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点燃的引信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燃烧起来。
慎猛喝一声,掠身过去,一把提起扑在烟火上的安素,将她掩到身后。
闪着光的烟火带着噼里啪啦的响声,掠过慎的衣衫,冲向天际。
慎的衣衫着了火!
旁边跪着的太监回过神来,伸手过去,没命的将皇上身上的火拍灭。
在座的妃嫔有的惊声尖叫,有的冲了过来。
现场一片混乱。
慎将瑟瑟发抖的安素拥进怀里,下巴垫在她头上,双手轻抚着她的背,慢声细语的安慰。
安素惊恐的泪湿了他的胸襟,让他忍不住自责,为什么明明知道危险,还要让她过来,都是他的错。
众妃围着他,惊恐不已的安慰,在慎听来,却是那样的吵闹烦心,不由皱紧眉头,哼一声:“继续看烟火罢,我送她回去。”
众妃瞬间息声,走回座位,坐好。
慎将安素横抱在怀,安素挽着的衣袖松开,垂落!
那一抹殷红入眼,红了慎的眼。
“叫太医,快!”
慎大喝一声,一脚踹向身边跪倒的一脸惊恐的福全安。
都是这个老货,非说那烟火没危险,她可以放!
福全安被一脚踹翻在地,却不敢怠慢,急急的爬起身,喝命身边的小太监马上传太医。
慎抱着安素,飞步朝养心殿而去。
留下一干目瞪口呆的女人。
王皇后大睁着杏目,瞅向太后。
太后显然也被才刚的一幕震惊了。
作为他的母亲,除了登基大典前夜,还真想不起有哪一次,儿子这样惊慌失措过,这样不分清红皂白踢过人。
他对下人一向宽容,甚至纵容,就是做的再错,也不会亲自呵斥,顶多交由内侍局或尚宫局处置。
可今儿却踢了福全安一记窝心脚!
要知道,自他下生起,福全安便跟了他,不是乳父胜似乳父,平日里,儿子对他可是连大声都不肯的。
安素这丫头在儿子心中,倒底有多重的分量?
太后操手端坐,面无表情,心中却波涛汹涌。
坐在她身边的郑贵妃,自始自终,都端座不动,嘴角的冷笑蔓延到满脸,再蔓延至内心,然后从心往外冒着嗖嗖冷意。
她原以为她赢了,皇上对于安素,只是新鲜,并不深爱,尝过鲜后,便抛之脑后,不再理会,所以才会封程先为妃。
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他封程先为妃,不过是给自己吃一剂稳心药,告诉自己,他还是在乎她的,还是在乎她的面子的。
可这在乎,究竟是为什么?是因为爱么?
就算她郑秀珠再会自我安慰,再会自欺欺人,也不敢说皇上对自己的作为,都是基于爱。
皇上并不爱她。
皇上只是觉得愧疚,这愧疚也许都不是对她的,只是对章儿的罢?她不过是因为是章儿的母亲,才会被他看重。
郑贵妃觉得自己的心一点点的变冷。
东西一旦变冷,就会硬,心呢?
心一旦变冷,是不是也会变的更坚硬?
皇上的内侍临风朝她走过来。
郑贵妃握了握有些僵直的双手,面上露出霸气冷漠的笑容。
临风先朝太后和王皇后施个礼,方转身对她笑道:
“娘娘,皇上说,他不过是一时心急自责,才会如此,如今见安素无恙,便放心了,现已经着人将她送回了梅香阁。
皇上让娘娘立马去养心殿,与他更衣洗漱,片刻便回来陪太后继续看烟火,压轴的好戏还没上呢。”
郑贵妃的眸光亮了亮,却又黯淡。答应着,起身跟太后和王皇后告辞,随临风而去。
王皇后眼中噙的泪,在日光下,闪闪发亮,刺的李太后眼睛都有些疼。
“皇上的四季衣衫一向由她打点,让她过去也就那么回事,你天天这么哭天摸泪的,哪个男人会喜欢?”
李太后不满的说一句。
王执咬咬嘴唇,拿帕子拭拭眼角,露出楚楚可怜的笑:“母后,媳妇哪里是哭了,分明是被这烟火冒出来的烟呛着了。”
李太后叹口气,叫过王保英来,让他过去看看福全安,顺便叫个太医过去瞅瞅,有没有踹坏。
又瞅了依旧跪在地上的两个惹了祸事的小太监两眼,问身边的麻姑:“李太平那老货呐?都闹成这样也不见他出头?敢是死了不成?”
“哪里就死了,这两个小子原是他手下的,今儿原没有他们行刑司什么事儿,是福全安半道叫走几个小太监,私自出宫,帮他打扫房子去了,又怕皇上责怪人少不够伺候,问起来麻烦不好回话儿,便跟李太平要了几个现成的过来,谁曾想倒闹出这种事来。”麻姑笑道。
李太后直了直眼,点头:
“那福全安这一脚挨的不过分,谁让他胡闹来着。”
话音未落,只见一位手持佛尘的老儿急匆匆的跑过来,跪到在地,朝太后磕头不已,口中直呼死罪。
李太后见他额头正冒着血,便问道:“这是刚从皇上那儿请罪回来?”
李太平答应着,还只管磕头下去。
“行啦,你这老货,这也不能全怪你,你们行刑司的平日里只管掌人家板子,哪里知道怎么伺候主子了?”太后挥手让他起来。
李太平方站起来,躬腰立到太后身侧,苦笑道:“还是老祖宗疼我,可不是这样,原只说是抬个烟火,点个引信,我便答应了,若是知道还要伺候小主们,打死老奴,也不敢让这些生瓜蛋子过来的啊。”
“好啦,拉下去,一人杖责二十,以示警戒就是了。”太后叹了一声
李太平答应着,着人拉起地上那两个早吓的脚脚酥的小太监,朝后面走去。
太后拍拍手,扭脸瞧瞧众妃:
“你们若有心思继续瞧,只管瞧,哀家可要回了,这烟端的是大,熏的头疼。”
众妃答应着,施礼送她。
李太后扶着王执的胳膊,缓缓走远。
众妃一时轻松下来,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康妃拽了拽端坐着的慧妃。
程先斜眼瞥她一眼。
”程先,我可认出来了,这两个小太监,就是那日打过初一的那两个。”康妃得意的说道。
“是又怎么样?听你这意思,安美人是为了一个宫女,故意弄伤自己,报复他们两人?”前面坐着的贤妃扭过脸来,冷笑道。
康妃撇撇嘴:“姐姐,你这可歪了我的意思了,我并没有那么说。”
贤妃冷冷瞅她一眼:“管好自己的事,少掺和不该掺和的。”
“皇上是看见了安美人袖子上的血才发了火,这事换成是谁,皇上也得发火。”淑妃接言笑道。
“笑话!换你试试,皇上能问一句就不错了,别给自己长脸了。”顺妃冷笑道。
“不下蛋的鸡也在这儿呱呱叫。”庄妃冷笑着接言。
顺妃恼怒的盯她一眼。
“各位姐姐们,安美人袖子上那抹红,可不是什么鲜血,分明是她自己摸的一抹唇红。”林美人大声说道。
众妃的目光移向她。
“我一直坐她旁边,再清楚不过,分明是早膳时候,她摸上去的一抹唇红。”林美人斩钉截铁的说道。
众妃面面相觑。
良久,贤妃方冷笑一声:“这就奇了,照你这么说,安素用膳的时候就打算诬陷这两个太监了?她也太手眼通天,那时候怕是李太平都不知道,福全安要借他们行刑司的人用吧?”
“切——”众妃一齐挥手,不屑的瞅她两眼。
林美人嘟起嘴,她说明明就是事实,她们为什么不信?
这样想着,不由惊出一头冷汗。
若真是那样,安素又是怎么提先知道得刑司的太监会被调过来做事的?她是人还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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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贵妃刚给皇上换好衣裳,便有宫女来回说,太后回去了。
皇上听说太后回去,便也没有兴致再回去,只说有事,便要往御书房去。路过御花园旁边的走廊,远远的见一个人正蹲在地上捡什么东西。
细瞅了瞅,却正是才刚与安素说悄悄话儿的那个女子。
慎来了兴致,挥退跟随的众人,独自走过去。
走近瞧去,那女人却不是在捡东西,却是拿了条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
慎悄悄儿的走近,立在她身后,看她画什么。
她正一笔一画的划着一个字,划完了又抹,抹完了却又划,轻轻抽泣着,划了一遍又一遍。
她划的痴,慎看的也痴了。
这女子划的是他的名:慎!
写的笔画总是不对,不是多一笔就是少一笔。
“你写的不对,朕来教你写。”慎忍不住开口。
正聚精会神的女子被他这一声唬的一屁股蹲到地上,扭头见是他,忙伏倒在地磕头,哭着求饶。
“无妨,无妨,快起来,你这字写的不对,朕教你写。”慎拉起她来,自己却蹲下来,捡起刘则丢掉的树枝,在地上划了个正确的慎字。
“妾私自划写皇上的名讳,死罪,求皇上降罪。”刘则跪倒在地上,不肯起身。
慎哈哈大笑:
“这有什么,一个名字罢了,你告诉你,为何一个人在这里写朕的名字?”
“妾自知资质丑陋,不堪陪伴皇上,也不敢做非份之想,只是每日在地上写皇上的名字,便觉得见了皇上一般。”刘则轻轻抽泣道。
慎的心动了一动,天下竟然还有如此痴情的女子?
比起安素的无所谓,她的这份心却更让人感动。
“你叫什么名字?”慎握住她的手,问道。
“回皇上,妾名刘则,江南人氏。”刘则回道。
“刘则?江南?你父亲可是江南首富,靠贩卖茶叶起家的刘仕成?”慎问道。
“回皇上,刘仕成正是家父。”刘则回道。
“好人啊,好人!此番放粮,正是你父亲的提议,解了朕的燃眉之急,你怎么不早说?”慎弯腰扶起她来,将她拥入怀中。
“回皇上,臣妾只是觉得那是家父该做的事,并没什么值得说出来的。”刘则趴在皇上的怀时,瑟瑟发抖,声音也发着抖,像是兴奋之至而害到了极致的模样。
这样子不美,却惹人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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