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似在天边凝结,安素心中的伤感也一直挥之不去。
偶有微风吹过,掀起她的斗篷,却不甚冷。
侍从们坐在她身边,与她一样,似是看痴了那落日。
也许,他们不过是在想念着自己的家乡。
“安素,快,快起来上车,快!”匆促的一声吼炸响在众人耳边。
安素扭头去瞧,多罗正下马来,朝这边狂奔,他的身后,是几十个精装的武士。
安素没有动,不理解他为何如此惊恐。
多罗奔过来,不由分说,抱起她来,将她塞进车里,赶着马车调头要走。
武士跑过来,盯着远处的黄沙,面露恐惧,声音发抖:“大王,来不及了,旋风已经来临,回不去了。”
多罗停止挥动手中的马鞭,抬头瞧去,远处,旋风卷着黄沙漫天漫地的拥来,淹没了回去的路。
“走,往深处走,前方不远有个古堡,去那里避风!”多罗镇定的吩咐。
武士上马,将马车围在中央,朝深处进发。
骏马在草原上是奔跑的高手,可在这沙漠里,它明显力不从心,就算有厉害的速度,也施展不出来。
多罗没有骑骆驼,是因为他没想到安素一行能走这么远。
他本来想着依安素的智慧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在沙漠最危险的时候进入沙漠深处。
可他忘了一件事,安素来自夏朝,根本没有在沙漠生活的经验,根本不知道这沙漠有多危险,那些传说的美丽中隐藏着多少未知的危险。
安素从他身上拿走金令牌,他是有知觉的,他装作不知,只是想哄她开心下,让她自由的走出这皇宫,去她想去的地方散心。
他一直为呵斥她的事感到后悔和愧疚,她生无可恋的神情看的他心疼不已,他甚至有些后悔,将她弄来这荒芜的西番。
也许,她那生无可恋,是因为背井离乡的缘故。
骏马都在拼命的向前奔跑,可马蹄却陷进黄沙中,阻碍它们的前行。
有几匹已经跪下,臣服于这漫漫的黄沙。
而身后的旋风卷着黄沙,正急速的移来。
“弃马!快跑!”多罗朝众武士狂吼,一把拽下车帘,将安素拉出车厢,横抱在怀里,向前方冲去。
多罗的汗瀑雨般的落到安素脸上,安素从他腋下的缝隙瞧着身后那漫天而来的黄沙,镇静的脸上总算有了些表情。
”你这奔跑的速度根本比不上风,放我下来,或许可以。“安素淡然的口吻。
“该死的女人,这个时候,你是不是应该抱紧我的脖子,紧缩在我的怀里,等我来保护你。”多罗气喘嘘嘘的吼。
安素挣扎着要下来,依旧淡然的口吻:“那样,我们都得被埋在黄沙下,能活着,总比死了好,而能活下去的,本就应该是最强者。”
多罗因为安素的挣扎,本来就踉跄的脚步,更加踉跄,向前一扑,跌倒在黄沙里。
安素推他:“快走!我已经能看到那古堡的轮廓,没有我,你们都能活下去。”
多罗狂躁的怒吼一声,揪住安素的衣衫,将她拖到怀里:“什么时候了,你它娘的能不能不矫情,如果我想让你死在这狂沙里,又何必来追你!”
一直奔跑的武士见他们的王落到了后面,又调头跑了回来。
“走,进古堡,不要管我!”多罗大吼,而狂风卷着黄沙,将他的声音吞没。
武士们依旧朝他们的方向奔过来。
安素展开双臂搂住多罗的脖子,将头埋进他多毛的胸膛。
多罗狂奔中的心跳是那样急促,却也是那样的强壮!
狂沙劈头盖脸的打在他身上,可因为他宽阔的胸怀,安素并没见有感觉到狂沙的肆虐。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也许只是几分钟而已。
安素觉得耳边的风声忽然就小了下去。
多罗热乎乎的气息喷到她的头顶上,她抬起头。
他们已经进了这残旧的古堡,多罗跪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武士们正脱下外衣铺在地上。
多罗将她放在那一堆外衣铺就的地垫上,粗糙的大手撩开她散乱的发丝,去看她的脸。
安素咧嘴冲他笑笑。
他的目光移向她高耸的肚皮。
安素伸手摸了摸,竖起大拇指。
多罗呵呵大笑一声,吼:“真它娘的痛快!老子早就说过,人定胜天!”
“大王英武!”武士们适时的跪地奉承。
“黑鹰,点下人数,不要落下任何一个。”多罗站起来,展眼扫视着众人。
“大王,点过了,一名不少,全都在。”一名武士应声回道。
多罗满意的点点头,活动下手脚,在安素身边坐下。
丁当拿着个羊皮口袋走过来,递给安素:“主子,喝水。”
安素接过口袋,佩服的瞧着她:“丁当,你太厉害了,我自顾着逃命,什么都没拿,你还记得拿水袋呀。”
“好样的,小丁当,明日回去,本王将西番最勇猛的武士奖赏给你,好不好?”多罗大笑道。
“奖赏嘛,奴婢可不敢要,倒是要谢谢大王的救命之恩。”丁当冉冉跪下施礼道谢。
多罗挠挠头,眼神转向安素,一脸笑容:“这道谢的事不应该是她来做?”
安素垂着头,拔水袋的塞子,不应声,那塞子太紧,怎么拔也拔不开。
多罗抢过那水袋,拔开,递给她,笑道:“你这个女人,习惯什么事都替别人做决定么?”
“我的决定总是正确的,这一点你得承认。”安素喝了口水,郑重的说道。
“正确?可本王看来,你那高贵的自我牺牲的品质,不过是矫情罢了。”多罗笑道。
安素不甘的闪了闪眼,想反驳他,未开口,却听他又说道:“在本王眼中,只要冒险能救人,哪怕只有一线生机,这个险就值得冒。”
“为救一个人,而牺牲很多人?你觉得这样合算?”安素问。
多罗严肃的点头:“救人而牺牲的武士,值得我们每个人去尊敬,可要救的人,还是要去救的,这一点,我始终坚持。”
安素心头一热,眼睛里有东西涌进去,她仰头望着残破,依稀能见着昏黄天空的堡顶,微微笑一声:
“大王,你这么说,我就安心了,你不是因为是我才舍命相救。而是因为你本来就是一位尊重生命的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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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风还在肆虐,黄沙掠过古堡土墙发出噼里啪啦的击打声。
因为夺命狂奔而疲乏不堪的勇士们,都沉入梦乡。
蜷在安素身边的丁当,也熟睡过去,发出轻轻的鼾声。
安素将身上的斗篷轻轻盖到她身上。
丁当因为寒冷而一直蜷着的身子方才伸展开,翻个身,睡去。
带着浓得汗味体味的一件厚量的铠甲盖到了安素身上。
安素抬眼去瞧,正遇上如黑夜繁星般闪亮的多罗的双眼。
安素披着他的铠甲坐起来,倚着墙,仰头望天上的繁星。
多罗挪到她身边,跟她一样,仰头望天。
“安素,大漠的夜空繁星是不是很美?”良久,多罗问道。
“多罗,你爱大王妃大人么?爱到什么程度?能为她去死的程度么?”安素突然答非所问。
多罗扭头瞧着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笑一声:“我和她,不好说,应该是爱的罢,我本就是个冲动的人,可以为任何值得为她而死的人去死,对于死这件事,任何一个西番勇士都是无所畏惧的。”
“那你也能为米尔而死么?”安素接着问。
多罗有些诧异的盯着她,疑惑的口气:“当然,小米尔是我唯一的孩子,是上天赐于我的宝贝,为她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安素叹了口气。
这就是她想要的答案,也是现实生活中所有男人的答案,可听身边的男人如此轻易的说出来,心中还是有那么一丝怅然。
那些所谓的爱自己的妻子胜过爱自己孩子的桥段,只会出现在言情小说里,出现在女人的想象中。
“大王妃大人,爱你胜过爱她自己的生命,你一定要好好对待她。”安素说道。
多罗垂下头,不去看她,落寞的声音:“安素,没有男人不爱美人,我也不例外,可不管我心中怎么样的爱慕美人,都不会背叛依娜的。”
“你真是个好男人。”安素由衷的感叹道。
“安素,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事,依娜于我,有救命之恩。”多罗道,慢慢说起他与依娜以前的事。
多罗说,当年那场战役中,他被暗箭所伤,是依娜舍命救了他,为了救他,拼命的奔跑,最后,她被冻伤的腿无法医治,只能截肢。
“我这辈子,不管有多少欲望,都不会背叛她,她是我心中的神灵,我会供奉她一辈子。”说到最后,多罗竟有一丝哽咽。
安素默默的听着,心中的疑团却越听越是大。
一个如此重情重义的女人,怎么会是个心肠恶毒的女人?
难道也是因为爱一个人爱的深沉,所以才变的疯狂?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
米尔那一身的伤,真的是意外?
她检讨着自己,人生中头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想法。
“安素,你这几天说话有些奇怪,难道有什么事瞒着我么?还是有什么事不敢告诉你?”多罗真诚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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