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素用那把如鬼魅一般的小刀划开明月的肚子时,李作容唬的面目全非,双腿打着颤,几乎要晕死过去,若不是有方太乙在旁边扶着,必出了洋相。
“神人!真耐神人也,老朽只听说书的说过神医华陀曾剖腹取子,救了两条性命,没想到皇贵妃娘娘竟也有如此神术!真是大开眼界!大开眼界!”
李作容出来后,神色仍旧未恢复正常,却颤抖着竖起拇指,夸赞不止。
“皇上,皇贵妃娘娘要微臣与皇上说,岂举风险极大,能救得了孩子,未必能救得了大人。“方太乙净了手,跪下回禀道。
皇帝慎坐在椅子上呷着茶,慢慢点点头,平淡的开口,平淡的语调:“告诉素儿,保住孩子为上,朕膝下正缺个闺女。”
方太乙答应着,拿着几个器械又走进去。
临风立在慎的身后。
慎看不到他的脸色,更看不到他玉葱一样的手紧握着没有剑鞘的剑,血正一滴滴的从掌心冒出,滴落到地上。
一柱香工夫,内屋传来孩子哇哇的哭声。
慎面色一喜,跃身而起,得意的大笑:“朕的长女诞生啦!”
侯在外面的妃嫔们也都露出奉承的笑容,唯独一个人的脸上持着冷意,眸中溶着仇恨。
这个人便是淑妃。
她的女儿若是活着,也该有九岁了。她的女儿才是皇上的长女!可皇上已经将这件事完全忘记了。
“快,把朕的爱女抱来,给朕瞧瞧。”皇帝慎大声道。
产婆抱着襁褓里的婴孩,应声而出,将孩子递给他。
皇帝慎接过来,瞧着怀里还在哇哇大哭的满脸通红的婴孩,眉开眼笑,连声叫奶娘和宫女们过来伺候着,送去哺幼殿。
奶娘和宫女们接过小公主,伺弄了一会儿,便抱出去,皇帝慎跟着她们走了出去。
至于屋里女人的死活,根本跟他没有一点关系一样。
临风立在门口的台阶上,向后望了望,眼眸里蒙了尘,灰灰的没有光芒。
慎回头叫了他一声,他茫茫的回头应着,微微一点头,飞奔而去。
又过了约两个时辰,方太乙方才扶着一脸疲惫的安素走了出来。
外面的人却也已经走光了,太医院的太医们也都散了,只留了几个小厮在等消息。
见安素他们出来,施个礼,都匆匆的跑走。
安素在椅子上坐了,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心中有些凄凉感觉。
明月的情况不太好,因为条件太简陋,感染的机率非常大。
不过也只有这种办法了,否则一尸两命,更是得不偿失的事。
方太乙倒了杯凉茶递给她,有些歉疚的口气:“凑合着喝点解解渴,一会儿送你回院子歇着罢,这儿自有我盯着。“
安素接过杯子,喝了一口,突然笑一声儿,哑声道:“太乙,如果我在宫中生产,是不是也会这般凄凉?你们要的,只是孩子而已。女人是什么?工具而已。”
方太乙落落的叹口气,没有应声,捧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起来,眼中的泪在眼眶里打转,只是没有流出来。
安素扶着桌子站起来,佝偻着身子往外走,伤心欲绝的声音,终于让方太乙的眼泪夺眶而出:
“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让初一出宫,如果她一直在我身边,就算难产,也不会死,
方太乙,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小初一,我这个从不考虑别人的女人,终于是得到了报应。这报应很快会来,我的眼睛一直是瞎的,自以为看的透人心,
可是我却错了,大错特错,我以为的敌人都不是敌人,我以为的朋友竟都不是朋友……”
安素慢慢走出去,声音越来越小,小的方太乙听不见,只能透过朦胧的泪眼,瞧着她一个人孤单的慢慢的溶进那满院的春色之中,
她那一袭青衣,在这春色里那样傲然独立,却又突兀抢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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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带伤上朝理事,安素去仁寿殿请过安,便来到梅香阁瞧看明月。
明月已经醒来,好好的,看不出感染的迹象,安素方松了口气,坐在椅子上与她闲话。
却是安素说十句,明月也不答一个字。
安素也不以为意,兀自说着:“初一那闺女也一岁多了,聪明伶俐,像初一,不像她爹,长大了准是个厉害精,她爹又那样惯着她,什么时候拉她进宫,跟咱们那孩子做个伴读,一起长大罢。”
“外面多好,何苦让她进这火炕。”明月弱弱的回了一句,眼泪又流下来。
安素只当没看见,咧嘴笑笑:“又不是让她进宫伺候,公主伴读不过是个职位,自然要生活在宫外的。”
“主子,明月谢过您的救命之恩。”明月突然打断她的话,哽咽着说了一句。
安素闪了闪眼,瘪瘪嘴,没有回应。
她心里明白她哭什么,她没想到安素会出手救她的罢?
依安素的聪明,自然猜得到皇上怎么会突然下旨让人翻梅林的地皮。
“那个梁嬷嬷是真的有?”安素问,不想与她纠缠恩怨是非。
就算她们之间友谊的小船已经翻了,不是还有亲情么?她曾是安素在这后宫中唯一的依赖和聊以慰藉的亲人,这一点安素永远也不会忘记。
就像她对安然恨不起来,下不得死手一样,当年,明月是用自己的隐私救了安素一命。
这个情,安素会记一辈子,不管明月如何对她,她想,她都不会记恨。
“嗯,奴婢早就知晓了这件事,其实也是觉着梁贵妃可怜,好好儿的一个倾城倾国的大美人不光被人毁了脸,还沦落到去打扫西阁的份儿,所以一直没说出来。
昨儿那也是救主心切,不得已才说了出来,却没想到这个梁贵妃竟然是个高手,连临侍卫都拿她不住。”明月低声道,长篇大论脱口而出,哏都不打一个。
安素眸中转过一抹自嘲的光芒,微微叹了口气,咧嘴笑一笑,那笑不太像是笑,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
“你好省歇着罢,晚上再来瞧你,我先瞧瞧闺女去。”安素起身告辞。
明月嘴张了张,没发出声来,由着她走出去。
小栓拿着煎好的药汤走进来,明月瞧了一眼,拔下头上的银簪子,伸进药碗里。
“主子,这药方是皇贵妃娘娘开的,难不成你怀疑她?”小栓疑惑的失声叫道。
明月抬起银簪子,本来锃亮的表面印上了一层黑黑的痕迹。
小栓手一抖,药碗跌到地上,“当”一声碎成渣,滚烫的药汤泼了一脚面子,却也顾不得烫,跪下来喊冤:“主子冤枉啊,奴婢什么也不知道,药方子是皇贵妃娘娘开的,药是太医院配好送来的,司药司煎好送来的,奴婢,奴……”
明月拿手边的锦帕拭着簪子,冷笑着摇摇头:“你起来罢,本宫知道与你无关,她那个人,我太了解了,睚眦必报,何况是这么大的仇,她怎么能够放过我。”
小栓难以置信的摇头:“主子,怎么能够,皇贵妃娘娘刚刚救了您的命,又怎么会?”
明月冷笑笑更甚:“这就是她高明的地方,她若不救我,怎么能让皇上对她死心塌地呢?皇上本来就看得她的医术,有这样展才的机会,她怎么肯放过呢?”
小栓抬头瞧了她一眼,心中重重的叹口气,自己主子这话难圆其说,皇贵妃娘娘若只是想展才,刨出小公主交差便是,皇上本来也没顾过主子的死活。任她死了不也顺理成章?
小栓奇怪的是,这么浅显的道理,连她一个宫女都想得明白,主子为什么就是想不明白,非要把下毒的事赖到皇贵妃娘娘身上呢?
也许是因为皇贵妃娘娘救她的时候,她正昏迷着,没听着皇上说的话罢?
小栓跪在地上,边收拾着碎碗渣,边有些悲哀的想着。
“小栓,你让小贵子去太医院叫吴天术过来,以后,就让他给本宫瞧病罢。”
小栓答应着,收拾完碎渣走出去,去找小贵子,心有戚戚焉,她原先在尚宫局跟过明月,一直以为她是个和善的主子,
那时候,她确实是位和善的主子,不管谁犯了错,只要能掩饰住的,她都会帮着掩饰,宫人们都爱戴她,觉着她是天底下最好的上司。
可这人怎么一旦变了身份,性格也跟着变着呢?
后宫这块地方,当真是女人的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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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素往哺幼殿而来,丁当拖着她的手,瘪嘴:“主子,你这真正是以德报怨,人家明明往死里整你,你却拼了命救她,这不符合你的性格哈,当年你的风姿多厉害!那才叫痛快,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有些人,就算对不起我,我也不想报复,我得对得起她们,毕竟她们跟着我的时候,没享过什么福,只跟着担惊受怕的,如果怨恨我,我也能理解。”安素落落的口气。
丁当不服气的翻翻白眼,主子这突然改了脾气,还真是不习惯。也不知是真话,还是另有打算,听上去怎么有些泄气的意思?难道她不是回来报仇的?倒是回来报恩的?
哺幼殿就在眼前,安素提着裙子走上台阶,推开门正要进去,眼前却突然闪过一个身影,往里边的偏殿,只那么一闪,便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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