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素坐在椅子上,瞧着屋内的人慌乱的退出屋子。
她的镇定是职业习惯,已经变成她性格的一部分,越是紧急的情况,越稳如磐石。
郑贵妃手持的匕首极其锋利,可手臂上划的口子并不深,安素本来伤感的心忽然就变的平静起来。
郑贵妃喝走了所有的人,却突然丢了刀子,掩面嚎啕大哭起来。
边哭边道:“安素,你求求皇上,让我临死前再见上我那苦命的儿子一面罢,我郑秀珠这辈子高傲,从不求人,这会也顾不上什么面子里子了,求你了安素,求皇上让资章儿回来罢……”
安素俊俏的眸中又堆积上伤感和无奈。
她是救了章一命,可对于救人这种事,安素从来没想到要别人报答或是记住什么的。
那是她的天性亦或是前世养成的那种使命感。
章能收留她院子里那一群人,并大度慷慨的将初一送给了方太乙,这让安素一直觉得欠章一份大大的人情。
她是在万般无奈,实在找不出别的办法的时候,才给章写了那张纸条。
虽然她知道,有个人也一定会去救他们,可在她的意识里,她根本不想让那个人去冒险。
她不想让他帮忙,只是不想让他陷入险境,她宁愿自己一个人走向地狱,也要看着他在歌舞升平的欢乐里安然无恙。
为了这件事,他们还吵了一架。
他说:还说什么唯一,这种事你不来找我,倒去求章,章在你心目中,难道比我更值得你信赖依靠么?
安素虽然生气他不能理解自己的心,可竟然也不有埋怨他对自己的怒火。
她已经失去了他一生,这一生,她再不想做他羽翼下的完卵,全靠他的保护和爱惜,才能安稳的工作生活。
这一生,换她来保护他,让他能在安稳中,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可对于章,安素是愧疚的,是因为她的自私,才写了那张纸条,而章,却真的去做了。
单眼中那炽热的火焰,安素不是没有知觉,只是没有感觉。
安素对于利用了章这件事,一直是耿耿于怀的,而对于没有照顾章的母妃这件事,也是心怀愧疚的。
”章儿啊,娘想死你,想的每天晚上都睡不着,今生也不知还有不有机会再见着你……“郑贵妃的哭声执拗的响在安素的耳边。
安素重重叹了口气,答应她:”娘娘不要难过,安素这就跟皇上说,让留王殿下回宫陪娘娘。“
郑贵妃的哭声嘎然而止,流着泪的脸,倒映出灿烂的光辉。
安素走过去,扯起她身上的浴袍,略一使劲,撕一一角来,与她清理着胳膊上的伤口。
”你真的学过医,医术很精罢?“郑贵妃问。
安素微笑不语。
”一定是这样的,刘大病年轻时候就给我诊治,十几年了,他撕纱布的手法都没有你熟练。“郑贵妃继续说道。
安素的沉默似乎让她更加有了兴趣:”你一定是天神下凡,我郑秀珠这辈子没服过什么人,唯独服你。“
”娘娘,让宫人进来服侍你罢,今晚上如果皇上去梅香阁,安素一定跟他说让留王进宫的事。“安素给她包扎好伤口,微笑道。
”算了,安素,本宫只是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祖制如此,又能如何,我现在已经这个样子,又何必给他添不痛快,只默默无闻的老死于这畅春院也就罢了。“郑贵妃摸着手腕处安素包扎的软绸,眼眸中留一抹变幻莫测的光。
”娘娘安心歇着,安素告辞。“安素不想再说什么,告辞出来。
外面的天很蓝,太阳也很好,这明媚的夏日午后,真的是美不胜收。
不美丽的是人心。
安素慢慢走出畅春院,嘴角的浅笑变成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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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贵妃扯开手腕上的软绸,素修拿过伤药来,轻轻给她擦着。
”你倒是轻点。“郑贵妃吸口冷气,喝道。
素香拿过美人捶来给她捶肩,有些迟疑的问:”主子,你说她能信?“
郑贵妃没有回答。
”主子,若她不信,不肯帮忙,你这伤可是白受了,弄不好留疤。“素修边涂药边心疼的道。
”她会帮的,她怎么会不帮呢,她有良心,有良心本来是件好事。可惜啊,在这后宫里头,有良心也是一种错,会被居心险恶的人利用的。“郑贵妃冷冷的说道。
”娘娘,就算没有她帮忙,皇上也不会忘了你,前日不是来过,你为什么不见?”素修问。
“蠢材,白跟了本宫这许多年,这点事都想不明白,我若兴高彩烈的迎出去,他更不拿我当回事,我若留下他,留下那盏灯,岂不跟这小蹄子结了怨?”郑贵妃骂道。
“难道还怕她不成?”素香撇嘴。
郑贵妃冷峻的面上浮出些悲伤来,她怕的不是安素,她怕的是自己的亲儿子,一个做母亲的,最怕的莫过于儿子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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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素坐在书案前,整个人缩在大圈椅子上,手里捧着本书,眼睛却是直的。明月送茶进来,见她的样子,“嗤”一声笑起来,指指她手里的书:“别装样子了,又不去考状元,不想读就不读,又没有拿鞭子逼你读。”
安素低头瞧瞧手里的书,拿倒了。懒懒的叹息一声,顺过来,将眼神移到书上。
“你这是怎么了?被郑贵妃传染了么?自从那院子里回来,便无精打彩的。”明月问道她。
安素丢了书,趴到书案上,嘟着嘴,不语。
明月摇摇头,打算出去。
“明月姑姑,你说,若有人想利用你的善良和愧疚之心,为她做事,以达到她自己的目的,这件事,你做还是不做?你是选择继续与她为敌,还是装作不知道,帮她一次,两人从此可能和睦相处?”安素突然长篇大论的开口,绊住了明月的脚。
明月走至书案边,双手伏在案子上,盯着她:“这真的要你自己选择,没有人能帮你选择,你也说过,你要走你自己想走的路。我跟了你这些日子,深知你不会输给任何一个人,你要怎么做,只在你自己怎么选择。”
安素哑然而笑,这个老油条现在再不肯给她什么有用的意见了,总是会把烂线团再抛回来,让她自己拆。
汤圆走进来,一脸迷惑,蹬着有些迷糊的双眼,回道:“主子,太子妃来了。”
安素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面色紧张的有些发白,两只手无处安放一样,在胸前交叉搓着。
明月叹口气,重得的清下嗓子。
安素吮下鼻子,重新坐下,伸手揉揉脸,镇定下来的声音:“她怎么来了,她进来罢。”
汤圆正要出去回,却又被安素叫了回来:“让她去厅里等着,就说我在睡觉未醒,一会出去见她。”
汤圆答应着走出去。
“明月,找我最喜欢的那件紫褐色长衫,嗯,红腰带哈,一定要红腰带,对了,再把那束腰给我拿来,我这小腹真它娘的越来越突突了,不能看,总是要束束才好看,呐什么,还有啊,翡翠簪子,油绿的那枝,别拿错了哈……”安素一叠声的吩咐着。
明月冷眼冷面的给她一样一样找出来,却冷笑道:“就是去太后皇上的宴席,也不见你这样慌张讲究过。”
安素正涂胭脂的手顿了顿,翻翻白眼。
确实有些蹊跷,她竟然也有如此紧张的时候,不过一个太子妃左安嘛。
明月与她穿戴整齐,斜着眼问:“要不要再照照镜子?反正我瞧着是齐整了。赛过太子妃娘娘几百倍了。”
“什么话,人左安长的大气端庄,哪是我一个乡下丫头能比的。”安素头一回学会了在明月面前谦虚。
“快走罢,让人家等了有一会子了。”明月催她。
安素提着初子慢慢走出来。
左安正低头喝茶,见她走出来,忙放下茶碗,起身施礼问安。
“你倒是跟我客气什么,只是什么香风,把你这个大忙人吹到我这里来了?”安素满面笑容的打招呼。
那听起来轻松调侃的话语里却分明透着紧张的颤音儿。
“今儿大清早,临大人带领内侍局众人将东宫查抄了一遍,连后院子的夹道都没放过,花园子里的老鼠洞都挖了开。”左安坐下来,平静的语气,好似说着与自己根本不相干的事一样。
正端起茶碗打算喝口茶的安素,喉咙一紧,一声咳嗽,手里的茶碗落了地,好看的五彩裙被茶水从上到下淋了个透。
“娘娘,小心。”左安下座过来,与她整理裙衫,腰间的配饰撞在一起,“哗哗啦啦”的响。
那配饰着实有趣,不是什么金银珠宝,便是三四个雕刻精美的木头小人儿或小动物,想是经常拿在手里把玩,都磨的油光锃亮的。
安素的咳嗽声更重,脸上的青筋都浮了出来。
明月上前与她捶着背,笑道:“主子,你这胆子真是越来越小了,想是东宫昨夜进了盗贼刺客什么的,内侍局的人不放心,所以才这么做罢。”
左安见汤圆福儿她们过来,便重回到座位上坐好,淡然一笑:“明月姑姑真是聪慧过人,可不是这样,内侍局的几个侍卫昨晚上追一个欲刺杀皇上的刺客,眼睁睁瞧着他往东宫的方向而去,从那里消失了踪迹,再追不着。
所以才有了今儿这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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