身份都十分尊贵,万万不能将人给开罪了。
侍卫恭恭敬敬地将人带了进去,阿古泰直奔褚良所住的小院儿,刚一走到回廊,没想到竟然碰到了个熟人。
金玲无论如何都不曾想,自己会在郡守府中看到阿古泰这个混帐东西,此刻她怀里头还抱着重儿,这个孩子的模样跟阿古泰好似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十分相似,要是被这人瞧见了,她儿子的身份哪里还能瞒得住?
越想就越是心慌,金玲脸色惨白的往前跑,偏偏她一个身体柔弱的女人,哪里能跑得过身形健硕的匈奴?没两下就被男人一把从身后拽住了胳膊。
阿古泰脸上勾起一丝冷酷的笑,但笑意却未曾到达眼底,他两手死死按住女人的双肩,冷笑一声:“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身上的两只大掌,如同精铁打造的铁钳一般,力道用的极大,好似要将女人的肩膀给捏的粉碎,金玲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眼圈儿也微微泛红。
见到女人这副要哭不哭的模样,阿古泰不由有些心软。
说起来,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金玲的皮囊虽说不错,但比她漂亮娇美的汉人女子不知有多少,看重他的身份就投怀送抱的更是不计其数,偏偏他因为强占了这妇人的身子,便有些放不下了,还真是个讨债的。
心里喟叹一声,男人的大掌在金陵身上游弋,最后死死钳住她的腕子,微微眯着鹰眸,似笑非笑道:“你今日怎么没去荣安坊?”
雪白贝齿轻咬红唇,金玲低着头,根本没有开口的意思。
她怀里抱着的张重本来睡着了,哪想到刚刚这么一追一赶的功夫,因为动作过大,竟然将这孩子给惊醒了。
还不满一岁的小娃根本不懂事,也无法辨认出眼前的男人究竟有多危险,他扯着嗓子就开始嚎哭,哭声震天,让阿古泰不由拧了拧眉,脸上露出了几分不虞之色。
“这是谁的崽子?”
金玲双眼通红,生怕他会伤害自己的孩子,小声道:“重儿是我儿子。”
听到这话,阿古泰心里更憋屈了,他知道金玲曾经嫁过人,不过这个女人是他未来的汗妃,怎么能带着跟别人生的野种?
胸臆里燃起了熊熊怒火,阿古泰死死咬牙,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把孩子交给褚良夫妇,你跟我回边城。”
当初被张家人虐待时,金玲之所以没寻死,咬着牙活下来,其中大半的原因就是因为怀里的孩子,若是阿古泰非要逼她跟孩子分开,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明明眼前的孩子就是阿古泰的种,偏偏金玲记恨着这人奸淫她的事情,根本不愿让阿古泰跟重儿相认,如此一来,堂堂匈奴首领又怎能不窝火?
拽着女人纤细的腕子,阿古泰大阔步往前走,直接调了一间空下来的厢房,一脚将房门踹开,拉着金玲进到房中。
此刻屋里头只剩下他们三人,张重还是个不满周岁的孩子,眼见着阿古泰俊朗的面容扭曲的厉害,金玲瑟瑟发抖,想要往外逃,却根本无法挣脱男人的钳制。
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滑落,金玲忍不住哭道:“首领,我们汉人有一句话——天涯何处无芳草,您为什么非认准了我?我只是个奴婢,万万不敢玷污了您。”
嘴上这么说着,金玲眼中的抗拒之色却是根本藏不住的,阿古泰讥讽一笑:“什么玷污不玷污的,我就想要你,抱着你睡舒坦!”
关外的游牧民族与生活在大业朝的汉人并不相同,根本没有儒家礼教的约束,什么不堪入耳的话都能说的出来。
金玲挣扎着,但这种幅度的抵抗在阿古泰眼里,与搔痒也没有任何差别,他低着头,薄唇贴着女人的耳廓,阵阵热气喷洒在上头,让金玲的耳垂变得通红,也不知道究竟是羞的还是气的。
“小东西,你想要养这个野种,那就养着,我也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男人,不过为了你儿子着想,你必须给我生三个、不、五个儿子,我才会放过这小崽子!”
金玲气的浑身发颤,低着头掉眼泪,阿古泰将女人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收入眼底,虽然有些心疼,却并没有改口。
他心里十分清楚,要不是为了大业与部落的和谈,眼前这个女人时无论如何都不会去到关外的,别看汉女柔的像水,但一颗心却最是刚硬不过,若是不将她真正驯服了,下半辈子指不定会怎么折腾呢。
此时此刻,阿古泰并不打算碰金玲,毕竟此女早晚都是他的人,若是在和亲之前将人惹怒了,事情恐怕还会生出波折。
低头在女人失了血色的唇瓣上落下一吻,阿古泰粗噶道:“这是利息,今日我就去跟褚良商量婚期,你我大婚之日,就是开放互市之时。”
实际上,阿古泰才是最想要开放互市的人,毕竟冬日里草原上的部落日子难过的很,最近还连着下了好几场鹅毛大雪,天气酷寒,不知道冻死了多少牛羊,要是不快些将边城大开,部落中指不定要死多少人。
一把将房门推开,阿古泰道:“带我去见褚良。”
金玲在郡守府呆了也有几个月,自然清楚褚良的书房到底在何处。
她怀里抱着孩子,一边在前引路,一边轻轻诱哄着。
张重这娃儿刚一出声就吃了不少苦,也是个心疼人儿的,没一会就老实了,乖乖地呆在金玲怀里,上下蹭了蹭,睡的很熟。
阿古泰直接去了褚良所在的书房前,守门的侍卫见到了这位首领,忙不迭的通报一声。
书房的雕花木门被打开,阿古泰轻笑一声,冲着金玲摆了摆手,道:“你先回去,等我带你回草原。”
金玲瞪大双眼,死死咬着牙,什么都没说。
等到男人进屋之后,她抱着儿子,飞快地回了自己所住的小屋。
此刻褚良正坐在案几后头,一见到阿古泰,便问道:“首领今日怎么会来到我这儿了?”
草原上的汉子说话都不愿拐弯抹角,他直接说:“是时候开放互市了。”
褚良挑了挑眉,没有开口。
“眼下正是最冷的时候,要是不开放互市的话,难道要我草原上的儿郎活活冻死、饿死?我们也不会白拿你们的粮草,用金银矿石作为交换,如何?”
褚良道:“开放互市对于你我两方都是难得的好事,只要首领好好约束自己的子民,别让他们在边城中为非作歹,明日正式议和,便可将城门大开。”
“好,那就如将军所言,明日议和。”
顿了顿,阿古泰道:“你们府上的金玲我要带走,她会成为我的汗妃。”
褚良早就通过盼儿口中得知了此事,对于一个没怎么接触过的妇人,他几乎没有什么印象,微微颔首道:“全凭首领的心意。”
得到了褚良的答复,阿古泰面上露出一丝满意之色。
临走之前,阿古泰也没忘记将怡宁公主送来的一封信放到褚良面前。
等人走后,褚良打开信封一看,登时冷笑不已。
将书信撕得粉碎,男人直接去了主卧中,看到盼儿跟小宝母子俩窝在炕上,小宝伸手摸了摸女人圆鼓鼓的肚皮,看起来十分高兴,小脸上都快笑出花来了。
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母子俩纷纷扭头,那双几乎一模一样的杏眼齐齐盯着褚良,让男人不由愣了一下。
盼儿一看到男人,不由想起昨晚发生的事,眼中露出一丝狐疑之色,仔细打量着他,没发现有何异常,这才收回目光,跟小宝继续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天儿。
小宝如今已经过了四生日,学了半年的功课,要不是小孩子身子骨儿弱气,再加天气严寒不宜练武,褚良肯定会将儿子带到前院,好好教导一番。
轻咳一声,褚良走到炕边,顺手端起了盼儿用过的茶盏喝了一口,问:“你们说什么呢?”
盼儿心里还憋着气,根本没有理会男人的意思,只当自己没听到褚良的话。
见状,小宝先是看了看褚良,接着又将目光投注在娘亲身上,毫不犹豫地抛弃了自己的亲爹,扭动着小身子扑倒了盼儿怀里,用后脑勺对着褚良。
微微眯了眯眼,褚良冲着站在一旁的佘氏道:“把小少爷抱下去。”
对于将军的吩咐,再给佘氏十个胆子她都不敢违拗,只见这妇人走到炕边,两只胳膊搂住小宝的腰,想要将这孩子直接抱起来,却不防小宝可劲儿的挣扎,小手扯着盼儿的袖口,可怜巴巴道:“娘,小宝今天想跟娘睡。”
闻言,盼儿抬眼看了看褚良,果不其然,男人的脸色黑如锅底,着实不算好看。
娇嫩的红唇微微一挑,盼儿摆手道:“佘氏,今个儿小宝跟我一起,你先回去歇着就行。”
两位主子分别发了话,佘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选择才好,好在褚良那副闷不吭声的模样让她心里有了底,三步并作两步地直接离开了主卧之中。
此刻房中只剩下一家三口,褚良面色紧绷,喉结上下滑动了下,一屁股坐在炕边,拉着小媳妇柔若无骨的手,忍不住道:“你看这屋也不大,咱们睡着刚好,干嘛还弄了个小崽子过来。”
盼儿忍不住白了褚良一眼:“什么小崽子?说的好像小宝不是你儿子似的。”
小宝最怕的人就是褚良,只要褚良一黑脸,他心里头就忍不住发憷,此刻他缩在盼儿怀里头,偷眼看着自己亲爹,半晌没吭声。
见小媳妇心意已决,褚良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咬了咬牙道:“阿古泰想快点娶金玲过门,好在金玲也在咱们手底下呆了一阵,你给她准备一笔嫁妆,堂堂汗妃出嫁,总不好太寒碜了。”
“放心,那笔银两我老早就留下来了。”
伸手揉着小宝的脑袋,盼儿问:“要是开放互市的话,边城里也能弄来不少牛奶羊奶,慈幼局的孩子身子骨都不算好,即使日日用棒骨熬汤,费力滋补着,还是跟同龄的孩子相差不少,要是牛奶羊奶多了,稍微处理一番,直接送到慈幼局去。”
褚良嗯了一声,暗想得快点回到京城,否则依着小媳妇的性子,指不定在那些乞儿身上浪费多少心思,男人的心眼儿本就不大,平日里跟小宝争抢小媳妇也就算了,现在还得提防着那些小的,心里头哪能舒坦?
……
阿古泰跟褚良都是办事麻利的,正如他们所说,第二日就将议和的条约签订下来。
其实匈奴也不想跟大业打仗,只是草原的冬日实在太过难熬,没有菜蔬粮米,一个个都得饿着肚子,而一城之隔的汉人,却有香喷喷的米饭炊饼,那些部落怎能不眼红?
如今开放互市,最主要的就是粮草,朝廷往边城拨了几十车粮食,就是为了与匈奴贸易,换些矿石回来。
趁着白天,盼儿给栾玉厚厚一叠银票,让她去置办一些金银首饰,以及成色上佳的绸缎,给金玲当压箱底的嫁妆。
正如阿古泰先前所说,互市开放那日,就是他将金玲带回草原之时,即使女人心里头不太情愿,但面对这位草原上的首领,她根本没有半点儿反抗的余地,只能坐上了大红的马车,跟随着匈奴的车队离开了边城。
互市开放之后,即使盼儿挺着大肚子,马上快要临盆了,精神头儿也比先前要好上许多,等到匈奴人将珍稀的朱砂矿运到边城时,盼儿简直欢喜极了,朱砂无论是入药还是当成颜料,都不比同等品质的金精石差。
虽然关外的朱砂矿出产的朱砂品相并不算好,但先前弄过一回金精石,这次处理朱砂矿石对于盼儿而言,也不算什么难事儿。
褚良知道小媳妇的心思,特地吩咐手底下的侍卫买了一堆矿石回来,并没有放在院子里,而是另外找了一间宅子,将这些矿藏收起来,等到盼儿顺利将肚子里的孩子生下之后,再弄这些东西也不迟。
夫妻俩买下了不少矿石,盼儿都寻思着要不要回京城开一家首饰铺子,专门卖那些花样新颖的珠钗项链等物,她一边思索着,一边将行囊收拾好,还亲自下厨熬了一锅卤水,弄了些蹄筋之类的卤味,正好在路上垫垫肚子。
褚良夫妻俩要动身回京一事,自然是瞒不过人的,除了住在郡守府的这些官员及其家眷知道外,就连离的老远的凌月娘也得到了消息。
听着手底下的丫鬟说了此事,凌月娘一张娇美的脸不由扭曲起来,神情看着无比狰狞。
从卧房里冲出来,凌月娘直接到了书房门前,一把将雕花木门给推开,冲着凌渊文咆哮道:
“哥哥,你知道吗,表哥要动身回京了!”
将女人尖利的声音收入耳中,凌渊文看着妹妹扭曲的面庞,心里头甭提有多复杂了。
平心而论,他是觉得表哥极好,但这世上又不止他褚良一个男人,也不知道月娘究竟是着了什么魔,才会因为他沦落成现在这副德行。
“如今匈奴跟大业已经议和,表哥身为将军,自然不必留在此处,只要在这里留下守城的驻军就是。”
看到凌渊文平静的神情,凌月娘恍然,明白她这好哥哥是早就得了消息,只不过一直瞒着她罢了。
死死咬紧牙关,凌月娘几步走上前,眼珠子里爬满血丝,哀声道:“哥哥,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何要瞒着月娘?像边城这种荒凉的地界儿,妹妹早就呆够了,咱们回去好不好?”
凌渊文面色未变,要是换做以往,他在面对流泪哭泣的亲妹子时,怕是会极为心疼,但自打认清了月娘的真面目,凌渊文很清楚他这妹子心性有多坚韧,眼泪也只不过是女人的武器之一,并不代表她心中有多悲伤难过。
“你哥哥我是火头军,自然不能跟定北将军一起回京,还得在边关再呆上几年、”
话没说完,就被凌月娘刺耳的尖叫声给打断。
“我不同意,凌渊文,你是我一母同胞的亲生哥哥啊,怎么能这么狠心?我已经过了二十,要是再蹉跎下去还怎么嫁人?你是要将我的一辈子都给毁了吗?”
脑海中浮现出凌月娘小产时,满身是血的模样,凌渊文不由皱紧了眉头,心中涌起无限的愧疚。
兄妹两个自小一起长大,凌月娘对她哥哥自然十分了解,她扯着男人的衣角,缓缓蹲下身,咬着唇,慢慢开口道:“哥哥,你就当帮月娘一回,我早就将表哥忘在脑后了,心里头只想着好好嫁人生子,再也不敢有任何的歪心思,你送我回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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